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截白菜
程言禹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或者不应该不敢置信, 因为早就察觉到了些什么。
而这些话,在身后, 郑瑰丽跟程山那里,他们也听到了。郑瑰丽筑起的心墙,刚刚努力说服自己接受黎蔓,尊重儿子选择的想法一下子崩塌,她冲了上前,一把拽住黎蔓的手臂,“你既然不想结婚你为什么要招惹我儿子,你为什么要破坏他原来美满的家庭。”
“你说啊你说啊!”
黎蔓猝不及防被郑瑰丽一把抓住手腕,她动弹不得,回眸去挣脱,她冷笑着说道:“你儿子出轨你怎么不说他,他自己把持不住关我什么事。”
“我让他离婚了吗?我可没让他离婚。”
郑瑰丽脆弱的情绪崩塌得更厉害,她恨而转向了程言禹,狠狠地抓住了程言禹,那曾经积压的痛苦以及被先斩后奏的绝望一下子涌了上来,她盯着程言禹,说道:“你自己看,你喜欢上的,你对不起温漾,你出轨你走到今天,你到底找了个什么样的人。”
“你为什么要背叛家庭,你为什么要背叛温漾,为什么啊!”
程言禹被母亲抓着手臂,那强撑的所有情绪也在这一瞬间击溃了,他无法回答郑瑰丽,他紧紧地反握住郑瑰丽的手。
“对不起,妈,对不起。”
他也早就撑不住了。
他没得选,他想往前走,那么多家灯火没有属于他的,他也只能继续往前走,他试图在走回正轨,试图再去努力想要重新拥有一个家。
但太难了。
高跟鞋的脚步声从他们身侧走过,黎蔓的身影很快离开了餐厅。
郑瑰丽哭着拽着儿子的手。
抑郁的情绪再次上来,它没有消失,它只是被努力隐藏起来,程山赶紧扶住她,寂静的走廊上此时来了些人探头看着。
程言禹咬着牙陪着父亲,把郑瑰丽带走,带回酒店。
餐厅里的东西,包厢的钱,于詹去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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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酒店,郑瑰丽坐在沙发上不停地垂泪,这是她之前抑郁的典型表现,程山拿着纸巾擦拭她的泪水,这半年来因为郑瑰丽的状况,程山也受了很大的影响,眉心皱出了川字眉,他此刻十分后悔,他看着程言禹,恨铁不成钢,语气冷淡:“这样一个人,还让我们见什么?你不是一天两天踏入社会了,一个人的本质如何你自己还没摸清楚吗?”
“从她踏进门那高高在上的模样,就跟我们家不是一个路子的,穷不可怕,可怕是没有任何自尊。”
程言禹低着头。
几秒后抬头看着母亲,他从对面转到这边的沙发,紧握住郑瑰丽的手,说道:“妈,对不起,我急于想要让你安心,知道我一直在努力,想要让你知道,我会努力地过好每一天,我做的选择无论对错,我都会好好地走下去,她其实之前不是这样的,她也是温柔……过的。”
说到这里。
就像水中幻影,它显现出来了水中并没有月亮,只有一井的池水。
郑瑰丽流着泪,看着儿子,“那天那两扎玫瑰花,她真的喜欢吗?”
她虽流着泪,却眼眸里情绪清晰,程言禹对上母亲的眼眸,哑火了,郑瑰丽冷笑,“她从来就没喜欢过那两扎玫瑰花对吗?同样的,她从来就没喜欢过你。”
“程言禹,妈问你,你后悔吗?”
程言禹一声不吭地对上母亲苍老的面容,他一句话都说不出,相处,沟通,是这个世界上最简单但也是最复杂的东西。
从酒吧再遇黎蔓,鬼迷心窍地与她在离婚后互相温暖,他想着慢慢开启一段新的生活,换个方式吧,却发现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大相径庭,黎蔓没有照顾家里的习惯,养的德牧是她唯一心头爱,家里请了小时钟阿姨,定期打扫。
无论何时回到家,她大多数时候都不在,不是在工作室就是跟好友在外面逛街购物聊天喝酒,她在家里最多的时候就是在房间。
两个人的沟通几乎没有,后来逐渐会询问他关于工作上的事情,出去逛街买东西,他也习惯性付款,而目前黎蔓的消费他还是能负担得起。
可是她无声地对他工作上的在意关心令他有几分压迫感,他能游刃有余地处理工作上的事情,但他没办法坦然面对她只关心他的工作,不关心他的生活。
而那两扎花,更不是她没兴趣的借口,她也学过插花。
她只是……对他父母毫不在意而已。
程言禹一直没说话。
郑瑰丽泪水都要流干了。
她说:“娶妻娶贤,这种话是放在以前,现在也有男主内女主外的家庭结构,你也看到我们领居家的刘叔跟他老婆,他老婆就主外,他在家专心带小孩,但是他们彼此都是为了一个家庭而努力,只要这个家庭完整,美满,稍微做点妥协都是可以的。”
“可你看这个黎蔓,她是这样的人吗?”
程言禹理解母亲的话,他没吭声。
郑瑰丽看着儿子:“程言禹,你想过温漾吗?”
那一刻,一直没有吭声,只是低头的男人红了眼眶,程言禹挪开了视线,郑瑰丽却看到他红了的眼眸,他不是没有想起,只是想起已是枉然,那在大学就相识恋爱的女孩,毕业即结婚,成立了一个家庭,相互扶持努力着走了两年。
恋爱五年,彼此都是对方的初恋,曾经的山盟海誓,他许下的诺言都被他一念之差给毁掉了,后悔,想起,在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像是凌迟。
但他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
“程言禹,我该怎么说你。”郑瑰丽难受得很,有些人一直在追求真情,有些人却摒弃真心,从温漾踏进家门的那一刻,她就喜欢温漾,她一生只有一个儿子,更想的也是希望有个贴心的女儿,温漾就像是上天送与她的。
花花草草不说,婆媳出门时常也是挽着手去的,丈夫再好,也没有一个女儿来聊聊天,谈谈话。
她努力说服自己,尊重儿子,再生气这日子还要往下过,不求黎蔓跟温漾一样,只求是个还可以的女人,相敬如宾,不互给对方找麻烦就行,却发现那不是找不找麻烦的问题,而是一块冷硬的石头。
“别哭了。”程山揽揽妻子的肩膀,说道:“收拾下,明天回南安吧。”
程山虽没有妻子那么多愁善感,但是人是会比较的,温漾当初与他们见面时是什么样子的,此时记忆回转,才发现那是一道温暖的光芒。
郑瑰丽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复心情。
程山看眼时间,还早,说道:“要不,我们出去走走?”
郑瑰丽摇头。
她握着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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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凤元山下看现场,量场地,勘测等等,都需要预约,余晴预约几次,终于预约成功,温漾一早换了裤装,也难得换了裤装,傅行舟直接送她去凤元山下,黑色的双牌轿车停下,余晴笑眯眯地在不远处等着。
阳光很大。
温漾拿上傅行舟那天在古城给她买的帽子戴上,拢了下发丝,她看向他:“我下啦。”
傅行舟看她今日一身利落打扮,帽子下沿鼻尖唇瓣下巴都极为漂亮,他说道:“过来。”
温漾靠近中控台,抬眸。
傅行舟轻撩帽子,亲亲她的唇瓣。
帽子是渔夫帽类型,较为柔软,撩起一些,接吻也很有些氛围,有人从车前过,远远看去。傅行舟离开些,看她眼眸:“注意安全。”
温漾唇瓣红润,她点点头,“嗯,你开车慢点。”
“好。”
他调整了她的帽子。
温漾也压了压,开了车门下去。
余晴怀里抱着电脑,资料等,看她下来,笑眯眯,温漾拉好单肩包,朝她走去,身后黑色轿车往前开走。余晴看温漾这一身,哎哟一声道:“好看耶。”
温漾笑着挽住她的手,“你的也好看。”
余晴也穿着裤装,牛仔裤跟露肩上衣,余晴啧一声道:“我是经常穿,你可不一样,你偶尔才穿一次这样的裤装。”
温漾说道:“那我以后多穿。”
余晴哈哈一笑,捏她的脸,“别,你想怎么穿怎么穿。”
温漾笑眯眯。
两个人抵达现场,这次陈昌大哥也来了,他买了两瓶水给她们,带了两个人一起,一共五个人。陈昌大哥他们主要来给温漾她们提供一些建议的,毕竟那么大的花房,设计跟实施是两回事,最重要要做到既美观又结合实际。
余晴也戴了一顶帽子,她仰头看着山以及这片空地。
温漾站在一旁打开电脑,看着她,突然觉得余晴真的很厉害,她一直很有才华。
大学时候。
余晴就经常拿奖,虽然大多数都是刘虞带着她一起去参加的,但温漾知道,主要设计的人基本都是余晴。
五个人在凤元山一待就是一天。
难得约到时间,当然能待久一点就久一点咯。差不多晚上七点多,五个人才完成了数据的整合,因为是花房还要结合时间来设计,回头可能在设计的过程中还需要多跑几趟。
回到市内。
温漾跟他们一起去吃饭,吃完饭,余晴先回雅阁,她则得去一趟云尺收拾点资料,傅行舟晚上也要应酬,估计十点左右回来。
刚到大厦门口。
就看到一个中年女人从天桥上下来,她仰头看着大厦,温漾只看了一眼准备收回目光,对方目光就看了过来。
彼此之间目光在半空中触上,也看清了对方的面容。
那是郑瑰丽。
程言禹的妈妈。
郑瑰丽看到温漾那一刻,有些激动,“温漾。”
她声音传来。
温漾微微回神,轻声喊道:“阿姨,你来南城了?”
郑瑰丽点头,她朝温漾走来,她笑着说道:“我出来散散步,不知不觉地就走过了这个天桥,这里是COCO大厦吧。”
温漾点头。
她许久没见郑瑰丽,此时才发现她老了很多,眼尾下垂,以前郑瑰丽很素净,她年轻时是很漂亮的,加上跟花花草草做伴,生活惬意,自有一些气质在,可此时她鬓角全是白丝,笑起来鱼尾纹也深了很多。温漾轻声问道:“你住哪里?”
郑瑰丽看着温漾,很想上前牵牵她的手,但还是克制住了,她说道:“在洲际酒店。”
温漾一顿说道:“洲际酒店距离这里有段距离,叔叔呢?你们怎么没在一起?”
郑瑰丽没想过再见温漾,她还是如此温柔,而不是冷言冷语或者甩头就走,她眼眶又是一红,轻声道:“我就想自己出来走走,不想他们跟着。”
温漾看她这般样子,是担心她一个人。
她恨过程言禹,但她从没恨过郑瑰丽跟程山,那通电话结束之前,遗留在她脑海里都是郑瑰丽的好。温漾看眼时间,说道:“七点半了,阿姨你吃饭了吗?”
郑瑰丽说道:“吃了吃了。”
实际也没怎么吃,就喝了一碗汤。
温漾放心下来,她说道:“阿姨,你要回洲际吗?”
郑瑰丽看着她,说道:“我想走走,你要是忙你就去忙,我在这附近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