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之夜 第23章

作者:老瓦盆 标签: 悬疑推理 市井生活 现代言情

  “……”

  “左胸上有个痣,屁股有块青记!”郭发铤而走险。

  齐玉露这才反应过来,她被郭发这个讨人厌的家伙捉弄了:“我不知道你还会这招呢,姓郭的!”

  郭发咳嗽一阵,大笑:“下班来我家,给你做饭吃。”

  齐玉露嗓子有些发紧,她现在变得敏感,一提饮食,就想到男女,又饿又饥:“我想吃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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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尖椒干豆腐、糖醋萝卜皮、蒜蓉血肠、猪肉酸菜炖粉条和水晶猪皮冻,做得匆忙,卖相不算好看,郭发伸筷子尝尝,嘴巴一吧嗒,好在味道奇香,师父的食谱果然给力:“妥了。”

  闷哑的钟声敲响九点钟,片刻之后,门外传来一阵碎响。

  郭发端着菜,从厨房里探出头大喊:“没锁!”

  齐玉露打开虚掩的门:“好香啊。”

  郭发摆好碗筷,走到玄关为她脱去外套和围巾,伸出做饭的热手捂她冻红的耳朵,摸还不够,一口咬在唇边:“你这俩小耳朵能炒一盘儿菜了。”

  “那肯定不够你塞牙缝啊,”齐玉露抬手,轻轻抽了抽他的腮帮子,“我不知道你还会做饭呢。”

  “我会的东西可多了,”郭发拉她洗手,又把她推到饭桌上,“吃吧。”

  “为啥整这一出,”齐玉露也不见外,动筷子就开吃,刀工属于稀碎,但酸辣的味道又让她满口生津,“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冬天到了,那边不能去了。”郭发讷讷地说。

  齐玉露吃得不亦乐乎,嘬着筷子轻笑:“你这是要在干我之前,先把我喂饱啊。”

  郭发忽然觉得失望,她那么浑不在意:“我不是想睡你。”

  “你让我来你家,那你不怕你妈说你?就不怕别人说闲话?”齐玉露不敢看他,只告诉自己,话怎么难听,就怎么说。

  郭发眉头一耸,不搭茬,给她夹了一块皮冻:“这是我师父做的,透亮!跟小孩儿鼻涕似的!”

  齐玉露却故意想要刺伤他:“咱们刚开始不是说好了只睡觉的吗?敦伟大友谊。”

  郭发太阳穴的青筋发狂地跳,他知道不妙了:“敦呗,正大光明敦呗,又没偷没抢。”

  齐玉露嗤了一声,带刺儿地问:“你忘了你是杀人犯?”

  郭发一口蒜酱白肉哽在喉头:“……”

  “你忘了我是个瘸子?”齐玉露继续说,关于自己,她说得倒弱了。

  郭发咧开嘴,展颜一笑:“杀人犯配病秧子,这不是正好?”

  川流不息地吃饭,日夜不休地做爱,是热腾腾、活生生的人间,齐玉露低下头,把沾了油汤的米粒儿都扒拉干净,将空碗递给郭发:“还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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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天,两个人吃得很饱很饱,坐在沙发上,懒得消化食儿,齐玉露难得这样开胃,一直打着饱嗝儿,郭发把她抱在怀里替她打圈儿揉肚子,还是那么平,不过比过去紧了一些:“邪了门了,你东西都吃哪儿去了?”

  齐玉露转过身来,面对着他坐在他大腿上:“你再学一次。”

  “啥?”

  “就你电话里那个怪动静儿!”

  郭发捏了捏喉咙:“齐玉露!齐玉露!生日快乐!”当着面儿,有点紧张,像个破嗓子的鸭子。

  “啥?”

  “今天不是你生日吗?我看之前那个相亲资料里,写的是今天。”郭发终于道出自己的蓄谋。

  齐玉露一摆手:“那个是瞎填的,我生日是下周二。”

  郭发搔了搔头:“整岔劈了,你开心就行。”

  齐玉露看着他,手攀上他的脸,酒后的他身体暖呼呼的,身上也没了汽油味儿,有些东西躁动着却在默默忍耐,她恶意地拱了拱:“好大啊,你……”

  “你刚上来的时候就硬了。”郭发埋头在她的胸口,猛地把她抱起来,走向自己的卧室,像是会怀揣易碎品,须轻拿轻放,用手掌护住她的头顶,万无一失——铁床的头,常常容易磕碰。

  齐玉露被他吻得迷乱,又也许是酒精让她醉了:“郭发……”

  郭发停止了动作,捧起她红扑扑的脸,酒精让苍白的她难得有了血色:“咋的了?”

  “再说一遍。”齐玉露指头抵着郭发的喉结。

  “我不学了,嗓子疼。”郭发笑着央求她。

  “不是那个,是那个。”她有些急。

第40章 北国列车(一)

  郭发不解其意,自顾自扯掉齐玉露的上衣:“你要听啥?我肚子里可没那么多故事。”

  齐玉露嗔着,努力抬起失重的头颅,轻轻地舔吻郭发的脖颈,每一道自杀未遂的疤痕,都被甜腻湿热的舌尖抚慰了一遍又一遍:“说你爱我……”

  郭发喘着粗气,隔着衣服,狠狠地顶了她一下,语声却像鱼缸里温吞的水,卑怯绵长:“我爱你……特别特别爱……永远永远爱你……”

  齐玉露感觉自己正赤裸裸、血淋淋地活着,想即刻死去,闭眸解下衣衫,捧起年轻的两乳,郭发枕上去,是烟雾缭绕的山峰,看不清,只能感受,有剃刀边缘的危险,有如卧云端的柔软,迷失又让人安定,他一纵而下,不肯复还,含住了,不松口,好像喝到了乳汁,比酒更醇香醉人,他说着胡话,梦呓一般唤她把腿张开些,再张开些……

  齐玉露鬼使神差地顺从,这是他第一次掌握了完全的主动,她任他摆布,把肉与灵交给他,她的骨已经枯烂了,可他看不见,挺身在她的暗河中进进出出,急不可耐,想要彻底闯入最深的一角;他大着胆子汲取她身体里的汁液,焕发起她所剩不多的生命,她感觉精疲力尽,又还想索取更多,她夹紧他的腰,大声地呻吟起来:“用力,别停……”视野摇晃,仿佛有一片返照的回光。

  郭发摩挲她的脸,宽阔坚硬的右手凹凸不平,掌心的血泡、老茧和烫疤刮痛她柔软的唇,她痛得想哭,无可抑制,颊边滚落一滴晶莹的泪,在昏黄的白炽灯下,像松柏沁出的琥珀:“郭发,永远别忘了我……”

  郭发埋头,轻轻吮去,甜的,略带冷意,像梨膏糖:“要是我忘了你,就让我被天打雷劈。”

  齐玉露汹涌着,几乎是暴烈地感受到他的存在,他在她的身体里,茁壮地勃动,搅弄她零落的欲望。耳畔响起隐约的轰隆,是火车开动的声音,她知道是幻听,因为那么遥远,却又那么清晰,好像是上帝在叩响她命运的门:“孩子,你该走了。”

  郭发掐她的胸,她迷离着眼,看上去要睡着了:“醒醒,别吓我。”

  齐玉露被一阵热带的骤雨浇醒,肚子上黏腻,她回过神来,挺起身子,怕弄脏了床单:“为什么直接在里面了?”

  郭发落水一般,直挺挺地站在她近前,睫毛上像是缀满了初霜:“你皮肤有点干,给你补补水!”

  齐玉露把内裤甩在他脸上:“去你的!”

  “等我。”他转身出去。

  齐玉露精疲力竭地躺在床上,鱼缸发出荧荧的微光,桌面上,还摆着她借给他的书。

  郭发打湿了一条新毛巾,要赶快为她擦去洁白小腹上的热液,不然就要干涸发白。再回来的时候,一具苍白细瘦的身体瘫软地横陈在自己的床褥之上,一动不动,活像一具艳尸。郭发一笑,俯身亲吻;人已经沉沉睡去,细小的鼻息像一只猫,他小心翼翼地擦拭着自己的脏污,直到她又恢复了圣洁,又为她盖好被子。

  这一晚,他们要在温暖的屋子里相拥而眠。

  郭发起身收拾一下床下凌乱丢掉的衣物,提起她那条里子朝外的摇粒绒裤子,裤兜里掉出一大帘白花花的药片,他认得,是扑息热痛,一大半已经吃光了,抬头望着熟睡的她,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思绪纷乱,关了灯,已经入夜十点,屋里走钟的声音静静滴答,她睡得沉酣,安静卧在自己的臂弯里,微弱的心跳印在自己的皮肤上,让他痒痒的,伸手抿着她汗湿的发丝,从怀里拿出那枚准备已久的金戒指,是万碧霞给他的:“按理说这东西都得是你妈给你准备,但是你妈不靠谱。”

  他回握在手里,那么烫,那么沉,还是没有勇气替她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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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郭发起了大早来到医院,手里提着自己做的粗糙饭菜,余祖芬已经躺在病床上,还没有睡醒。这些天来,对于伤害自己的凶手,母亲始终避而不谈,可郭发一直耿耿于怀,刻在骨子里的江湖义气让他始终愤怒,不可能咽下这口气。

  谁让母亲受到伤害,他就让谁血债血偿,上次是这样,这次更是如此。他第一怀疑的对象,是那个声称被母亲踢废了下体的家伙,可他一路追查,却打探到那人是个无亲无故的光棍,早拿着讹来的钱跑路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他最近和那个叫芳姨的女人走得很近,芳姨叫艾文芳,比余祖芬小两岁,说自己原来是红旗拖拉机厂的女工,她再次见到郭发,已经不再做皮肉生意,素净的一张脸,看起来比余祖芬还要老上几分。

  借着芳姨这条线,一一排查了和母亲有关的男人,那些肮脏的嫖客,虽然洗清了伤害母亲的嫌疑,面对他们,郭发总忍不住要给他们喂一顿老拳。

  “无亲无故的人最容易做亡命徒,没有牵挂。”芳姨对他说,这种杳无音讯更激发了郭发的疑心,不惜动用了过去所有的人脉,却一无所获。

  郭发疲惫地坐在床畔,提刀,抹去那一日沾染的木屑,孜孜地削起苹果来,忽然看见母亲枕头下的紫色手包,皮面皲裂,鼓鼓得,像是在有意隐藏,他在大襟上随便擦了几下,轻手轻脚地抽出,不敢惊动,竟从中掏出一团细碎的收据,昏黄的灯光下,上面绀紫色的血迹昭然,这是一张从省城到太平的火车票,时间正是余祖芬受伤的当天上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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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发孤身来到铁路局机务段,白康宏正在副手的簇拥中谈笑风生,仿佛有某种感应,远远地就看见了郭发,他诧异又兴奋,轻快地从火车上跳下来,像一只蛤蟆。

  老一点的工友们亲切地叫他小白,白康宏知道这里的生活是一眼望到头的,手里的调速手轮带着悠长的火车行驶固定的轨道,他不久也会成为老白,成为和父亲一样的老人。

  “你咋来了?知道吗?我昨天晚上梦见你了!”

  “怎么样,那天搁饭店没伤到吧?”郭发看着白康宏淤青的脸。

  “上回的早就散了,这是我媳妇儿打的。”白康宏说。

  “曹微家暴你?”郭发说,“你是不是不老实啊?”

  “老娘们儿没有武德,专往人脸上打。”白康宏气恼地扶着额头。

  “因为啥啊?”郭发低声问。

  “就那些事儿。”白康宏没吱声。

  “行了,你得听小微的话,咱俩再不能有私下的来往了。”郭发笑着说惨伤的话。

  白康宏有些哽咽:“……”

  郭发扬手打断他,无意纠结过往,从口袋里掏出那张血染的车票,低声说:“今天我找你是有点急事,你能帮我找出这趟火车的列车员吗?”他抱着微茫的希望,要是火车票是实名购买的就好了。

  “这都是举手之劳,”白康宏带他来到了僻静的角落,“怎么了?怎么有血?”

  郭发分神看着远处轨道上呼啸而去的火车,叮叮咚咚,畅快地发响,伸向无穷的远方,钻入青黄的甘蔗野地之中,他胸口的零件被螺丝刀拧开,心脏变得摇摇欲坠,忽然不可抑制地想起齐玉露,那天她的眼看向世界之外,神采飞扬:“我想要开火车,一直开到头……”

  郭发灵机一动:“你还得再帮我一个忙。”

  白康宏轻叹一口气:“你知道,你让我干啥都行。”

第41章 北国列车(二)

  初冬的太平,冷空气无孔不入,可当靠近郭发的时候,却感觉格外暖和,像是围炉那样熨帖安适,别人只是寻常的棉手套,他则是军绿色手闷子,不漂亮,甚至丑陋得有点令人羞耻,却把你在冰天雪地里闷出汗来。我喜欢郭发的拥抱,他比我的身体大两个号,能把我完全包裹住。如果我也是言情小说里的女主角就好了。

  每天清晨,天还擦着黑,我疲惫地走在路上,常常感到北方人,特别是东北人的坚韧,他们龇着牙,把自己裹得像雄伟的熊,即便冒着风寒,却还是勇往直前地走着自己的路:活着呗,还能死是咋?我羡慕他们,人间是很好的,希望我能留得再久一点。

  ——2000年11月1日齐玉露随笔

  主治医师是个中年女人,姓龚,清瘦苍老,头发和脸上活像挂了一层霜,余祖芬静静地坐着,双手握拳放在大腿上,像是在接受拷问那样紧张:“找我有啥事儿?”

  龚大夫平静地对她说:“从你这个CT和抽血的结果上看,是肝癌。”

  作孽一生,也算是有了报应,余祖芬更是没什么波澜:“我爸和我老姑都是得这个病死的,看来我他妈的也是没逃过啊,都是命。”

  诊室里的两个中年女人默默相对,仿佛谈论的并非生死。

  龚大夫摘下口罩,脸上的霜融化了一些:“我认识你,余祖芬,二十年前你生你儿子的时候,我就在边上,那时候我还在妇产科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