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瓦盆
齐玉露强跟上郭发的步伐:“我腿不好使啊。”
他成心揶揄她:“知道自己瘸,还想威胁我呢?不识数儿。”
第10章 夏末追逐(五)
“我最喜欢的电影是《新桥恋人》,是在省城的录像厅看到的,现在大概已经倒闭了吧。记得女主是个有眼疾的画家,也是离家出走的千金;男主角则只是个流浪汉,一开始就变成瘸子。和我一样。第一次看觉得难以忍受,想看第二次,不知不觉自己已经变成了那种人。里面的片段,现在想想,十分震撼,也是我现在如此疯的原因,女主一直希望在彻底失去视力之前去博物馆看画,和遗愿一样执迷;男主用枪打断自己的手挽留女主,还企图焚烧掉整个巴黎找女主的寻人启事,多么疯,多么美,结局已经忘了,应该是在一起了。我记得里面有一句台词是这样的说的——梦里出现的人,醒来时就该去见他。我每天都会梦见郭发,所以也要去见他,对吧?”
——摘自1997年12月13日齐玉露随笔
雨刷器左右摇晃,窗子雾蒙蒙得发白。车外大雨如瓢泼;车内,空气静默。
齐玉露眼睛随着雨刷器转盼,郭发猛地一抬手,在她耳边打了个响指:“你他妈能不能说了?”
“为什么不和我看那个电影呢?听说很好看的。对了,你喜欢看电影吗?郭发。”齐玉露问,眼底是食草动物的天然呆。
郭发毫无耐心,但是脑子里不自觉想出问题的答案,除了做水手,他的另一大梦想是开一个录像厅,所有的人都能来看电影,片子都不拘,世界各地,古的今的都好,颇有点大庇寒士俱欢颜的意思,这是一个有英雄气的壮志,可惜,只能想想了。
“别扯,你到底要啥?钱?不能是色吧?”他不能忘了关键的事情,她那天的话让他感到危机四伏。
“还没放风筝呢,”齐玉露静静地目视前方,还是不看郭发,“要严格按照约定来。”
郭发瞬间大为光火,猛砸方向盘:“你是不是知道今天得下雨啊,你故意的吧?”
齐玉露一脸平静无辜:“我没那么神通。”
“你还不神通,你怎么知道秃瓢的事儿?你怎么那么清楚我的事儿?!”
“我是知道,而且不少,”齐玉露继续说,“但我向我八辈祖宗发誓,我对你绝对没有什么恶意。”
“没有恶意,没有恶意你他妈的这么耍我?”这算什么事儿?郭发真怀疑自己根本没出狱,只是暂时在做一个别扭的梦,梦里的一切被一个女疯子牵引着,马上要魇住了。
齐玉露没有说话,这一步险棋不知是错是对,任凭风雨声呼啸,狭窄的空间里静好温暖。
“郭发,你知道吗?那天排气管冒烟是我做的手脚,我把碳粉扔进排气管里了。”
“那天车里的是你?”郭发懊恼地点燃一支烟,“你从那时候就盯上我了?”
齐玉露咳嗽了两声,侧过脸来夺走他的烟,迅速打开车窗扔进雨中。
“你是老天爷派来克我的,”郭发叹了口气,移开眼睛,“你别盯着我,我脸上刺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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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玉露垂下头,看着郭发的裤裆,那上面的油污还是没洗掉:“这儿也痒吗?”说着便抬腿,搭在那隆起的所在,伸出手来,一双弱手轻柔抚摸那坚硬的发丝。
郭发一口气憋在胸口,低下头狠狠扳住她的腿:“你到底想干嘛呀,大姐?”
齐玉露嘶了一口气:“别扭,疼啊。”
“他大爷的,我管你疼不疼呢?”郭发继续抵抗。
“救命!救命……”齐玉露却高声叫起来,“救命,救命呀!”
郭发慌了神,连忙扑过去,大手死死捂住他的嘴,齐玉露却以柔克刚,伸出舌头,舔弄着手掌上伤,有凸起,有凹陷,是一个粗粝的平原。
“我操,你恶不恶心?”郭发头皮发麻。
齐玉露笑着乜斜他,继续尖叫:“啊啊啊!强……”
郭发换另一只手捂她,压低嗓音,反倒是像在求饶:“你他妈的,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想和你做朋友。”齐玉露眨眨眼。
“朋友要这样吗?”
“你太迷人了,”齐玉露抓住他的手,继续一点一点地吻,“十年了,你不寂寞吗?”
“这手不能要了,”郭发的疤痕如被蜇痛,片刻之后,又有一点异样的酥麻,“别搞我了,你到底是谁啊?”
郭发只能任由她依然故我,为所欲为,扭过头想要躲避,腰被她死死缠住,整个人被迫软了下来,他乱了分寸,心咚咚直跳:“我造什么孽了?”
眼前的女人究竟是谁,又是怎么变成现在这种境地?
齐玉露炙热地问:“有个女人对你投怀送抱的,不好吗?”
她的头发披散着,有种异样的凄美,郭发无可奈何:“你别缠着我了,到点儿该去杀人了。”
“鬼扯,”齐玉露摇了摇头,隔着厚重的牛仔布料,轻轻地抚弄他的下身:“你硬了,郭发。”
“姓齐的,我服了你。”
郭发的脸腾地红起来,攻击性褪去,跌坐回驾驶位上,齐玉露顺势跨坐在他身上:“来吗?”
郭发出了一身汗,视死如归地抬头望着齐玉露:“你要干嘛?你要强奸我?”
第11章 蓝调时刻(一)
——“乱来是怎么样的感觉?只知道无法掩饰的生理反应一次比一次强烈。”
齐玉露摸过他头皮上的刀疤:“这么多伤,你疼不疼啊?”
好奇怪,明明是露骨的调情话,郭发却莫名很受感动:“阴雨天疼啊,现在就有点疼。”
齐玉露垂眼,听出他的声音越来越软,得意之余,又有一丝不安:“你一定受了很多苦吧?”
郭发出了口气,揉着太阳穴发笑,眼角莫名湿润:“搞得像你真认识我一样。”
“我认识你二十年了,”齐玉露抬起他的下巴,“你总是忍痛,别再受伤了。”
“你看谁家女流氓是你这样的?一堆废话。”郭发猛地掀开她的裙摆,手落在她的身上,从细瘦的脚踝摸起,一点一点攀上软糯的大腿根。
“抱紧我。”齐玉露如堕幻梦,浑身颤抖。
郭发果真抱紧她,狠狠地勒住她的两肋,齐玉露激动起来:“吻我,郭发。”整个人被他放倒,汽车内如云端般暧昧。
郭发头倾在她的颈间,胡茬刺痛她的皮肤,她浑身柔软,像颤巍巍的豆腐,他大大地睁着眼,猛地松开手,好像怕把怀里的人捏碎。齐玉露闭上眼睛,睫毛轻颤,昂起头作势要吻,郭发的手就那么枕在她身下,她感觉到他以口鼻相迎,夹着烟味的热气扑面而来。
“做梦吧你。”郭发虚握空拳,在她唇离自己游丝般之遥的时候,利落地击中她的后颈,齐玉露来不及呼痛,在错愕中翻了个白眼,晕了过去。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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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玉露醒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被扔到了后座,衣服已经扣好,上身盖着郭发湿漉漉的制服外套,车子已经停到了郊外,浓烈的黄昏铺天盖地。
她向车外望去,路边参天的老榆树下,郭发正蹲着,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
齐玉露捏着疼痛的后颈走了出来:“你要抛尸吗?”
郭发冷笑一声:“我倒是想呢。”
齐玉露扭了扭脖子:“你把我打晕了?”
“不是,我干你,把你干晕了,”郭发蹙着眉头,“这样行吗?”
晚风徐徐风干裙摆,齐玉露苦笑一声,一阵瑟缩:“对不起,以后不会这样了。”
郭发又笑:“你这是流氓罪,我正当防卫,你可别怪我。”
天色将晚,黄昏最后的霞光即将褪去,一切蒙上蓝色。
“郭发,你有没有发现每天这个时候,天色是有一些发蓝的?”
“啊?”
“这其实是一种很浪漫的颜色,是入夜前美得惊心动魄的时间,在天文学上,一般用晨昏蒙影或者曙暮光来描述这个时间段,也可以叫做蓝调时刻,我喜欢这种叫法,这个时候,太阳与地面的夹角在-4°~-6°之间,这种时刻很短,”齐玉露夺过他手里的烟,也兀自抽起来,“等到太阳落入地平线-6°以下,天空基本成为一片死黑,也就失去了与地面的冷暖对比。”
“地理学挺好,”郭发盯着她的侧脸,又开始喜欢起她来,“你知道还挺多呢?”
齐玉露目光落在他侧颈粉红的伤口:“这是怎么回事?”
郭发把领子立起来,他惯于在最美妙的时候掐断自己的感官:“从今天开始,别再缠着我,现在送你回家。”
“不一起等蓝调时刻过去吗?”
“再废话弄死你。”郭发径直向车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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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别,齐玉露果然没再出现,追逐的游戏总算告一段落,郭发如释重负,却同时感到若有所失。
日子已经将近九月份,夏天就这样过去。
郭发时常会在黄昏快结束的时候出来望天,抽烟哼歌,看似惬意,却总是会想起她来,那天在密闭空间里一切,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中回放,像是嘬汁水丰美甘甜的甘蔗肉,要吸吮成干巴无味的颗粒才罢休。
他承认自己有片刻想要沦陷,干脆和她乱来算了。乱来是怎么样的感觉?只知道无法掩饰的生理反应一次比一次强烈。
郭发觉得自己回到了刚刚发育、常常梦遗的少年时。该死的齐玉露!哪里放出来的疯子?
“郭发,你看啥呢?还不赶快来干活?”幽蓝的空气中,传来杜建树的呼唤。
郭发夹着烟的手掬一捧将尽的晚霞:“我在看蓝调时刻。”
“什么刻?”
“说了你也不懂!”
“我们郭发这是有心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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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里,郭发第一时间把那盆洋桔梗扔在不见光的阴湿角落里去,打开电视机,走近狭窄的厨房——太平县几乎所有的工厂家属楼都是这样的构造,厕所与厨房相对,厨房狭小不已,留出更多的空间给客厅。
他叼着烟,在油烟和尼古丁中眯着眼,给自己简单做了一点饭,他的手艺很糙,能把食物弄熟就算大功告成。
还是黑白的电视机里,放出今天的新闻:“……刨锛儿队成员疑似再犯案,近期失踪市民多达十人……”
郭发放缓了咀嚼的速度,门外响起笃笃的高跟鞋声。
余祖芬踢开虚掩的门:“你在家呢?”
郭发握着筷子迎出来,余祖芬穿着艳丽的裙装,脸上却是一脸的伤痕:“妈,怎么了?”
余祖芬不用正眼看他:“有钱吗?郭发。”
“妈,怎么了?”郭发看见她头发蓬乱,后头的一块头皮都被扯了下来。
“妈,谁欺负你了?谁下这么狠的手?”郭发的暴怒之火猛地被点燃,揎拳舞袖,他对母亲有一种憎恨的依赖,一种无条件的保护欲,他深以为这就是本能的子女之爱。
“我问你有没有钱啊?”余祖芬打了个哈气,把散乱的头发拢起来,一身的甜腻香水味儿混着酒气窜进郭发的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