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鸩离
杨秋瑾看他这么自觉,不由感叹,这孩子听话懂事就是好啊,压根不需要她再费心,每天的日子过得轻松舒坦。
回想起她以前一个人带孩子,孩子还不听话,总是惹祸搞事,她要收拾他烂摊子的难熬日子,简直像噩梦一样。
快吃晚饭的时候李秀娥下班回家了,杨秋瑾询问才得知,李秀娥自从来了部队以后,没事儿就四次窜门唠嗑,加上陈胜青受重伤在医院里躺了一年半,部队的领导们有意照拂他们家,正好学校食堂有个干后勤的大姐回老家带孙子去了,食堂的主厨见李秀娥能说会道,人很勤快,就让她去后勤干活了。
陈胜青直到半夜才回到家里,接下来的半个月都是早出晚归,神出鬼没,还有好几天都没回家,一问说是外出执行任务去了,杨秋瑾担心他的身体吃不消,每天睡觉都不踏实。
这天一大早,陈胜青早早的起来了,杨秋瑾听见动静,实在忍不住问他:“你这半个月究竟在忙什么呢?”
“抓间谍。”陈胜青言简意赅。
“在哪抓啊?”
“前几天在你们农场排查,今天......”陈胜青把军帽扣在脑袋上,看着她笑了笑说:“应该能摸到一条大鱼。”
竟然在她们农场排查了好几天的间谍,她一点风声都没收到,他们边防部的保密工作,做得挺到位啊。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确定,我要是今晚没回来,你就别等我了。”
杨秋瑾帮他扣着扣子,叮嘱道:“你行动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要逞能,你现在的身体,不比从前。”
“我有你给的护身符,它会保佑我,不会出什么大事。”陈胜青把许久以前,杨秋瑾给他缝制的护身符,放进左胸的口袋里。
当年就是因为这枚缝制了硬币的护身符,挡住了谢涅夫的致命一击,他的刀没有直接刺中陈胜青的心脏,陈胜青才能好好的活着。
夜晚,当整个天山农场职工都在梦中沉睡之时,一小队全副武装的边防战士,在夜黑风高的苍穹下,悄无声息地摸到一个地窝子,将里面正在熟睡的一对男女绑了起来,而后又无声无息的带回到了边防部审讯室。
审讯室里,一个身形干瘦的男人,正坐在椅子上骂骂咧咧:“老子也是军人出身,当年也是正规军人,只不过是响应国家的号召,在这鸟不拉屎的边疆地儿开
荒,要不然老子现在最少是个团级军官,由得你们抓老子!”
审讯室里,好几个军人站直笔挺的站在他面前,面无表情地听着他逼逼。
男人接着骂:“老子是为国家拼过命,流过血的人,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我是间谍、反、动份子,不分青红皂白就来抓我。”
一个脸庞颇黑的军人说:“你不要激动,你只需要告诉我,你们家近来存在邮政银行多的那一笔钱是哪来的即可。”
男人陷入了沉默,好一会儿说:“我找人借得行不行,怎么,你们羡慕嫉妒啊?你们想要钱,也可以去借啊。”
军人冷哼:“你的妻子已经招供了,你还嘴硬,有什么意思。”
男人冷笑:“你们这套说辞对我来说没用,别忘了,老子以前也是军人,你们这套假意成招的套路,对我来说没有用。”
黑脸军人也是脾气火爆的人,看对方油盐不进,捏紧了拳头,甩手出了审讯室。
陈胜青坐在审讯室外的走廊上抽烟,黑脸军人出来后,一脸郁闷地说:“陈副团长,那姓韦的极度不配合我们工作,你看我们要不要实行武力政策。”
“他是军人出身,武力政策对他来说没有用。”陈胜青两指掐灭烟头,“我来审问吧。”
他抬脚走进审讯室里,韦一斤看见他,咧嘴笑起来:“我知道你,天山边防部的军官陈胜青,你击毙了刘小山的兄弟。”
“哦?想来你也知道我是什么人了。”陈胜青没有意外的坐在他面前,看着桌子上摆放的一份资料说:“韦一斤,豫中人,曾经参加过援朝之战,立下一个三等功,转业之前,是连长级别。你我毫无交集,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向苏国间谍出卖我的个人信息,你又是从哪里知道我曾经去苏国当过间谍,改头换面的事情。”
他去苏国当间谍,只有部队上的人知道,外人是不可能知道他曾经干过什么的。
当年他在苏国用的是化名,且当时为了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特意晒黑了皮肤,留着胡子不剃,说着一口流利的苏语,一副糙汉的模样。
回国之后他恢复了原样,除了杨秋瑾母子,他从未对外人提起他在苏国的事情,而他的身份却被人泄露,且谢涅夫那帮苏国特种兵,能准确的猜到他巡边支援路线,这让人不禁怀疑,他们边防部,是不是还隐藏得有间谍。
“陈副团长,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我现在就是一个老老实实地庄稼人,你们边防部有权力随意抓捕一个普通人吗?你们要不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等我出去了,绝对会去地方上报案,让你们边防部吃不了兜着走。”韦一斤态度嚣张道。
陈胜青笑了笑:“别人是普通人,你可不是,你曾经为军人,应该知道,向敌国间谍份子贩卖我军机密信息,是会判通敌叛国罪抓起来的。如果你泄露的信息,给国家带来巨大损失和威胁,我们边防部就算直接给你吃枪子,也不会有人说我们什么。”
他说着,懒洋洋的往后靠了靠,“你在半个月前,把你的四个孩子送回了老家是吗?”
韦一斤冷哼:“是又如何?”
“你收了间谍一大笔钱,也怕边防部查到你头上,所以才把孩子送回乡下吧。可是你忘了,我是个什么样的人。”陈胜青慢慢走到他的面前,低头看着他,眼眸满是戾气,“我向来是个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人,你向间谍贩卖我的私人信息,要我的命,害我躺在病床上一年半,差点起不来,这个仇,我总是要报的。”
他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容道:“你应该知道,我是因为什么原因,才被送去苏国当间谍,我能杀一个人,就能杀第二个。但是我再杀人,不会在那么愚蠢的光天化日之下动手,你也不想你的孩子在上学途中,莫名其妙的死在田地里,或者神不知鬼不觉的淹死在河里吧。”
韦一斤脸色一沉:“陈胜青,对孩子下手,是一个男人,一个军人该做的事吗?”
“你曾经也是军人,如今却当起了卖国贼,这是你曾为军人该做的事吗?”陈胜青满脸嘲讽,“你向苏国间谍贩卖我的信息之时,可曾想过我也有妻子孩子,那帮苏国份子,会对我的孩子动手?你不仁,我就不义!我给你机会,你好好交代,你究竟是从边防部谁的嘴里,得知我的消息及边防支援信息,又向谁传递的。等我抓住隐藏在我们部队的间谍,兴许能饶你一条命,坐几年牢出来,就能和你孩子团聚。”
韦一斤沉默了。
眼前的男人明明长得唇红齿白,身形干瘦,一副柔弱书生的模样,可是他说话的眼神动作,却满是戾气。
韦一斤心里很明白,这个男人说得出就做得到。
虽然他可能是假意威胁,但韦一斤不能拿自己的孩子冒险。
犹豫半响,韦一斤终于低头认栽,“我说。”
“一切都由我的爱人侯萍青,被你爱人从养殖场辞退说起......”
当韦一斤交代完,天已经大亮了,陈胜青拿着他的供词,派人用最快的速度,把边防部小学食堂后勤主任,军需处的副处长,还有一个连长,及其家属全部抓起来进行审问。
经审问后得知,这两对夫妻,平时都跟杨秋瑾母子有过过节,比如学校后勤食堂的刘主任,她儿子就是邓刚子,一直跟陈天佑不对付,每次都讨不到好,总被学校各个老师数落,她这个当妈的为了给孩子出气,就从丈夫嘴里套话,把消息说给此前跟石芳芳关系要好的金嫂子。
这个金嫂子一直是个贪图便宜的人,在黎曼落网之前就被策反,在边防部队四处搜集有用的消息,卖给农场同样被策反的侯萍青夫妻俩,两人再联系另外的苏国间谍,陈胜青才会被谢涅夫带来的人重伤。
第62章
养殖场新的副场长很快走马上任。
对方是个三十多岁, 穿得花里胡哨,完全不惧小红兵,穿着一身骚包粉色衬衣, 黑色裤子的男人, 长得痞里痞气的,一问才知道, 原来对方是从大庆油田调过来的, 是首都人, 人家的爸爸在首都是个中层领导,很有话语权。
好吧,养殖场来了这么一尊大佛, 杨秋瑾不看僧面看佛面。
她皮笑肉不笑的欢迎这位名叫于聪的副场长, 转头说起正事:“于同志, 我打算把咱们养殖场扩大一倍, 同时引进苏联一些全自动化的养家禽设备, 再多招些工人,你有什么看法?”
于聪懒懒散散坐靠在养殖场办公椅上, 翘着二郎腿说:“杨场长, 咱们国家现在跟苏国局势紧张, 战事一触即发,你还敢冒着风险去买苏国设备,不怕咱们养殖场被人扣上通敌之罪啊?”
杨秋瑾看不惯他那懒散样儿, 当着他的面,一脚把他翘到办公桌的二郎腿踹了下去,面无表情说:“两国打仗, 普通老百姓就不吃饭,不生活了?你别忘了, 我国部队目前使用的枪械武器,大多都是从苏国引进的材料或者技术制造的,要真算那么清楚,我们部队武装部也犯了通敌?我只是买全自动的粪便清理器,跟叛国有什么关系。”
于聪来养殖场之前就已经听过杨秋瑾的泼名,被她踹一脚,他也不生气,反而觉得挺有意思,“那你说吧,你想扩多大规模,养多少家禽牲畜,买多少机器?”
“目前我们人工养殖的鸡鸭鹅兔各自一千多只,猪圈里有四头母猪,年初配种生了四窝猪仔,除去病死的,现在活着的半大猪有三十二头,就这些家禽牲畜,都不够咱们农场内部消耗的。我想让咱们养殖场养得各种家禽牲畜,遍布整个边疆农场及城市,那势必要加大养殖,那样一来,人工养殖肯定忙不过来,且不效率,我打算将鸡仔进行工业化圈养,鸭鹅兔则进行人工散养,从而有效的解决养殖场占地小的问题。”
于聪没说同意,也没反对,手指敲着桌面说:“你要扩大养殖,还要买全自动粪便清理器,那得花不少钱吧?据我所知,你们养殖场去年只赚了一万多块,够用吗?”
“钱不够,是你的问题,于副场长。”杨秋瑾一脸假笑道:“你别忘记了,翟书记让你来,是负责养殖场日常运作以及解决场里内部问题的,我只是负责生产任务。”
于聪楞了一下,忽然笑起来,“杨场长,我发觉你挺有意思的,可惜啊,你已经结婚了,还是军嫂,不然就你这种泼辣有主见的女性,最对我的胃口,我少不得追追你。”
杨秋瑾冷哼:“说得我好像没嫁人,就会看上你似的,你要没事做,赶紧钱款落实下来,管你跟你农场要还是去银行贷款,总之,一个星期之内,务必把钱拿到手。我相信你一个从首都来的大学生,要款的本事是有的,要没有,说明你干不下这个副场长。”
这又是威逼又是利诱,还给他戴高帽子,于聪想不干都不行。
他无奈的叹气摇头,嘴里嘟囔:“我怎么就这么想不开,要离开清闲的油田,来这偏僻的养殖场镀金找苦吃。”
找农场要钱,以翟书记那抠门的性格,肯定要不了多少,于聪只能从银行里贷款,还得自己做担保,要是养殖场亏了还不上债,还得他自己顶。
他越想越亏,不是说好他到养殖场做甩手掌柜的副场长吗?怎么摇身一变,他负责场里所有的事情了。
那边于聪的懊恼,杨秋瑾不知,她这会儿全身冒汗的割着麦子。
八月的天儿如火如荼,天山农场的麦子熟了,成片金黄的麦子绵延看不到头。
因为郑教授、蔡教授以及其他一众农业专家这几年不断研究改造粮食种子,如今农场种下的麦子成熟后颗粒饱满,挂穗度高,适合边疆的碱性土壤生长,产量比之前的麦种提升了两倍,一下轰动了阿瓦农场,还有附近的农场,都纷纷派人来参观学习。
麦子成熟,最重要的就是收割、脱粒。
天山农场是附属农场,不像阿瓦兵团有钱买国外最新的机器收割,天山农场目前收割全靠人工。
放眼望去,一望无际的麦田里,全是农场职工、知青,还有下放的各种成分不好的下九流份子,挥舞着镰刀割麦。
杨秋瑾的养殖场作为天山农场的副厂,在农场抢收的情况下,她们养殖场除了留守的工人,其他人都被翟书记借去收麦。
太阳高挂天空,周围的人都顶着大太阳,挥舞着镰刀,在太阳底下挥汗如雨,刷刷刷割着麦子。
割下来的麦子,有分工不同的职工,快速把麦子抱去路边等着的成排拖拉机,等拖拉机一装满,就突突突的开往农场仓库前平整的麦场上,进行卸麦,脱粒,晾晒。
秋收是一件大事,尽管边疆地区少雨,但作物成熟了,骨子里就勤劳的华国人,是不会让它们烂在地里的。
在大家都在忙碌抢收的情况下,杨秋瑾也被感染,她深知道麦子从播种到成熟多不容易,能早点将粮食收到仓库里,对大家来说都是迫不及待的大事,她手下镰刀哗啦啦割个不停,麦子成片倒下。
她割得又快又好,麦子倒地之后,饱满的麦粒还不会散落在地里,负责抱她捆好麦子的男知青,不断夸奖说:“杨场长果然是新时代劳模,你不仅养殖场干得好,麦子也割得好,我真佩服你。”
杨秋瑾擦了一把脸上如水流的汗,抿嘴笑了笑,“不要再夸了,再夸我就要膨胀了,干活更起劲,那些女知青看见我割得飞起来,为了撵上我,不得也飞起来。”
现如今,国内的斗争形式虽然还在持续,但远没有前几年那么严重了,天山农场每年都会有新的知青来支边干活,她们跟前几年来的老知青们一样,熬过最初的不适应,现在都是勤快干活,力争上游,往劳模上靠。
只要有人在前面飞快的割麦子,这些知青们不甘落后,都是拼了老命割着跟上。
男知青听得哈哈大笑,心知大家顶着38.9度的高温,高强度割麦子是一件要人命的事情,要真往死里干,不说中暑呕吐晕倒,就是直接晒死的都有,也就没再夸赞杨秋瑾,该干嘛干嘛。
一连忙活一个多星期,天山农场种植的好几万亩麦子,总算被抢收完,杨秋瑾也被晒得脱了一层皮,累得躺在家里,做什么都没劲儿。
陈天佑看她累得不轻,很懂事的放学回家做完作业后,给她捶背捏肩。
李秀娥则在厨房里煮一锅浓稠的红薯稀饭,弄些一些爽口下饭的凉拌黄瓜、从泡菜坛子里抓了些泡姜、泡豇豆、泡萝卜、泡辣椒,切块加红油拌好,再拿杨秋瑾从养殖场里买的子鸡做了一份爆炒辣子鸡,还擦了些黄瓜丝、胡萝卜丝拌了一大碗凉面。
本来食欲不振的杨秋瑾,一看到这些全是她爱吃的下饭菜,就着酸辣可口的泡菜、麻辣喷香的辣子鸡,脆爽的凉拌黄瓜,连吃两大碗稀饭,末了还吃了一大碗凉拌,饱得不停打嗝。
陈胜青看她瘫在院子中央放着的一把凉椅子上打嗝,好笑的把桌上的碗筷都收拾了,进厨房洗完碗后,走到她身边说:“秋瑾,跟你说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杨秋瑾抬眸看他,发现他的神情有几分局促。
陈胜青握着她的手说:“明天我要去执行任务了,可能有好几个月不会回来。”
“什么任务要去那么久?”杨秋瑾坐起身来,敏锐的察觉到不对劲,“你该不会要去苏国,解决安娜之事吧?”
陈胜青沉默几秒,没有否认,“我必须亲手解决掉可能对你和孩子、我妈造成的危险,否则你们一辈子都不会安生。”
“你去苏国,会有生命危险吗?”杨秋瑾问。
“会。”陈胜青并不想瞒她,“我已经做好了死在苏国的准备,但有一丝活着回来的机会,我都会拼了命的回来。可如果我回不来,秋瑾。”
他说到这里,伸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视线灼热又专注的看着她,仿佛要将她的脸牢刻进心里,“如果我回不来,秋瑾,你改嫁吧。我看得出来,纪明辰一直很喜欢你,他跟石芳芳离婚快两年了,也没有再娶别人,我知道,他其实一直在等你。”
“你在胡说些什么!”杨秋瑾被他弄得慌了神,眼眶不自觉的红了,“你就不能不去苏国吗?你非要去,我也不拦你,可是你要真死了,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改嫁给纪明辰?”
“因为纪明辰是唯一一个能替我照顾好你的人。”陈胜青英俊的脸上挂着一抹笃定的笑容,叹了口气说:“我最后悔的事情,是没能早点跟你好好相处,没有早点将你接到部队来随军,以至于我们白白蹉跎了那么多年的光阴。秋瑾,你对我的好,我一辈子都偿还不完,我不能让你因为我,下辈子活在无穷无尽的危险之中,苏国我必须去,我决不能让你死。”
“所以,秋瑾,好好的活着,无论我是否从苏国活着回来。”
“为什么要告诉我,婆婆知道吗?”杨秋瑾忍着心中的慌乱情绪问。
“她不知道,她的心里承受能力远没有你强,秋瑾,你的性格注定能扛起一切,我要真出了事,我妈就拜托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