作者:云水迷踪
楚知雨莫名有些心虚,问明灿:“你认识池曜他哥吗?”
“认识。”明灿点头,“他是我高中学长。”
楚知雨闻言,吸了一口气,笑:“其实我不是池曜嫂子啦,我和他哥只是普通朋友。”
普通,再普通不过的朋友了。
楚知雨很小的时候就认识池潇,那时候还不太记事,到如今已经十几年,他们的关系却几乎没有任何进展。
池潇的为人,实在太冷淡了,从小故步自封在狭窄的自我领地里,对外界的一切都浑不在意。楚知雨认识他很多年,他都没有主动和她说过一句话。
楚知雨记忆中,池潇第一次主动和她搭话,是在小学高年级的某天。
那天楚知雨跟家里人一起去池家做客,饭桌上,大人谈天说地,也聊孩子们的事儿,楚知雨的妈妈说起女儿最近在上什么兴趣班,楚知雨看到一直低头吃饭的池潇忽然抬起头,隔着桌子看了她一眼。
他的眼睛是琥珀色的,帕托石一样通透、空灵,被他看一眼就会有种胸腔一震的感觉。
饭后,大人进茶室继续聊事情,楚知雨一个人在客厅无聊极了,偷偷爬上楼去找池潇。
推开一间虚掩的房门,她看到池潇坐在一张长长的工作台前,正在刨木头。
瞥见她进来,池潇没有露出被打扰的神情,反而破天荒地主动问她:“你会拉小提琴?”
楚知雨点了点头:“刚学了几个月。”
她学过很多乐器,大部分都是三分钟热度,没有特别擅长的,也没有特别喜欢的,小提琴正好最近在学,所以刚才饭桌上她妈妈提了一嘴。
话落,池潇忽然从椅子上跳下来,走到与这间房间连通的另一间房间里,取出一把小提琴。
非常粗糙质朴的一把琴,琴头直楞楞,没有一点造型,琴身的弧度也怪怪的,看得出制琴师手艺极其稚嫩。
“你试一试。”池潇对楚知雨说,“看看这个能不能拉曲子。”
楚知雨从他手中接过琴,池潇又递给她一根做工同样粗糙的琴弓,楚知雨把小提起夹在颈下,抬手,用琴弓拉出了一个粗哑诡异的音,犹如猫爪抓过木板,摧残耳朵。
楚知雨放下琴弓,摇头:“不太行。”
池潇没说什么,从她手里拿回琴和琴弓,放回里头那个房间。
楚知雨知道,池潇不会再主动和她说话了。
等他走出来,楚知雨问:“那是你做的吗?”
“嗯。”
“你做小提琴干嘛?”
“卖。”
“卖?”楚知雨惊呆了,“你缺钱吗?”
池潇摇头。
“那你干什么做琴卖?”
池潇不回答,冷漠地坐回工作台前,送客的模样。
楚知雨鼓起勇气问:“那……可以卖给我吗?”
池潇再次摇头。
楚知雨有点不开心了,带着些微的怒气问:“那你要卖给谁?”
这一次,池潇没有否定,而是说:“不知道。”
不知道她的名字。
也快不记得她的长相了。
之所以为了一个玩笑似的约定坚持学做琴,只是给他无聊透顶的人生,找点没那么无聊的事儿做罢了。
楚知雨见池潇沉迷做小提琴,横竖她也没有特别喜欢的兴趣爱好,不如将小提琴一直学下去,说不定以后能有共同话题。
……
嘈杂的办公室里,楚知雨默默瞟了一眼身旁的少女。她五官是一眼惊艳的明丽,杏眸柔美,眼神却锐利,周身气质瞧着淡然,却无端给人以压迫感。
楚知雨回想自己刚才被她看了一眼就怂了,到底谁是学姐谁是学妹?她必须找回点面子。
“还没正式介绍。”楚知雨朝明灿伸出手,“A大管弦乐团提琴首席,中文系大三生,楚知雨。”
“金融系大二,明灿。”明灿回握了下她的手,“我现在不怎么拉琴了。”
“为什么?听说你大一就做首席,他们都夸你是天才琴手。”
“没有为什么,就是没那么喜欢小提琴了。”
明灿的母亲苏稚宁是位画家,前阵子,明灿刚和姑姑明姝一起为母亲办了场纪念画展。
还记得苏稚宁临终前曾和明灿说过,女孩子可以学艺术,但不能只会艺术,做一个被人养在家里弹琴画画的宠物。
明灿当时太小,还听不懂这话什么意思,成年后,对家族里的事情有所了解,眼见明家一个个女眷最后全成了花瓶,有一次爷爷在家族聚会上让明灿表演小提琴,然而满屋子男生没有一个需要上台表演的,明灿那天第一次撒谎,说自己很久不练琴艺生疏了,后来,为了让谎言成真,她真的荒废了琴艺,许久不再练了。
今天,坐在艺术团办公室里,听几个学长学姐激情澎湃地计划举办寒假音乐会,明灿不由得被感染,心情跟着卷上了高空。最后大家分配工作,在他们的怂恿下,明灿犹犹豫豫地接了个组织提琴组排练的任务。
散会后,仍有许多人留在办公室讨论。
明灿起身离开时,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下,她掏出来查看新消息——
池潇:【在学校吗?】
池潇:【刚好来B大接人,有个东西给你】
明灿一怔。
这是池潇第一次主动说要来找她,这两条消息之前,聊天记录停留在上个月她让他来酒吧接她那天。
明灿下意识瞥了眼身旁的楚知雨,就见她的手机也响了,她坐在座位上接起:“现在来接我?好巧啊,我就在B大,大学生活动中心这里。”
不怪明灿多想,两边信息合在一起,她合理怀疑来B大接楚知雨的就是池潇。
虽然明灿相信池潇和楚知雨之间的关系清清白白,他来接她大概率是因为家里的事,但是她不喜欢这种两个女生因为一个男生意外碰上的场合,更何况楚知雨和她一个是他的联姻对象,一个是他未来孩子的妈,关系错综复杂,不太要狗血。
也不知道池潇是不是智商太高挤压到情商了,竟然做出这种安排。
明灿:【我不在学校】
回完这句话,明灿收起手机,准备去图书馆复习。
陈奕骁正好也要去图书馆,两人顺路同行。
一径走到大活楼下,只见三两成群的学生围着临时停车位上一辆车,兴奋地讨论、拍照。
那是辆双色劳斯莱斯幻影。
室外风冷,楚知雨一走出大活,便快步朝那辆车跑去,进入车后座。
明灿尽量降低存在感,目不斜视、健步如飞地从人群边缘处开溜。
谁料有个不识相的,眼尖得像只隼,在人群中精准捕捉到她——
“班长!”幻影后座上,池曜降下车窗喊了她一声,“你去哪?要不要我们送你?”
明灿心中大骂他神金别来沾边,面上浅浅一笑带过:“不用了,谢谢。”
据她所知,幻影的后座都是航空座椅设计,中间是扶手箱,只能坐两个人。
难道池潇坐副驾?或者他开车,他弟和楚知雨坐后排?
那不成滴滴司机了?
明灿越想越觉得,池潇现在应该不在这辆车上,刚才打电话给楚知雨说来接她的是池曜或者司机。
可是,池潇给她发的消息里明明说来B大接人。接什么人?空气人吗?
“外面真冷,走快点吧。”
陈奕骁的声音将她思绪拉回。
明灿点头,搂紧身上羽绒服,脖子轻轻缩进衣领里。
不管了,反正她已经和池潇说她不在学校,他们要接谁、要去做什么都和她没有关系。
离大活最近的图书馆是南馆,要走三四百米才能到。
途中经过理科教学楼,金融系学生百分之七十的课都在这里上,明灿不久前也是从这里放课离开,
教学楼下栽了一排龙爪槐,叶子早已落光,寒风中枝丫盘曲错节,像一张张古朴苍劲的网,横铺半空,透着一股压抑。
树下停着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随着距离逐渐拉近,明灿不自觉放慢脚步。
这车好眼熟……
道路另一侧,厚重的挡风门帘豁然从内掀开,暖气与冷风迎面相撞,一名身量极高,穿墨灰色连帽羽绒服的男生从理科教学楼里走出来,手里握着杯刚买的热咖啡,脸上戴着口罩,仅露出一双淡薄的琥珀色眼睛,被室外的寒风一扑,更沁上一层冷光。
四目相接。
明灿脚步顿住,脑中滚雷似的响起一句话——
人真的不能乱说谎,会遭报应的。
挡风门帘在身后倏然闭合,池潇目光掠过明灿,在她身旁男生的脸上停顿了一下。
“学长,好巧。”明灿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这几个字,“你怎么在这儿?”
池潇将口罩扯到下颌,口鼻逸出淡淡的白雾,冷声说:“来接池曜。”
“噢。”明灿四下扫了眼,“池曜在哪呢?”
池潇:“不知道。”
来接人连人在哪都不知道,接个毛线。
再说了,人家池曜有劳斯莱斯接送,用得着你开个雷克萨斯过来抢单子?
明灿不戳穿他。我骗你你也骗我,既是一丘之貉,她就不解释为什么谎称不在学校了。
然而,鉴于她撒的谎情节更重,还被当事人当场抓包,任明灿性子再傲,这会儿也有些抬不起头。
“学长……”
“池潇?”陈奕骁忽然叫出池潇名字,打断了明灿话语,“还记得我吗?”
池潇不咸不淡道:“勉强。”
一句话能说半截就绝不说完整,好像多吐几个字能要他命似的。
明灿:“你俩认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