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欢 第49章

作者:姜厌辞 标签: 豪门世家 天之骄子 现代言情

  这人怎么回事?

  言欢完全没看懂,感觉自己的大脑被什么东西蒙蔽住了,视线一抽回,对上梁沂洲询问的目光,她这才摇了摇头,凑到他耳边轻声说:“这里的酒还没有张嫂酿的桂花酒好喝。”

  梁沂洲微微一笑,“那我们现在回去。”

  “简小姐呢?”

  “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接下来她有自己的安排。”

  莫名其妙被安排了的简优在这对夫妻路过时,重新扬起一个笑脸,“言大小姐,加个联系方式吧,方便以后一起约出来玩。”

  梁沂洲难得没看出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脚步突地顿住,扫她眼,慢慢拉直唇线。

  对于她的提议,言欢不抗拒,但在这节骨眼上,也称不上乐意,权衡过后,她报出一串数字。

  简优提前做了准备,敲击键盘的动作很快,输入完整后摁下拨出键,言欢的手机在包里发出微弱的声响。

  “麻烦一会儿存一下。”简优掐断了电话。

  言欢点头,心里想的是,存不存得看她回家后的心情。

  然后她的心情在车上就险些跌破平和的临界值。

  闭塞的环境里,空气流通不畅,彼此的气息交缠在一起,扑进鼻腔,言欢闻到参杂其中不属于他们任何一个人的香水味,是玫瑰和树莓花的混合。

  她不喜欢这味道。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患有情感洁癖症的她心里反感也一点点地增长,感官过载后,她决定将注意力放回自己身上,转化愤怒为自爱的力量。

  二十分钟后,车停下,她的意识回笼,没来由想要狠狠发泄一通,但到最后,她还是给自己留了层装模作样的虚假,一如既往地选择将自己的不满执行得婉转迂回。

  具体表现在她一改常态,催促梁沂洲先去洗漱,等他问起,她再瓮声瓮气地答一句:“你身上有其他香水味,不好闻。”

  梁沂洲一开始还打算将那意外不露痕迹地翻篇,但既然她现在问起了,就只能把话摊开了说:“你看到的和事实有出入,我和简优没有任何身体上的触碰,至于她会突然倒向——”

  声音骤然湮灭于唇齿间。

  在和简优的交往尺度上,他确实问心无愧,但简优在他不情不愿下的“试探行为”足够让他难以启齿。

  说不出口的话总容易叫人误解,言欢了解他,知道他做不出婚内出轨这事,所以就没到误会他俩还不清不楚的程度。

  可相信他的人品是一回事,对他的隐瞒感到不舒服又是另一回事,等他洗完澡后,她的戏正式开演。

  她哭得一抽一噎,几滴眼泪下去,道尽伤心事,“三哥,简优对你来说,是不是特殊的存在?她现在回来了,你是不是也不要我了?我是不是要第二次沦为别人的笑柄了?”

  又轻又哑的一声,听着不像质问,更像小心翼翼的试探和委屈求全般的示弱讨好。

  梁沂洲心被刺了一下,变得异常烦躁,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就见不了她掉眼泪。

  而那时候他只能看着言叙钦替她抹眼泪,再轻声细语地哄她,现在她成为了他的妻子,让他拥有名正言顺的身份。

  他完全可以冲破言叙钦被占有欲支配下建立的、无法靠近她的层层屏障,从而合乎情理地取代言叙钦,又或者是秦执,光明正大地拥她进怀里,吻遍她被泪水浸润着的每一寸肌肤。

  这些都是被允许的,此刻退却的是他的心,他无法将郁结的情绪彻底揉碎,全身上下仅有的力气只供他抬起手,用大拇指指腹缓慢捻去她的泪痕。

  她眼波摇曳,看得他心脏疯狂颤动,手掌逐渐脱离控制,从她的脸颊落到她的脖颈,轻抚两下,滑至她的背和腰。

  唇还是叩了上去,停留几秒,他轻声说:“我对简优从来没有超过朋友界限外的想法。”

  言欢趁机问:“那你们今天晚上都说了什么?”

  梁沂洲的嘴巴瞬间被打上封条,怎么撬也撬不开。

  言欢佩服的同时,万分惊诧,都说男人在床上会失去理智,他怎么不一样,还是不是男人了?

  他是打算把和简优的那点小秘密带进棺材吗?

  言欢眼睫微颤,悬在眼眶的眼泪又掉了下来,“无处安放”的手滑动得不太安分,经过的全是男人的敏感地带。

  宽肩窄腰的身材,肌肉哪哪都是结实的,手背青筋微凸,张力十足。

  在她“误打误撞”的撩拨下,梁沂洲神经紧绷,他为自己不合时宜的生理反应感到厌恶而羞耻,却又难以招架,深陷于她创造出的磁场里,一正一负,牢牢相贴。

  就在他准备将灵魂献祭出来时,不期然对上她的眼睛,浸着爱意,自带蛊惑人心的能力。

  爱?

  这个字给了他当头一棒,简优说到那些话的可信度陡然升到一,距离满分的十还有一大截空间,可到底有了“一”,一和零之间有着巨大差距。

  在狂乱的心跳节奏里,他艰难找回自己的底线,没法再放纵自己去享受肉|体上纯粹又稀里糊涂的快乐了。

  他清晰地看见,他的内心被她的目光划开一道骇人的深流,言叙钦的尸骨冒出一个头,曾经那些半开玩笑的提醒和警告重新在耳边响起,精准地挑开他某些不为人知的阴暗面。

  对于他的突然叫停,言欢满头雾水,抬眸,看见他的眼一片腥红,藏着缩小版的她,明显是动情的证据。

  极度安静的世界里,这些无法具像化的情|欲被他用理智压下。

  可能是她的错觉,她觉得他变成一座孤岛。

  一座无人问津,也不许任何人踏足的孤岛。

  -

  第二天一大早,梁沂洲就去了公司,午休时间,简优的电话打来。

  梁沂洲不想接这通电话,怕自己藏不住兴师问罪的架势,大拇指指腹却不听使唤地摁下接通键。

  算起来他才是有理的那个,然而对面的声音底气比他足不少,“事儿我替你办成了,那结论呢,你得出来没有?”

  这种低劣到经不起推敲的的试探手段,也能算作“事情已经办妥”,梁沂洲强行维持的冷静破裂,忍不住轻哂,自嘲自己的孤陋寡闻,然后说:“我要是知道你会这么做,在你做出那番举动前,我就已经离开了。”

  “现在说这个有用?”简优让他别摆出事后诸葛亮的姿态,“不管怎么说,试探是有效果的,她那反应可不像对你无情,至于你,我就不多说了,你自己心里明白就好。”

  梁沂洲不想明白,“你做这些有什么意义?”

  “取悦自己算不算意义?”

  他的手一顿,烟灰砸到鞋上。

  简优回忆了遍他昨晚和刚才说的那两句话,“看来我得在你的'端'再加一条罪证了。”

  “你现在的言辞过于老成,高高在上的说教味太浓,不知道的还以为站在我对面的是老梁总……三少,你今年三十,虽说没那么年轻了,但也别活得那么老,不然再过个几年,言欢真该喊你爹了。”

  梁沂洲拿着手机走到窗边,又花了近半分钟把自己有点失控的情绪从悬崖边上往安全地带拉扯,应该是毫无成果,毕竟他接下来蹦出的话是他正常情况下不会说出口的:“你觉得我姿态高高在上折辱了你,那我下回再遇到你,一定穿上当下十七八岁的年轻人最流行的装扮,跟你低眉顺眼、低声下气,张口闭口就是网络流行词汇,好用来取悦简大小姐。”

  虽然扯的话有些偏了,嘲讽的语气里一半夹冰锥,一半掺火药的,但还是听得简优心里舒坦不已,只为自己激起他的另一面。

  笑过后她点评道:“你这不就挺像个人

  的?多真实。”

  话音落下,梁沂洲大脑出现短暂的空白,敛神后迟钝地意识到自己已经在悬崖上挂着了,上不去,又没法下,处境艰难。

  就在他准备放任自己摔个粉身碎骨时,简优饱含笑意的声线再次传来:“我没跟你撒谎,我早就对你没心思了,所以不存在我使绊子想给你夫妻制造矛盾的意图,会那么做,真的只是为了取悦我自己,人活着最重要的目的不就是取悦自己吗?”

  简优看了眼时间,决定将五分钟的话题容量缩减成一分钟内完事。

  她眯着眼睛说:“认识你之后,我最想看到的画面,一开始是你能爱上我,直到有一天,我看见你对我笑,笑得很迷人,可惜是那种品不出任何情绪的格式化笑容,我突然觉得跟你待在一起没劲透了。”

  “像你这样克己复礼的假人,未来就算爱上我,估计也是不显山不露水的,这样的爱,对我来说根本毫无意义。”

  “等到我对你彻底死心后,我最渴望看到的是你的失控,是脱离普通人必经的庸俗浪漫,是凌驾爱之上、或者说是包含了爱的更深层次的东西,更是抛开公式化人格下你最真实的反应。”

  “所以我得感谢你,昨晚让我看到这么精彩的一出戏。”

  简优承认自己昨晚的行为多少夹杂了些私人恩怨——她爱慕他三年,他却比木头人还要无动于衷,现在好不容易被她逮到软肋,还不准她报复回去吗?

  看到他受挫,她心里别提多痛快了。

  这通电话加重梁沂洲心里的不适感。

  一直以来,他都将活着当成一个毫无乐趣可言的任务在完成,长辈的夸赞他也只是听听而已,进不去他心里,导致他的自我厌弃感始终不多不少,维持在一个微妙的分界线内。

  显然现在已经冲破,他清晰地感觉到锦绣华服里溃烂的灵魂正被暗黑色的浓雾包裹着,他从来没有一刻这么厌恶、唾弃过自己。

  更不知道该以什么姿态面对言欢可能存在的爱意,如果她真的爱他,目前对他来说最好的处理手段,是从保险柜里拿出那份离婚协议及时止损。

  就像快刀能斩乱麻,只要狠下“不情愿”和“不舍得”,拨乱反正,时间一久,一切变数总能回到原定轨道。

  可偏偏人都是贪心的生物,一辈子追逐着“既要又要”的原则,受尽蛊惑,尤其是男人,还总想着在两性关系中以低风险博得高收益。

  叶卿的电话及时雨一般,暂时性地将他的意识从阴暗里抽离出来。

  下午三点,他回了趟梁家,叶卿望着他空荡荡的身侧,“又又怎么没跟着一起来?”

  梁沂洲撒了个谎,“她要工作。”

  “那晚饭能回来吃吗?”

  “我一会儿还有工作,待不到饭点,您要是想让她来,就打电话给她。”

  叶卿察觉到不对劲,摁下心里的狐疑,带人去了藏品室,边走边说:“本来按照计划,过几天你爸要去参加一场慈善拍卖,可他这两天肠胃不太舒服,你代替他出席吧,把又又也带上。”

  她从第一层抽屉里拿出精心包装后的首饰盒,“这是我托人准备的首饰,你替我转交给又又。”

  梁沂洲接过,斟酌后说:“您带言欢去吧。”

  他眼下青黑瞩目,整个人被疲态占据得满满当当,叶卿心疼的同时,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和又又出什么事了?吵架了?是因为那个叫简优的女孩?”

  梁沂洲原本想摇头否认,突然又发觉他和言欢之间的问题,若非有简优这个导火索,短时间内还不会被搬到明面上,这样看来,也确实因为她。

  说不出反驳的话,也没力气说,索性保持沉默。

  叶卿了然,“那你们暂时分开几天吧,好好冷静一下,等想明白了再好好把话说开。”

  梁沂洲诧异,“我以为您会让我放下手边所有的事情,立刻回去哄她。”

  “什么都没想明白就去哄有什么用,还不是拿花言巧语、糖衣炮弹去粉饰太平?等到下一个阶段,再来一个别的'优',你们又会重蹈覆辙。”这并非危言耸听,叶卿是过来人,知道怎么解决感情中的问题。

  “我现在才算完全明白为什么您和爸会成为模范夫妻。”

  叶卿脸皮薄,听得有些难为情,掩下耳尖的热意,才继续往下说:“冷静归冷静,也可以分居两地,但别使出冷暴力,这段时间该有的关心还是不能少。”

  想到什么,她眉梢染上几分忧愁,“又又她爸妈去世得早,多亏阿叙又当爹又当妈地照顾她,结果阿叙也没了……那孩子天性要强,不喜欢对外诉说自己的哭,但我知道,她很希望得到别人的关爱。”

  梁沂洲点头应下,“您说的这些,我心里有数,我会尽可能给出一个让我和她都满意的结果。”

  即便得到了这样的保证,叶卿还是没法松口气,她隐隐有种预感,横陈在他们之间的问题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开的,想要一脚跨过更难。

  而她的第六感一向准得可怕。

  “阿洲,你和又又会成为夫妻,是我们从来没有想过的,但既然成为了既定事实,你就要拿出和以前不一样的态度去对待她……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具体发生什么,婚姻不像恋爱,它会掺进去很多现实因素,慢慢在亲情和爱情之间达成一个平衡,想要找到这种平衡,不容易,维持平衡的道路只会更加难走,光靠你一个人的力量远远不够,需要你们齐心协力才能走好。”

  梁沂洲几年前就差点步入婚姻殿堂,但他从来没有深入思忖过关于“婚姻”的话题,婚姻本身的厚度,在他眼里薄如蝉翼,偏偏就是这样轻飘飘的分量,他才有信心泰然处之,并无关痛痒地延续一辈子。

  而这存在的前提是,他结婚的对象不是言欢——

  不是他看着长大的人,更不是他这辈子唯一生出过旖旎妄念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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