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欢 第15章

作者:姜厌辞 标签: 豪门世家 天之骄子 现代言情

  梁沂洲带她去了医院做系统检查,没查出任何异样后,又带她去了自己入住的酒店,住的套房。

  那晚还下起了雨,雨势极大,砸在窗玻璃上,像极弱化般的枪林弹雨。

  出于不放心,他敲了敲言欢的卧室门,发现门是虚掩着的,随着他的动作,门缝变大,她在床上侧躺着,没盖被子的身形蜷曲。

  她总是这样,要强到从不肯轻易认输,也极少泄露自己的怯懦,只能在无意识时,勉强窥见最真实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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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下午,梁沂洲忙完集团的事,未打一声招呼,去了周泊予的心理咨询室。

  见到是他,周泊予愣了下,不确定地去翻行程表,“今天没你的预约啊。”

  “来找你的……一会儿有没有时间?”

  “有,不过只有半小时。”

  梁沂洲长话短说,“言欢现在在我那儿。”

  助理敲门进来,放下了两杯茶,周泊予拿起其中一杯,轻轻吹了吹,“你怕她想不开,特意去接的人?”

  “是她来找的我,”梁沂洲微顿,“她提出要和我结婚。”

  周泊予喝进嘴的这口茶差点喷了出来,可对方的表情又不像在说笑,那就只可能是言欢脑袋犯了浑。

  “出了秦执这档子事后,言老爷子应该有段时间起不了将她当成联姻棋子嫁了的念头,那她干什么非得在这节骨眼上另找一个人嫁?”

  她的提议,在周泊予看来,简直不可理喻。

  大脑经过一番飞速运转后,他突然改变了想法,或许这样的言行才符合言大小姐从娘胎里带出来的脾气。

  “秦执背刺了她,她不甘心,想借你报复回去?”

  等于变相告诉秦执,是她看不上他,她要是有心,能找到比他好上千倍万倍的人。

  还有一点。

  与其被动接受联姻的命运安排,不如主动出击,找到一个自己信得过的人,治标又治本。

  梁沂洲不傻,哪会一点都猜不出她在此时提出结婚的意图?周泊予能猜到的,他早早知晓,其中的利害关系想得也更深,他只是没有当面点破而已。

  有些事,不适合点破。

  “从你的角度看,这事有没有最佳处理方法?”

  周泊予一针见血地指出:“你来找我,只能说明你已经把这事列入你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更甚至他可能已经有了决断。

  “我的角度对你来说并不重要。”

  朋友多年,他们都太了解对方,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对视后,梁沂洲淡淡开口:“你觉得我不应该答应言欢。”

  周泊予毫不犹豫地点头说是,先不提言秦两家的联姻变成言梁两家后会引发什么样的蝴蝶效应,光冲着他们二人的适配度,周泊予就能罗列出一堆“不可以”的理由来。

  “她现在是拿你当兄长一样敬重着,依赖你能拯救她于水火,可以后呢?你们要真结婚了,成天在同一屋檐下相处,你就不怕她对你的敬重变了质,升起其他感情来?到那时候,像你这种人,能还她一分情吗?”

  一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一边是已故好友生前放在心尖上宠溺的亲妹妹,周泊予一时着急,多少有些口不择言,语气也逐渐向遭人厌恶的说教发展。

  梁沂洲敏锐地揪出他话里的关键字,“我这种人又是哪种?”

  周泊予并非梁沂洲的心理咨询师,细枝末节一概不知,但说到底认识这么久,对他的脾性已经琢磨出了大半,奇怪的是,气氛已经铺垫到这儿,他却突然难以启齿一般,不愿接茬。

  梁沂洲眼皮一抬,催促道:“你有话直说,最好一次性跟我说个明白。”

  周泊予呼吸停下了,趁这空档,他说:“你没办法去爱别人。”

  这是他们第一次谈论起这个话题,尖锐到避无可避。

  梁沂洲还是不咸不淡的反应,洗耳恭听的架势却摆弄得足。

  周泊予以茶代酒,豪灌一口,给自己壮胆,“你看着好亲近,实际上你一直和别人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你以为这是你的边界感,事实上只是你的优越感。”

  在北城屈指可数的优渥家世,意味着他一出生就会得到数不尽的恭维和拥簇,虽然他没在各式各样的吹捧中将自己养成顽劣不堪的性格,潜移默化下的高高在上感却被刻进脊骨里,在看人时从不刻意去寻别人的眼,而是让视线抬在最能让自己感到舒适的位置。

  得亏一副温润皮囊包裹,他这样的“目中无人”并不让人心生不适,反倒觉得是理所当然。

  “当然,还有你潜意识里的恐惧。”周泊予视线落了回去,“你害怕失去,所以格外抗拒情感上的交互……”

  “不可否认,你可以给言欢很多别人给不了她的东西,但那些仅限于物质,她要的感情,恰恰是你给不了的。”

  “你应下这件事,最终带来的结果不一定是好的,我想也不会是阿叙想要看到的。”

  话音落下后,空气安静了足足几分钟。

  梁沂洲在这漫长难捱的时间里做出了决定,“你既然这么了解我,知道我是个爱无能,那应该也清楚我骨子里的逆反心理不比你和阿叙中任何一个人轻,你们都反对的事,我现在还真想试试了。”

  周泊予无奈地叹了声气,“这事伯父伯母知情吗?”

  “我的婚姻和他们无关。”

  这便是不知情了。

  周泊予说:“兹事体大,不管你最后做了什么决定,还是先告诉他们一声。”

  这场谈话到最后多少有点不欢

  而散,梁沂洲直接回了公司,让秘书联系法务部,拟定好一份协议,回到远洋是晚上九点,问过张嫂才知道言欢吃完晚饭后就一直没离开过休息室。

  他隔着一扇门喊她。

  门一开,他的视线垂到她光裸的脚上,“鞋呢?”

  “走得太急,忘了。”言欢折返回去穿上。

  梁沂洲并未将这句话放在心上,更别提去揣摩导致她步伐急促的原因,“我们聊聊。”

  言欢心跳一滞,试探时的语调拖得极缓,“三哥是有决定了?”

  “嗯。”

  梁沂洲原本打算同她在书房好好聊这事,现在又觉得太正经,容易把气氛闹僵,犹豫了会,最终选择这间能让她身心舒适的休息室。

  L型沙发,他坐到挂出去的那截上,言欢离他两米远。

  “如果你不打算收回这个提议,那我们就结婚。”

  他是看着她开口的,仿佛这样给出的承诺更有说服力。

  言欢设想过他各种不同的回复,也做足或好或坏的心理准备,然而再充分的准备都敌不过亲耳听到。

  她的心脏在一瞬间差点调停,然后才是一种尘埃落定感。

  剧烈的情绪起伏被她藏得很好,她表现在脸上的只剩下恰到好处的木讷,片刻机械地点了点头说好。

  梁沂洲从文件袋里取出两份相同的婚前协议,“我已经签好,你检查一下,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再修改补充。”

  言欢象征性地翻了几页,拿起笔,就准备签,被人拦下,难得带上几分玩笑语气,“不怕我把你卖了?”

  言欢眨眨眼,不答反问:“三哥是会卖老婆的人吗?”

  梁沂洲轻笑一声,在她落笔前,大致说明了几句,言欢听出这份协议对她是有利而无一害,显然即便这场婚姻不再他计划之内,他还是做足了诚意,把能给她的尽量都给她了。

  协议约束的是财产和债务问题,生活上的要求,梁沂洲想听言欢亲口叙述:“婚礼我会让人着手操办,最快一个月后,至于领证,这几天我都有空,你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

  “婚礼可以晚些时间再办吗?还有我们结婚的消息,三哥能不能先瞒一段时间?领证的话,明天下午吧,不让别人知道。”

  她还想要再欣赏一下秦、言两家的公关因为秦执忙到焦头烂额的滑稽画面。

  等到事件快平息,她再猝不及防地给上一击。

  梁沂洲没问为什么,应了声好,“我们的婚房,想选在哪?”

  “选哪都好。”

  她一副什么都不挑的模样,很难不让人怀疑她是不是在顺从讨好于他。

  “言欢,对我你可以提要求。”

  她顿了顿,“那我想要和这儿一样的银河休息室。”

  “好。”他又问,“花园想种什么样的花?”

  “绣球花,只要紫色的。”

  梁沂洲一一记下,怕漏下什么,就把主动权抛给她,“还想要什么,告诉我。”

  言欢想起前不久言柠问过她的问题:这次回国,她到底想要什么。

  以前她想要什么,只要她开口,爸爸妈妈都会给她。

  人对于唾手可得的东西,总是不够珍视,就好像有无数同样的物件可以用来挥霍似的,自然而然的,她在习惯索要的同时,学会了毫不留情的抛弃。

  后来他们去世了,她想要的东西,哥哥会给她,再后来哥哥也离开,物是人非事事休,她孤身一人,如履薄冰,也似在钢丝上行走,她深知自己一旦摔下去,就会落个体无完肤的下场,渐渐的,她失去了一半张嘴索要的底气和勇气。

  有些东西是不能直白地开口要的,比如父母、哥哥身亡的真相,也比如梁沂洲的爱。

  她眼神定了定,“我还需要三哥拟定一份离婚协议,日期就签在五年后的今天。”

  既然开口答应了她的“求婚”,梁沂洲自然没想过要离,而且还是在一眨眼就到的两年后。

  她这一击,又是一次猝不及防。

  以前的言欢,做事我行我素,但她的大多数想法都是有迹可循的,轻而易举就能推断出来,现在不一样,她的言行举止充满了未知因素,让人摸不着头脑,就像一节脱轨的列车,你永远不知道身为操舵长的她会将方向拨到何处。

  是龙潭还是虎穴,你得亲自闯一闯,才知道。

  梁沂洲久违地升起在商场上难以体会到的失控和刺激感,不得不承认,这种滋味出奇的叫人着迷。

  “好。”

  他的效率很高,不过两小时就拟定好离婚协议,还是法务部部长亲自送来的,这人来的时候还是满头雾水,明明下午刚敲好婚前协议,怎么这时间又变成了离婚,感情破裂也没来的这么快。

  这些属于不该问的,困惑只能往肚子里咽,沉默着来,撂下只字片语后离开,离开前都没见到传说中的梁太太,只隔着一扇木门,捕捉到半截身影,薄薄的一片。

  言欢看着梁沂洲签好字,接过执笔的同时问:“三哥不问我为什么这么做?”

  “为什么?”他搭着她的话茬问了句,语气听不出在乎。

  她停在签名空白处的笔倏然化开一小道不太平整的横,“五年是我给我们的时间,如果五年过去,三哥觉得有必要中止这段关系,那这份离婚协议就能立刻生效。”

  “你呢?”

  言欢似是而非地摇摇头,“结婚是我提的,三哥又给了我这么多东西,怎么说离婚的主动权也该交到三哥手里,这样才公平。”

  言下之意:她不会主动提离婚。

  梁沂洲料想以言欢对自己的了解,她不会想不到这样的主动权最后会被他摈弃,可因此他更加不明白她画蛇添足做出这番解释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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