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寸舟
陈涣之?走到衣帽间,拎起那个?黑色小箱子,和?它身边孤落的行李袋。
曲疏月刚拿了?她的护肤品,袋口仍是敞开的,向上提起来的时候,掉出一个?白色的小方盒。
它静静地躺在?暗褐色花纹的地毯上,是那么的显眼,比上头大写的“岡本”两个?字,还要显眼。
明知?道没有人,陈涣之?还是下意识的,抬头打量了?眼四周。
他用拳头抵着唇咳了?一句,弯腰捡起来,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
所以,曲疏月这是在?暗示他什么?觉得他太克制不够主?动?
但她的讨厌那么明显,结这个?婚完全不是她本意,他哪里?还敢乱动一下?
曲疏月这个?人,看起来随和?好性儿,一点脾气也没有,但原则性历来很强。
那头没裤子穿的人,扒在?门边吊老半天,羸弱着声气提醒:“陈涣之?,你找到了?吗?”
陈涣之?头也没回,把那盒烫手山芋揣进?了?裤兜:“来了?。”
他拎着睡裤,从门里?面塞到她手中:“是这个?吧?”
曲疏月嗯了?一声:“衣服和?裤子同一个?料子的,长得太像了?,我随手一拿的时候没注意。”
“没事。”
她穿好出来,卷曲的长发?披在?脑后,走动时飘散一阵缱绻香。
陈涣之?坐在?床尾凳上,不知?道在?摆弄什么东西,挺拔的背朝向她。
曲疏月走到他跟前,刚要张口:“陈涣之?,你还不去......”
她的余光不经意扫到一眼他手上的盒子,登时哑口。
认出就是莉娜塞给她的那份,曲疏月的瞳孔剧烈收缩,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
她喉咙的血管仿佛凝固了?,紧巴巴的,半天才挤出一个?很短的问句:“这、这哪儿来的?”
陈涣之?仰头,很懵懂无知?的样子:“帮你拿东西的时候,自己掉出来的。”
好像已经坐实她要对他做什么,还不想担后果的流氓罪行一样。
曲疏月伸手去夺,被陈涣之?闪身躲过。他轻笑一声:“干什么?那么着急抢回去。”
她站在?原地,手臂高?高?举着,露出一段白藕似的皮肤,着急道:“这是别人的东西,你还我。”
“谁?”陈涣之?好笑地问:“谁的东西你藏那么牢?”
明知?道不是他对手,曲疏月索性不抢了?。她也不回答问题:“我不要了?,你喜欢就留着吧。”
陈涣之?往上抛了?一下,老神在?在?:“尺寸都不对,我留着这玩意儿干嘛?”
......尺寸。
曲疏月背过身,一口老血梗在?喉咙里?,涨得她脸发?烫。
血气方刚的年轻夫妻,夜黑风高?的无人夜,确定要谈这个?话题?
认真的吗?所以一切男女关系的归宿都是那张床对吗?
曲疏月觉得,既然对方辩手都能这么镇定,她也不好小学鸡一样大惊小怪。
她端着杯水转头,神色平静:“噢,所以是大了?还是小了??”
曲疏月虽然没有经验,但并不妨碍她不懂装懂,给自己挣回最后一点薄面。
一个?出乎意料的疑问句,让陈涣之?怡然的面色一僵。他咽动一下喉结:“你这什么意思?当然是小了?。”
......笑死,一生要强的理工男。
她无辜地摊了?一下手:“没什么意思呀,是你先说尺寸不对的,我随口问一下。”
“......哦。”
陈涣之?彻底没了?话好说,拿上他的睡衣进?了?浴室,义愤难平的样子 。
她依然发?挥稳定。就跟高?中的时候一样,他永远猜不到一副乖巧模样的曲疏月,会憋出一句什么来怼你。
曲疏月望着他的背影,以及被大力甩上的门,抿着嘴儿笑出来。
她拿起手机,给姑姑打电话,曲粤文很快接了?:“新年好小月月!”
“新年快乐姑姑,祝你万事如意,祝......”
“免了?。”曲粤文匆匆打断她:“我也不想祝你早生贵子,咱们姑侄就别俗套了?吧。”
曲疏月弯起唇角笑:“也对。爷爷睡了?吗?”
曲粤文说:“还没呢,你等一下啊。”
接着那边就传来一声:“爸,您乖孙女要跟你说话。”
曲慕白接过,声音听着雄浑有力:“月月,这么晚了?还没睡啊?”
“没呢,刚从前厅回房间,他们还在?守岁。”曲疏月换了?一只手,靠到了?床上接:“爷爷,初二一大早我就去看您,好不好?”
曲慕白说:“那你就先回来了??陈云赓那老顽固也没说你?他可是最讲规矩的。”
“哪里?有啊,他爷爷从来不说我,只会夸月月真乖。”
她知?道爷爷想听什么,也故意讲给他听。好叫曲慕白知?道她在?陈家过得蛮不错。
果然曲慕白笑了?:“那就好。你早点去睡觉,明天是正?月初一,不好懒床的。”
“知?道啦。”曲疏月小小撒了?个?娇:“我这不是想您嘛。新年了?,祝爷爷长命百岁。”
曲慕白满意地点点头:“好好好,爷爷长命百岁,快去睡吧。”
“嗯。”
陈涣之?洗澡没那么多名堂,洗完也不用抹精华面霜的,动作快很多。
曲疏月摸准了?他的时间,在?他出来之?前把手里?的书一放,蒙上被子装睡着了?。
她不想再继续纠缠上一个?无解又尴尬的话题。
陈涣之?看着她那副睡相,啧了?一声,走到另一侧床沿边,替她拧灭了?床头的壁灯。
他拿起曲疏月那本书,也是从家里?带来的,作家阿西尔的一本老年生活随笔,叫《暮色将尽》。
陈涣之?翻了?两页,又看一眼紧闭双眼的曲疏月,纳闷地说:“什么鬼。这书上印了?蒙汗药是吧?每次都能把她给看睡着了?。”
这一句自言自语冒出来。曲疏月差点绷不住,睫毛颤了?颤,几?乎要笑出声。
陈涣之?一把扔了?手上的书:“装,你再装。”
曲疏月干脆睁开眼。她慢腾腾地翻了?一个?身:“谁装了?!我正?要睡,被你吵醒了?。”
他往她身上横了?一眼,绕到自己那一侧,掀开被子躺下去。
陈涣之?枕了?手平躺,眼睛盯着天花板上的繁杂花纹,曲疏月就偎在?他身侧。
她睡不着,脑子里?又是那一段凌厉的争吵,可章濮元的为人又是那么温和?。
曲疏月忽然问:“你姐夫是个?什么样的人?”
陈涣之?说:“不好评价,我和?他接触并不算多,总之?不会是坏人。”
“不是坏人的意思,是指他不会和?自己的秘书胡来?”曲疏月说。
陈涣之?抽出手,他躺下来,在?一片柔和?的灯光里?,对上她的视线。
他答非所问:“如果你是胥珍儿,会怎么做?也会因为一条岁末祝福,就大吵大闹的吗?”
曲疏月迅速摇了?两下头:“我不喜欢吵,也不喜欢闹。如果婚姻出了?问题,夫妻关系坏到这个?份上,我会直接离开他。”
果真如他所想。若是换了?曲疏月,只怕在?察觉出端倪之?后,什么也不会问,就安安静静地提出离婚了?。
就像他们毕业晚会上的最后一次对话。
什么原因也没有的,只是为两句没说拢的话头,她就不再理会他了?。
由得他反反复复把自己的罪名猜来猜去。九年了?,也猜不出个?头绪来,问她又不说。
他有时候,真的很讨厌曲疏月这样的性子。
陈涣之?的声调冷下去,像凝结了?枯叶上的夜霜:“就这么闭口不谈吗?万一人家就是冤枉的,怎么办?”
曲疏月哼一声:“到了?这种地步,是不是冤枉的还重要吗?总归是他的错。当自我拉扯成为常态时,任何关系都要停止。”
为一个?男人,变成疑神疑鬼,不顾形象甚至破口大骂的泼妇,是最最不划算的事。
陈涣之?笑笑:“所以曲小姐的人生准则,就是时刻不能丢了?体面,对吗?”
曲疏月听出他的怪调,仰起头看他:“活得体面一点不好吗?”
他寂寂然开口,受害者一般的口吻:“不是不好,有时候你要的体面,会误伤别人。”
困劲上来,她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请问我误伤谁了??”
陈涣之?心跳快起来,脖子上的青筋随之?跳动两下,手心微微汗湿。
好半天了?,他才小声说了?一句:“我。”
没有听到曲疏月的回答,陈涣之?一低头,发?现?她早已经睡了?过去。
她呼吸匀称而绵长,这一次是真睡着了?。
他摇摇头,无奈地笑了?一下。
陈涣之?转过身子,贴靠过去,替曲疏月掖好被角后,轻轻将她抱在?怀里?。
第43章
大?年初一的早上, 曲疏月是强撑着起来的,人醒了,但脑子还没醒。
跨过院门时, 连左右脚都分不清楚了, 还是陈涣之拉过她:“走这边。”
曲疏月捂着?嘴打个困倦的哈欠:“拜年真的需要这个点就?起来吗?”
“我也怀疑,这么早, 说不定祖宗都没睡醒。”陈涣之也一向烦这个,牵着?她:“但是走?吧, 大?家都在祠堂等着?了。”
曲疏月低垂着?睫毛, 完全跟着?他?的脚步往前:“哎, 你走?慢点儿。”
陈云赓领着?一家老?小拜过后, 回了暖阁里吃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