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鸩离
郭升荣倒嘴的话卡壳,不由看了一眼,坐在另一张办公桌上,他的老搭档廖政委。
廖政委接收到他的目光,推了推眼镜说:“小陈,你应该知道,你之所以提升副团级别已经三年,我们还让你代理骑兵营,不仅仅是因为巡边任务艰巨,还因为我们边防部骑兵营是周师长一手创造建立的,我们不想让不相干的人,还有不爱惜羽毛的人来接手骑兵营。”
郭升荣点头:“如今部队里,有两个副营长,达到了提拔营长的资格,我们要让你一直代管骑兵营也不合适,所以我们最近会提升一个营长接手骑兵营。”
“我看许泰就挺合适,他当副营长,也当了快六年了,虽然没有立过什么大功,小功倒有不少,让他接手骑兵营,我看行。”廖政委说。
“许泰?”陈胜青听到这个名字,剑眉微蹙,“他是工兵出身的吧,论功绩,确实挑不出毛病,可是此人品行不端,单说他重男轻女,踹掉前妻,娶了后妻,虐待前妻两个女儿,我就不愿意把骑兵营交给他管。”
都是一个部队大院的人,许泰私下为人生活怎么样,郭升荣两人自然有所耳闻,他们当然不会无缘无故说起许泰。
陈胜青爱骑兵营胜过他的生命,不仅仅是因为周师长对他寄以厚望,还因为如今的骑兵营战士,基本的是他从新兵连里,一手提拔训练出来的尖兵苗子,骑兵营里的战马,许多都是他亲自带着士兵,去天山高原峡谷里抓捕训练的,他在骑兵营上,付出了极大的心血。
要不是级别提升,职责不同,让他一辈子呆在骑兵营,他说不定都愿意。
要让一个不合格的人接手他的骑兵营,这会比死,还让他难受。
两只老狐狸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里看出一丝笑意,陈胜青的反应果然不出他们所料。
郭升荣努力压制着脸上的笑意,板着脸道:“小陈,许泰私下人品如何,我们管不着,只要他符合提干资格,我们就得往上提。你要是不想让他接手骑兵营也可以,你完全可以给我们推荐一个你觉得人品,军功各方面都过得去的人来做。前提是要你完成我们交给你的任务,我们会考虑你的提议。”
陈胜青闻言,眸色古怪,挑了挑锋利的剑眉,“郭团长,你们想要我接下这个任务,何必绕这么大的圈子,打苍蝇这件事情,你们完全可以另派他人。”
“完成这次任务,打下苍蝇,部队补助五百块补贴,你要是能把所有苍蝇都打下来,还抓到两个活口,还有另外的奖励。”郭升荣直接亮出底牌,“你家属再过几个月就要生了,到时候你们用钱的地方多的是,你也不想让你媳妇孩子跟你要钱用的时候,你两手空空,兜里啥也掏不出来吧。”
“......”陈胜青哑口无言。
自从他把工资津贴,所有家底都掏给杨秋瑾以后,他现在的确是两手空空,掏不出什么大钱。
其实他对用钱,没什么概念,也没什么欲望,把钱全交给杨秋瑾只配,他自觉很正常。
但男人嘛,都有自己的小九九,谁不想存点私房钱,以防不时之需。
就算是外人称道的好男人,好丈夫形象的郭升荣、廖政委两人,也会偷偷摸摸存点私房钱,不为别的,只为了有钱买烟,有票子跟战友下馆子吃顿饭,换换口味。
郭升荣料定陈胜青也会藏私房钱,不断游说他说:“弟妹那边你放心,我会派你嫂子,还有廖政委的爱人,给她做好思想工作,让她支持你的工作。你年纪也不小了,今年也快三十岁了吧,你得多立点军功,有政绩说话,以后才能继续往上升,才能给你妻子孩子更好的生活。不然你可能就止步于此,你甘心吗?”
陈胜青薄唇抿紧成一条直线,没有开口说话。
廖政委知道他不高兴,开解他说:“你别看我跟老郭现在还在这里,说不定过几年咱俩就被调离,或者退了,我们压着你去挣军功,也为了你好。”
陈胜青这才眉眼冷肃道:“今年就这一次,出完这次任务,在我爱人生孩子之前,我不会再去做任何危险的事情,让她担心。到时候无论你们怎么威逼利诱,我绝不会再妥协。”
他转头,直接离开了办公室,连报告都没打。
郭升荣吹胡子瞪眼,“他这是什么态度,他是一个军人,军人就得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老子让他去立功,他还不乐意。”
“理解一下吧,他从当兵以来,你交给他的任务,都是最危险的,最要命的,他哪次没完成任务?他这几年来,任务完成的有些惨烈,他的家属担心害怕,不要他去执行危险的任务也是情理之中。这次之后,你还是给陈胜青派些轻松点的任务,等他家属生下孩子再说吧。”廖政委拿笔写着一份资料说。
杨秋瑾醒过来的时候,陈胜青已经不在身边了,她望着身下换掉的干干净净的床单,心里有些空落落的,眼角泛着酸,总想哭。
她也不知道自己最近怎么了,动不动就爱生气掉眼泪,变成她以前最讨厌的矫情精,很多时候她不想哭都不行。
李秀娥给她夹着一块泡菜说:“上个月我不是带你一起去医院做检查的时候,那女医生说得,女人怀孕了受那什么雌的激素影响,情绪多变,爱哭爱闹爱发脾气都是正常的,等你生完孩子,你就会变成原来的样子了。”
杨秋瑾听她这么一说,心里好受许多,她还真担心自己性格大变,越来越矫情,整天哭个不停,那时候她得烦死自己。
她吃着酸辣开胃的跑萝卜,感受到肚子里的孩子懒洋洋的动了一下,一脸疑惑道:“妈,我怀天佑的时候,恶心反胃成天吐,什么都吃不下,后来好不容易能吃进东西了,他又整天在肚子动个不停,跟猴子似的,一点都不肯歇着,把我折磨的可难受了才生出来。现在肚子里这个,既不恶心反胃,又什么都能吃,吃啥都很香,也爱不动,跟天佑完全是两个性子,我怀得该不会是个吃货吧?”
“哎哟,可不能这么说,没出世的孩子可娇气着呢,会把大人说得话都听进去,长成大人说得那样。”
李秀娥往地上呸呸了两声,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念念叨叨:“天灵灵地灵灵,送子娘娘莫怪莫怪,小媳妇不懂事,胡言乱语,您就当从来没听说过。”
“奶,您又说这些封建四旧的话了。”在桌子旁边,呼噜噜喝着玉米粥的陈天佑说:“这些话在我们家人面前说说也就算了,可千万记得不要在外人的面前说哦,不然我爸就要被你影响,前途止步。”
“瞧我,我又忘记这茬事儿了。”李秀娥捂着嘴,说:“还是咱们天佑记性好,随时都记得提醒奶言语注意。”
陈天佑嘻嘻一笑,伸手轻轻摸着杨秋瑾的肚子说:“妈,你也不要想太多,你肚子里的小妹妹是体贴你才不愿意多动的,你就少哭一点,别让她也跟着难受。”
他摸得很轻,让杨秋瑾肚子没感觉到任何不适,杨秋瑾觉得自己儿子是真的长大懂事很多了,以前他总毛手毛脚地,什么东西都能干个细碎,如今变得如此小心轻柔,杨秋瑾甚感欣慰。
“天佑,你为什么就这么笃定妈妈肚子里怀得是妹妹呀?”她问。
“因为我喜欢妹妹啊。”陈天佑一本正经地说:“你刚开始怀孕的时候,我就做梦了,梦到一个白白净净,漂漂亮亮的妹子一直喊我哥哥,所以你肯定怀得是妹妹。”
“真的假的?”杨秋瑾不信这么玄乎的话。
“真的。”陈天佑拍着胸脯说:“不信咱们等着瞧,你生下来绝对是个妹妹。”
“你要这么说得话,那奶可要全做小裙子小衣服给你妹妹穿了。”李秀娥打趣道。
“妈,别了吧,您忘记我怀天佑那会儿,您和村里人都说我肚子圆圆的,肚子怀得太低,又爱吃辣的和甜的,指定会生个女孩儿。您给孩子做得大部分衣服都是小碎花的裙子,天佑直到三岁以前,都穿着小裙子,这要是又是一个男孩子,他又穿三年小裙子,不得被部队大院其他小孩儿笑话。”杨秋瑾委婉拒绝道。
“那.....”李秀娥犹豫:“我男孩女孩的衣服,一样做一半总行了吧?”
“行。”
陈天佑郁闷了,“妈,奶,我三岁以前穿小裙子的事情,你们可千万不要跟其他人说,不然李大蛋、邓刚子他们会笑话死我,我也不想让王松月知道我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穿过裙子。”
“你才几岁,你就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杨秋瑾没憋住,笑了起来。
“妈!”陈天佑跺脚,“你有没有认真听我讲话。”
“听见了,妈跟你奶绝对不会对外人说你小时候穿过裙子的事情,行了吧。”
“口说无凭,你们要跟我拉钩盖章做保证。”
“盖就盖。”
两个大人,一左一右勾着陈天佑的小手指,嘴里念着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笑成了一团。
吃完早饭,李秀娥带着陈天佑去学校报名,准备开学的事宜,杨秋瑾则去了部队医院做产检。
她如今肚子大了,又是军属,农场那边对她有优待,她不用每天起早贪黑地在养殖场上下班,现在的她,晚点上班,早点下班也没关系。
今天她起得早,想着部队医院里的妇产科医生嘱咐她,最好每个月去医院定期产检,这样才能保证孩子的健康,于是拿上钱票和随身背得小包裹,自己去了医院。
部队医院修建在家属院与部队营房之间,规模不大,就两栋五层楼高的门诊和住院楼,前来治病的家属门口罗雀,受伤治病的军人也不多,主要是最近两年的边境没有什么战事,战士很少受伤。
杨秋瑾挺着个肚子走进医院里,里面为数不多的病人和护士都把目光看向她,实在是她本人在部队是出了名的泼辣,她丈夫也是在部队里出了名的不要命和受伤多次的名人,让人很难不把目光放在她的身上。
杨秋瑾最开始不喜欢别人注视的目光,总觉得他们不太礼貌,后来见得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
对于别人善意的目光,她会笑一笑,对于充满恶意的眼神,她会翻着白眼,让对方知道她可不是好惹的。
就比如现在,她去门诊玻璃窗口挂完号,从门诊左侧一个通道走去妇产科的门诊医生坐诊室,就感受到一道不怀好意的目光。
她本能地朝某个方向看去,果然看见两个高矮不一的女人,正冷冷的盯着她看。
第75章
那两个女人挺眼熟的, 杨秋瑾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其中一个是许副营长的老婆, 另一个是向玉香。
向玉香是当年杨秋瑾初次跟陈胜青来部队随军, 自作主张打扫他们院子,想勾搭陈胜青的那位。
当年杨秋瑾毫不留情地怼了向玉香一通, 她转头就传杨秋瑾泼辣的谣言, 被杨秋瑾揭穿以后, 她就销声匿迹了一段时间。
前两年不知怎么地又来到了部队,还成为了部队医院的护士,听说她还是不死心的想嫁给军官, 最近看中了纪明辰, 一直在跟他纠缠。
向玉香从前跟杨秋瑾有过过节, 她看杨秋瑾不顺眼, 杨秋瑾可以理解, 她不理解的是许副营长的老婆,樊银柳为什么也看她不顺眼, 印象中, 她们两人没有什么接触吧。
她在看向玉香两人之时, 向玉香两人也在看她。
两年没见,杨秋瑾比向玉香初次见她的时候更美,更白净了, 现在的她,就算挺着个大肚子,穿着厚厚的山蓝色棉服, 依然能看出她那纤细的腰肢,玲珑的曲线, 皮肤白皙剔透,跟个剥了壳的嫩鸡蛋似,留着一头齐肩的短发,也难掩其美人之姿。
向玉香眼中闪过一丝嫉妒,同样是女人,两年没见,她为了留在部队,付出了许多代价,人不仅瘦了一大圈,胸脯也跟着瘦脱了水,皮肤还变得又黑又粗糙了不少。
为了嫁给高级军官,她成天在医院里值夜,上班,眼底下黑眼圈很严重,人变得憔悴的不行。
明明她比杨秋瑾小五岁,可要是她们两个人站在以前,别人肯定以为她是姐姐,因为她实在看起来比杨秋瑾还苍老。
同样嫉妒杨秋瑾的,还有樊银柳。
樊银柳是个身姿娇小,容貌秀丽,梳着长辫子的二十来岁的年轻女人。
容貌来说,她长得很不错,瓜子脸,大眼睛,白皮肤,身材也挺不错,虽然个子小,可是胸脯沉甸甸的,走路都在晃,像颗成熟的蜜桃,吸引着男人的目光,否则也不会把许泰迷得三魂没了七魄,一脚踹开他的前妻,另娶了她。
樊银柳是三年前才来边防部随军的,她跟杨秋瑾没有任何交集,甚至知道杨秋瑾的泼名,还有陈胜青是个狠人,她压根不敢招惹杨秋瑾。
现在之所以敢瞪杨秋瑾,一是她特别恨前妻两个女儿,觉得那两个死丫头片子不听话,会分她儿子耀祖的家产,恨不得她们死,成天打骂虐待她们,不给她们饭吃是常事。
别人看不惯她的途径,最多口头上说说,不会插手他们的家事,谁知道杨秋瑾的儿子多管闲事,经常偷偷给许桃那个贱丫头钱用。
那贱丫头拿着钱买好吃的好喝的,一点没给她家耀祖留,还一直忤逆她,让她十分生气。
她有心想找杨秋瑾的麻烦,又怕得罪她,这么天长日久下来,樊银柳对杨秋瑾积压了一肚子不满。
二是昨天许泰跟她吹,说他可能要升职了,会提升到正营,她自觉要变成了营长夫人,就比杨秋瑾的老公低一级,有底气跟杨秋瑾叫板,今天来医院给她宝贝儿子看病,正好遇见了跟杨秋瑾同样不对付的向玉香,闲聊两句,两个女人看见杨秋瑾,可不就都不顺眼。
看见杨秋瑾回瞪他们,樊银柳撇撇嘴说:“向同志,你说你当年怎么就没拿下陈副团长呢,那女人除了长得比你好看一点,比你白净一点外,其他一无是处。她既不温柔,也不善良,陈副团长瞎了眼也就算了,怎么纪军医也被她灌了迷魂汤,人家都怀第二个孩子,肚子都那么大了,还对她念念不忘。”
“樊同志,你别乱说,我跟陈副团长什么事都没有,你可不要轻信别人传得谣言,我当年只是出于好心帮忙,没想到被杨同志误会,让别人误谣言这么多年,那就是一场误会。我现在很喜欢明辰,不管他心理究竟装得是谁,我只对他好,我相信迟早有一天,他会看到我的好的。”
自己看中的男人都喜欢杨秋瑾,向玉香光想想就心里烦躁,面上还要装着什么事都没有,强行辩解。
都是不择手段勾搭军官的小白莲,樊银柳能看不出来向玉香这番话,是为了撇清以前做过的事情,好给现在的目标人物一个好印象吗。
樊银柳嘴角撇得更厉害了,倒没戳穿她,反而抱着怀里胖的不成样的三岁儿子,大步走到杨秋瑾面前,笑着跟她打招呼:“杨嫂子,早啊,你来做检查啊?”
“是啊,小樊同志,你是带你家孩子来看病的?”她笑得太假,杨秋瑾也不甘落后,脸上同样摆出一副假笑。
她在养殖场当了好几年厂长,平时要跟农场各个领导打交道,虚与委蛇,要钱,要项目,她早已收敛了当年的火爆脾气,学会了察言观色,看人下菜。
做表面功夫,她能笑得比樊银柳更加灿烂,更加虚伪。
她一笑,眉目如画,眼光流转,让同为女人的樊银柳都不得不感叹,杨秋瑾的确长得漂亮,难怪能把两个高职军官都迷得神魂颠倒,生的孩子也小小年纪就长得特别俊美。
反观她的孩子,一点没遗传到她的美貌,反而完全继承了他爸的长相,长了一双单眼皮,塌鼻梁,大饼脸,跟他爸长得一模一样,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唯一继承她的,只有她小时候的弱身体,随时都在感冒生病,她有时候都很嫌弃她儿子。
可这孩子是她磅住男人唯一的筹码,她可不愿意再回到那偏僻的乡下,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就算心里嫌弃儿子,为了能在部队过上军官夫人,吃穿不愁的好日子,她也会拼了命的对儿子好。
樊银柳娇小的身子,吃力的抱着怀中快四十斤重,不停挣扎的大胖小子说:“是啊,都怪他两个姐姐,连个孩子都看不好,她们弟弟把被子蹬开了,她们晚上都不知道起来给她们弟弟盖被子,害得她们弟弟发高烧,我只有把孩子送来打针,等回去再收拾她们。”
杨秋瑾挑眉,儿子生病就怪两个继女没照顾好孩子,那她这个当妈的晚上在干嘛,连自己的儿子蹬被子都不知道,尽往继女身上推责任。
这个女人,果然如家属院那些爱传闲话的军嫂所说,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杨秋瑾不想参与别人家的家事,只说:“孩子小时候都挺难带,大点就好了。”
“是啊,孩子是挺难带,我听说杨嫂子你的大儿子小时候也很顽皮难带,现在变得听话又懂事,还挺热心,时常帮助一些孩子,我家的许桃,就被你儿子照顾过好几次呢。”樊银柳意有所指。
“我家天佑确实是个热心的孩子。”杨秋瑾不明白她在闹哪出,也不想跟她废话,指了指对面医生门诊室说:“到我做检查了,回聊啊。”
她二话不说就走了进去,樊银柳望着她关上门,鼻子里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