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鸩离
杨秋瑾看任莹说话脸上带着不自然的红晕,韩永信靠在炕床边,点着一杆烟,慢条斯理的抽着,时不时看任莹一眼,她多少看出猫腻,心里替任莹高兴。
韩永信这人看着人少话不多,脾气不太好,其实心肠挺热的,这两人要能成,也是一桩美事。
她把手里的钥匙丢给韩永信,对任莹眨眨眼,“你晚上睡仓库小办公室的时候,记得把门关好,夏季天山雪化了,戈壁滩水草丰盈,野兔野鸡野鼠啥的四处乱窜,野狼之类的猛兽也跟着乱跑,咱们农场土地一望无际没个遮挡,不把门关好,小心被狼叼走。”
“胡说些什么呢,我们农场每个连队都有民兵巡逻,哪有狼出没。”任莹哪里听不出她的意有所指,红着脸推她一把,“快走吧你,别一会儿回家天黑了。”
杨秋瑾哈哈一笑,离开地窝子,骑上奔影,去农场开办的邮局代办点,把写给郑教授、蔡教授两人可以迁移户口到天山农场的信件,放进邮箱里,提前告知两人这个好消息。
想着陈天佑这几天总念叨着吃够了羊肉,要吃别的菜,她又到农场食品站看了看,意外发现食品站今天居然有鱼卖,卖得有大青鲤、黑斑狗鱼、白鲑鱼等,品种倒挺多。
可惜的是鱼是限量购买的,农场职工每个人只能买一种,且重量不能超过五斤,杨秋瑾最终选了刺较少的两条狗鱼,一条三斤左右,一条两斤左右,正好五斤。
又买了两块豆腐,打算用鱼骨鱼头炖汤,鱼肉做红烧鱼块。
农场卖鱼的价钱漂浮不定,时而涨,时而降,根据附近水库出鱼多少来定。
今天狗鱼的价钱四毛八一斤,五斤就是二块四毛钱,搭一张鱼票,杨秋瑾向售货员借了个装水的水桶,装着两条鱼,一只手拎着桶,一只手拉着马绳,比平常慢了一半的速度回家。
陈天佑没在放学的时候等到她来接,知道她肯定有事耽误了,也不觉得委屈,自己乖乖地回到家属院,到隔壁王家,跟王松月姐弟俩一起做作业。
杨秋瑾骑着马回到家属院,自然引起一众军嫂的注意,大家都热情的跟她打招呼聊天,谁让她是报纸上登得勇于跟恶势力争斗,救女知青于水火之中的女英雄呢,大家不佩服都不行。
杨秋瑾笑着一一回应,回到家里一看两条鱼奄奄一息,赶紧拿上菜刀,在院子里杀鱼。
陈天佑早听到她骑马的动静,背着书包回家了,跟他一起来的,还有王松月姐弟。
王松月长得像她妈,白白净净,漂漂亮亮,王松阳则随他爸,黑得跟块炭一样,虎头虎脑的。
“杨姨,咱们今晚吃鱼呀。”王松阳瞧见杨秋瑾杀鱼,连忙走过去,小手费力地帮杨秋瑾按住摆动的鱼尾,让她好杀一些。
陈天佑跟王松月两人也很好奇杨秋瑾杀鱼,不过都躲得远远,生怕血溅到他们身上。
王松阳的胆子比他们大,任凭狗鱼垂死挣扎,鱼尾啪啪打着他的小脸,也绝不松手。
“松阳真棒,胆子真大,晚上姨姨做鱼汤和红烧鱼吃,你多吃点。”杨秋瑾一刀拍晕挣扎不停地狗鱼,麻利的开膛破肚,夸奖王松阳道。
“好啊。”王松阳兴高采烈地答应。
“不行!”王松月一把捂住他的嘴巴,“妈妈说了,你不能天天在杨姨家吃饭,这年头谁家都不容易,你要天天在杨姨家吃,会把杨姨吃穷的。你要跟我一样懂礼貌,讲礼数,要脸皮,不能成天脸皮厚着要人家的饭吃。妈妈最近在学着做菜,我们回家吃饭去。”
“我不要回家吃妈妈做得菜。”王松阳一想起梁雪琴做得菜,不是烧糊了,就是颜色做得奇奇怪怪,要么没味,要么齁咸,一股子焦臭味,他吃两口就想吐,急得哭起来。
“没事儿松阳,就多添双碗筷的事儿,姨姨不至于被吃穷。”杨秋瑾安抚着王松阳,对王松月道:“松月,姨姨忙的时候,天佑没地儿吃饭去,不也经常去你家蹭饭吃,你俩来我家吃饭,不是挺正常的事儿,你跟姨姨客气啥。要我说啊,你妈妈就是太客气了,我要跟她一样,啥都拘束着,那我们两家人还要不要来往,你们两个还要不要来我家玩了。”
杨秋瑾做饭好吃,还经常偷偷给姐弟俩糖果吃,俩姐弟都很喜欢她,听她这么一说,王松月犹豫了一下,到底抵挡不住杨秋瑾厨艺的诱惑,没再坚持拉着弟弟走。
狗鱼刺少,肉质紧实不腥,用来红烧炖汤都很好吃。
杨秋瑾把两条鱼从中间破开,鱼骨跟鱼肉切分开,两条鱼骨剁成大块,合着鱼头一起放进锅里煎至两面金黄,再加她自己泡得几片老坛酸菜,加入天山雪水炖个十来分钟,再把豆腐切块放入一起继续炖,几分钟后揭开锅盖,一锅汤白鲜香的酸汤狗鱼炖豆腐就做好了。
鱼肉则用刀剁成块,用盐、料酒、淀粉稍微腌制几分钟,从自家院里的小菜地摘些青椒,扯些大葱,切成小段,烧好热油后,先把鱼炸成金黄捞出来,再下葱姜蒜、豆瓣炒香,加水开之后放入鱼块稍微闷一会儿,调好盐味后勾芡,一份色香味俱全的好烧鱼块就做好了。
她做菜的时候,三个孩子都守在锅边,看她把菜一盘盘的装起来,三人口水止不住的流。
等她把两个素菜炒好,饭摆好,三个小的迫不及待地坐在桌边,手忙脚乱的开吃。
王松月还好,到底是个女孩子,牢记梁雪琴的教导,注重吃相,礼仪,吃起鱼来,慢悠悠的很斯文。
王松阳跟陈天佑两个人像是几辈子没吃过鱼,一个个饿极眼的往嘴里猛塞。
“你们慢点吃,注意鱼刺,别把自己卡着了。”杨秋瑾看见他们的吃相,生怕他们卡着,一边给他们挑鱼刺,一边嘱咐他们慢点。
“妈妈,这鱼做得也太好了吧,比羊肉好吃千倍万倍!”陈天佑吃着蒜瓣一样细嫩又紧实的鱼肉,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我们能不能天天吃鱼,我再也不想吃羊肉了。”
边疆地大物博,可能吃的肉类在这个年代极少,陈天佑来部队好几个月了,从一开始觉得这边的羊肉挺好吃的,到渐渐每次都是吃羊肉,吃到他不想吃,吃到他害怕,闻到羊肉的味道就想吐,他现在是难得吃到其他肉类,比少荤的王松阳还激动。
杨秋瑾往他碗里放一块挑完鱼刺的肉,“别不知好歹,这鱼要真天天吃,你又该向嫌弃羊肉一样嫌弃它了。”
“我不会嫌弃的。”王松阳吃下一块嫩嫩的豆腐,眼睛亮晶晶道:“只要是杨姨你做得饭菜,不管是啥我都觉得好吃,我都能吃下。”
杨秋瑾想起隔壁天天去食堂打没什么花样的饭菜,以及最近时不时闻到隔壁炒糊的菜味,好笑的把另一块挑完刺的鱼肉放进王松阳的碗里,“还是咱们松阳好喂,什么都吃,什么都不挑,以后肯定长得壮壮的,比你天佑哥哥高。”
陈天佑正要反驳,听见隔壁梁雪晴喊,“松月、松阳,回家吃饭了。”
陈天佑冲着王松阳嘿嘿一笑,挤眉弄眼,“你妈妈叫你回家吃饭了。”
“我才不回去吃。”王松阳拼命扒拉着碗里的饭菜,想赶紧吃饱,就不用回家吃他妈做得那些难吃的饭菜了。
王松月依依不舍的放下筷子,站起身来礼貌的跟杨秋瑾说:“谢谢杨姨招待我们,您做得饭菜真的很好吃。”
说着去拉王松阳:“走啦弟弟,妈妈叫我们回去了。”
“我不走。”王 松阳扒拉着手里的碗筷不放手。
王松月眉毛一竖:“你走不走?你要不走,我打你了哦。”
王松阳脖子一缩,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很明显不想走。
“好了,松月,你弟弟不想走,让他吃饱再走吧,不要吓唬他。”
经过几个月的观望相处,杨秋瑾发现王松月这丫头并不像表面那样温柔文静,相反十分有脾气和魄力,她喜欢指挥小孩子做事,要是不听她的指挥,她就会生气,还会动手打人。
陈天佑跟王松阳,还有家属院其他跟他们同龄的孩子,都喜欢跟她玩,也喜欢听她指挥,不过也有不听她指挥的时候,那个时候王松月就会发脾气,且脾气大的吓人。
杨秋瑾挺喜欢这丫头,她的观念里,姑娘就得有自己的脾气个性,长大了才不至于软绵绵的被人拿捏,这丫头能帮她管住调皮捣蛋的儿子,她都想把她当祖宗一样供着。
王松阳最终没吃饱就回家了,因为梁雪晴喊不答应孩子,就过来找孩子。
杨秋瑾把两种鱼分一半,装碗里,让梁雪琴带回家给孩子吃。
梁雪琴不好意思的推拒:“松阳这孩子总是嘴馋到你家吃饭,我没教好他,总觉得羞愧,心有不安,哪还能吃了再带走。”
“你看看你,又跟我生分了不是。”杨秋瑾把装鱼的碗放在她手里,“我刚来的时候,你还说要跟我好好结交呢,这都过去好几个月了,你还跟我这么生分。你要再这么客气,以后我俩干脆绝交算了,省得天天听你念叨。”
梁雪晴知道她这是开玩笑,连忙道:“杨同志,你别生气,我这人打小就不会说话,其实我觉得你很好的,我就是不太习惯跟人太亲近。”
“我明白,这人跟人相处,得慢慢来,相处久了,自然就敞开心扉了。时候不早了,你回去吧,以后孩子要是乐意来我家吃饭,只管让他来,有他跟天佑争着抢着吃饭,天佑都能多吃两碗饭,不会挑食。”
“你说得是,杨同志,你年纪跟我差不多大,不如我叫你杨姐,你叫我名字吧。”
这算是邻里关系的进一步么?
杨秋瑾道:“成啊,都依你。”
梁雪晴笑起来:“那杨姐,我们先走了,明天下午你要是忙不过来,我帮你接天佑。”
“成。”
送走梁雪晴母子,杨秋瑾跟陈天佑吃完饭,把剩下没吃完的饭菜收拾进厨房,放在舀了半盆水的盆子上,有冷水降温碗里剩菜的温度,在这种大热的天气下,剩菜放一晚上才不会馊得那么快。
她把锅碗瓢盆、脏衣服鞋袜等等,该洗的洗,该刷的刷,回头又督促陈天佑做没做完的作业,做完去院子的地里锄草浇水,整理作物,完事后再烧水洗澡,给陈天佑缝补白天穿坏掉的衣服,哄着他上床睡觉,一通忙活下来,人累得不行。
这个时候她无比想念陈胜青在家的时光,他在家里,好像这些活儿都是他主动在做,她从农场下班回来,只需要做饭即可,他都走了快两个多月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
她这么想着,歪靠在炕头,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半夜,她突然听见有人翻墙进院,双脚落地的声音,吓得她登时清醒,伸手摸向放在枕头下的军匕。
第44章
身处在部队家属院, 杨秋瑾心里明白,绝不会有什么坏人躲过部队层层守卫进来做坏事,但在经历过曹俊等人的事件以后, 杨秋瑾的警惕性变得很高。
她握着手中的军匕, 在黑夜之中悄无声息地打开房门,来到陈天佑的房前, 默默聆听着院外的动静。
一旦真有坏人闯入, 她会在第一时间大声呼救, 同时用自己的性命护住自己的孩子。
寂静的深夜,脚步声由远而近。
尽管那脚步声放得很轻,杨秋瑾还是一下听出来外面的人是谁。
她吧嗒一下打开房门, 外面站着一个身形高大, 手里拎着包裹的男人。
见客厅的门突然被打开, 男人楞了一下, 嗓音沙哑道:“秋瑾, 这么晚了你还没睡?”
“我哪是没睡,我是被你吵醒了。你说你回来, 不敲门不走大门, 干啥翻墙?这要不是在部队, 我都拎着刀出来跟你拼命了。”
陈胜青默默听着她的数落,任由她帮着自己拎包裹,回屋点灯, 这才说:“我是想着你跟孩子这会儿肯定都睡了,不想叫醒你,打扰你休息, 打算在门口对付休息一晚上,没想到你现在的警惕性这么高。”
杨秋瑾点燃一盏油灯, 放在客厅桌子上,见男人胡子拉碴,满眼血丝,人瘦了一圈,脸上遮掩不住的疲惫,跟以往清爽帅气的模样判若两人,有些心疼的给他倒一杯水:“怎么这时候回来,肚子饿不饿,家里还有些剩菜剩饭,你要吃剩饭,还是我给你现煮碗面条?”
“临时出了趟护送任务,回来的晚了些,就吃剩饭吧,吃完我睡会儿。”
“好,你等着,我给你热饭去。”
杨秋瑾走去灶房,烧燃土灶台,晚上的鱼肉基本都被孩子们吃光了,就剩些鱼汤、几个虎皮辣椒,一点清炒红薯尖。
她把剩饭剩菜倒进鱼汤里热了热,又给他煎了两个油滋滋的煎蛋,再往锅里掺一锅水,灶里填几根木头烧着,等他吃完饭,就可以洗澡。
陈胜青是真饿了,他在边境巡值的这两个月,每天的伙食不是硬邦邦的行军干粮,就是哨口缺少新鲜瓜果蔬菜,不是吃土豆就是吃萝卜白菜的日子。
杨秋瑾虽然热得是剩饭剩菜,但酸鱼汤泡着米饭酸辣开胃,配着辣辣的虎皮青椒,清香的红薯尖,香喷喷的煎鸡蛋,陈胜青一口菜,一口饭,吃得唏哩呼噜,十分满足。
“你慢点吃。”他吃饭的速度实在太快,一大碗饭,几下就见底,杨秋瑾生怕他噎着,一边给他倒水,一边伸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女人脸上的关切表情真真切切,纤瘦的手腕给他拍背顺气之时,整个身子都靠在他的胳膊上,他能闻到女人身上独有的兰花幽香,感受到女人吐气如兰的呼吸。
心中泛起一股股温暖的涟漪,陈胜青吃完饭,放下手中的碗,偏头在她耳边道:“好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饭菜,你能帮我洗碗吗?我有些困了。”
男人灼热的呼吸就在耳边,杨秋瑾小巧的耳朵被他说话的气息吹得渐渐变红,“哪有刚吃饱饭就睡觉的,会消化不良,我给你烧了洗澡水,你去洗洗,稍微休息一会儿再睡觉吧。”
陈胜青想想自己是有好几天没洗澡了,出任务的时候得时刻警惕,没有时间,也没有地方洗澡,杨秋瑾怕是嫌弃他。
他没说什么,回屋拿上换洗的干净衣服,走去厨房舀水,去厕所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再用刀片把胡子也刮了,整个人打理的清清爽爽,这才回到屋里。
杨秋瑾已经躺在炕床,等着他一起睡觉。
男人穿着白色露背背心,军绿色长裤,带着水汽走进来,背上胳膊上的肌肉线条清晰可见。
他进屋习惯性四下看一圈,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或危险的地方,这是常年当兵出任务,所患的职业病。
当他目光落在穿着半旧带补丁的夏季长袖睡裙女人身上,眉头紧蹙:“你怎么还穿着旧衣服,这个月我的工资和补贴票据不都下来了,在你手里拿着,为什么不给自己买两件新衣服穿。”
陈胜青不在部队的这两个月,他跟后勤处打了招呼,发工资津贴的时候,由杨秋瑾拿他的本子去领,他本人一分钱都没拿,就想让杨秋瑾娘俩在他不在家的日子,吃好喝好穿好。
“这衣服我穿了好多年了,都穿习惯了,换不换都无所谓,反正是在家里穿,别人又看不见。怎么,不好看吗?”
杨秋瑾坐直身体,低头往下看了看,她觉得她这身衣服很
好啊,又薄又透气,除了前后两侧缝了一些补丁外,别的没什么毛病。
她这人打小就不爱穿竖领衣服,觉得竖领勒脖子,让她喘不上气,她穿的衣服,大多都是圆领偏大的,她这一低头,胸前的衣领往下滑,两团胀鼓鼓的绵软,有一大半都跳了出来。
杨秋瑾生了孩子,身段一直没有变过,腰身依旧细,两只大白兔不缩水,反而比从前更加丰满,就是她平时爱穿些老旧土气宽大的衣裳,让人压根看不到她的傲人身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