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鸩离
“婶子,你跟弟妹做了这么大一桌堪比国营饭店的饭菜出来,怎么会不周呢,我们高兴都来不及。”
郭升荣笑着打趣几句,第一个动筷子,夹起一大块烧得色泽红润,软软糯糯的红烧猪肉块进嘴里吃,吃完回味无穷,不住地赞扬:“香,弟妹这手艺绝了!小陈,你小子好福气啊!”
陈胜青余有荣蔫的笑了笑,在大家伙都动筷吃菜的时候,他伸手揉了揉杨秋瑾的后腰,在她耳边轻声说:“辛苦了,累不累,想吃什么我给你夹。”
杨秋瑾一下做近二十多个人的饭菜,自然是累得慌,她感觉自己腰都挺不直了,但不能在众人面前表现出来,扫大家的兴。
她神情蔫蔫,小声跟陈胜青说:“我有点累,你随便给我夹点菜,我吃完就回房里歇歇。”
陈胜青看她一脸疲倦,深知她累着了,有些懊恼之前答应她请客的想法,给她夹了一些她爱吃的鱼肉、鸡肉、兔肉之类的肉类,细心的给她挑去鱼刺,等她吃饱了,就扶着她回屋里休息。
晚上送走客人,洗好碗筷,打扫好卫生,李秀娥特意叫许桃姐妹留下来,给她们一人一大碗晚上没有吃完的肉菜,“拿回家里去吃吧,别嫌菜少,以后肚子饿了,想吃肉就来找奶,奶想办法给你们打牙祭。”
这年头的人,要是宴请客人,有剩下吃不完的饭菜,都会分给亲朋邻居吃,大家也不会嫌弃,毕竟这年头的食物金贵着呢,能分到剩菜剩饭,那说明跟主人家关系亲密。
李桃捧着满满一碗的肉菜,瞧着里面有大块的红烧肉、鸡肉、兔肉啥的,眼眶红红道:“李奶奶,谢谢您对我们这么好,以后我可能要少来你们家了。”
“啊?为什么?”李秀娥一脸茫然,“是不是天佑欺负你了?”
“没有。”李桃摇头,“我跟天佑一天比一天大了,我上你们家干活,别人总会说很难听的闲话。天佑跟我说要避嫌,我觉得挺有道理,以后我就不上你们家门了,李奶奶,您要是有什么活儿,可以来我家,找我做。”
“原来是这么回事。”李秀娥叹了口气。
虽然李秀娥觉得许桃姐妹挺勤快,她很喜欢这俩孩子,但她也不能因为这俩丫头,让别人一直传她孙子不好的流言。
她道:“成吧,以后奶奶来找你,不过你要记得,你要再被你亲爹后妈打了,或者被别人欺负了,只管来找奶奶,奶奶替你们出头。”
“谢谢李奶奶,我会想您的。”许桃给她鞠了躬,端着手中的碗出了陈家院子,在回家的路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妹妹,你哭什么啊?”许霞看她哭了,挪出一只手去擦她的眼泪。
“我,我也不知道。”许桃哭得抽抽噎噎,“我就是觉得,李奶奶对我们那么好,我以后不能经常看见她,我就心里难受。”
许霞望着手里的肉菜,沉默了半响道:“妹妹,你想经常见到李奶奶,想报答她对我们的好,你就努力读书,考上初中,以后再考上高中、大学,有个好工作,拿到高工资,就有钱回报她了。”
“可是,后妈不是说家里没钱供我们读书,最多供完我们读完初中,就要我们嫁人吗?”
“不用管她,我读完初中,就找份工作,赚钱供你读书。”许霞神情坚毅道:“我才不要听从后妈的话随便嫁人,我要努力赚钱掌握自己的命运,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许桃被她这话震得呆了几秒,“姐,你这些想法,是从哪里来的啊?”
许霞牵着她的手往前走,“是孔校长说的,她说我们女孩子,就该多读书,多学习,多阅读,让自己的视野思想更加宽广,看到更多的事情世界,有了好的学历文凭后,我们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孔校长,那个看起来很严厉,但又对女同学特别关怀的边防部女校长。
许桃想起孔校长的模样,感受到姐姐手心的温度,心中暗暗发誓,她一定要好好读书,考上大学,找份好工作,带姐姐过上好日子,回报李奶奶和所有对她好的人。
陈胜青洗完澡进到房里,看见杨秋瑾已经躺在炕床上睡着了,心里无比愧疚。
他脚步轻慢地走过去,把被子盖在她的身上,伸手帮她理了一下遮住她脸颊的头发。
“几点了?”杨秋瑾猛然间惊醒,看见是他,又放下心来,坐起身问。
“已经晚上九点了。”陈胜青把她扶起来,“要不要喝点水?”
杨秋瑾摇头,“锅里烧得有热水吗?我想洗澡洗头发。”
“这会儿应该凉了,我去加把火烧烧。”陈胜青说着,走出去烧火了。
没过多久,他又进门来,“水热了,我已经舀好,兑好水,拎着水桶去厕所了,去洗吧。”
“我太累了,走不动,你抱我去洗澡。”杨秋瑾没动,朝他伸出双手,撒着娇。
女人刚刚睡醒,脸上还带着睡痕,红红的睡痕,衬托得那张小脸上的肌肤越发娇嫩,她纤细的身子挺着个圆鼓鼓的肚子,看起来就很柔弱,需要人保护。
这是杨秋瑾第一次向陈胜青撒娇,陈胜青听得心里软软的,走过去毫不费力地一把将她抱起来,抱着她往院外的厕所里走。
这个时候,李秀娥跟陈天佑的洗完澡,各自回屋睡觉去了,院子里静悄悄的一片。
陈胜青把杨秋瑾抱进厕所里,里面放了一个大水桶,冒着热气,旁边贴心的放着一根长板凳,方便杨秋瑾身子不便,坐在上面洗澡。
新家的厕所比之前大很多,目测有十多个平方米,厕所修建的是旱厕,右侧是蹲坑,左侧一大半的位置铺了砖块,方便人洗澡,看起来要比先前那个家的土厕所好很多。
杨秋瑾看了一眼,坐在板凳上脱衣服,“胜青,你先别出去,帮我搓搓背,我现在肚子大了,手都够不到手背。”
“好。”能帮自己妻子搓背,陈胜青求之不得,他背对着她站着,以免她脚滑摔在地上。
杨秋瑾自从怀孕之后,除了胸部因为怀孕的影响变得越发丰盈之外,其他地方还是原来老样子,这就导致她脱完衣服后,让她的肚子看着特别吓人。
因为怀着孕,杨秋瑾没有坦诚相见的羞涩,只想让陈胜青帮着自己快点洗完澡。
厕所昏黄的梨形灯光下,女人身形丰腴,皮肤娇嫩,纵然陈胜青有诸多想法,在看见女人圆滚滚的肚子后,也歇了心思,动作轻柔的给女人搓着后背,洗着头。
杨秋瑾坐在凳子上,舒舒服服的享受着他的搓洗服务,想起一件事道:“孩子都八个多月了,再过两个月就得出生,咱们得给孩子取个大名和小名,你想想取什么名字的好。”
陈胜青拿帕子,洗着她后背的香皂泡泡说:“取什么都行,你做主就好。”
“真让我取名啊?”杨秋瑾偏头看他,“别的人家,取名都得按辈分,按族谱,家里长辈再三定夺后才取名,或者都是父亲取名,到你这里,你就这么随便的让我取?”
“名字只是一个人的称呼,谁取名对于我来说没有区别。”陈胜青放下手中的帕子,改拿水瓢,舀着水给她洗去头上的泡沫,“天佑的名字是我爸取的,我觉得一般,二宝我想不出什么好名字,你要有好名字,就给二宝取。”
“瞧你说得,你都不知道咱爸为什么给天佑取这个名字,就说它一般。”杨秋瑾闭着眼睛,避免洗头发的水滴进眼睛里,“那时候我难产,天佑生下来身上青青紫紫的,哭得没什么力气,咱爸怕天佑养不活,就没按族谱取名,取名天佑,意思就是想让老天爷保佑他平安快乐的活着。”
她接过陈胜青递来的干帕子,擦着眼睛上的水珠道:“二宝的名字,其实我早就想好了,不管男孩女孩大名都叫陈天星,小名叫星星,你看如何?”
“为什么叫天星?”陈胜青擦着她的头发问。
“为了跟天佑的名字差不离,让别人一听名字,就知道他们是亲兄弟/亲兄妹。而且我取个星字,其实是希望肚子里的孩子是个女孩子,要像王松月一样漂亮听话懂事。王松月是月,我们的孩子是星,出生后性格长相总不会差太多。”
“那就叫天星吧。”陈胜青觉得挺有道理,手拿干净的帕子给杨秋瑾擦干身子,又帮她穿上干净的衣服。
他今天老实本分的让杨秋瑾觉得怪怪的,之前她要洗澡脱衣服,他的手总会不安分的过过瘾,今天居然老老实实地给她洗完澡,没动她分毫,真是奇怪。
穿好衣服,杨秋瑾走回屋里,坐在梳妆台的凳子上,理着湿漉漉的头发问:“你有事瞒着我?”
陈胜青正拿着一张干帕子给她擦着头发,闻言手中一顿,薄唇微抿,有些心虚道:“我今天跟廖政委说,要把之前出任务的奖金,尽数分给受伤的阮连长他们,他们受伤都是因为我的决策失误导致,我要拿了那份奖金,良心不安。”
“我还以为是什么事情,原来是这么回事。我听说阮连长他们伤得很重,到现在都还躺在重症室,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你把奖金分给他们,我觉得应该的。”杨秋瑾拿梳子梳着头发,“你有去看过他们吗?”
陈胜青松了一口气,“看过了,其他都还好,人是醒着的,只有阮向明,他伤到了头部,一直昏迷不醒,医生说他要熬不过这个星期,就要家属做好准备了。”
他说到这里,抿紧嘴唇,目光沉沉,表情十分自责。
杨秋瑾看见他的表情,放手手中的梳子,回身抱着他的腰身,轻声安慰他:“你别胡思乱想,阮连长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人,他会挺过去的,你有空多去看看他,跟他讲讲话,兴许他很快就能醒过来。”
陈胜青看着她,眼中的阴沉渐渐散去,眼神渐渐温柔起来,指着她的肚子说:“孩子动了。”
杨秋瑾也感受到了,“你要不要听听她在肚子里做什么?”
“好。”陈胜青蹲着下身子,刚把脸贴到她的肚子,肚子里的孩子就隔着肚皮一脚踹到他的脸上,把他给震得站起身道:“竟然敢踹我,你怀得不会是个小子吧?”
不等杨秋瑾做答,他一把撩起她的衣服,隔着圆滚滚的肚皮,伸手去抓她肚子里的皮孩子,“小天星,藏好了,爸爸要来抓你了。”
肚子里的孩子像是听见了他的话,手脚忙乱地在肚子里乱动,杨秋瑾的肚子上一会儿出现一个小手,一会儿出现个小脚,把陈胜青给稀罕的,隔着肚皮去抓她的小手小脚,一大一小玩得不亦说乎。
第88章
因为白天睡了好几个小时, 杨秋瑾入夜后怎么也睡不着。
好不容易睡着,也是到了后半夜,结果没睡两个小时, 就被尿憋醒, 摸黑爬起来上厕所。
她如今的肚子已经八个月了,孩子渐渐长大入盆, 积压着内脏和膀胱, 让她随时都想上厕所, 有点尿意就憋不住,必须尿完才能睡。
部队九点以后就拉闸熄灯,半夜黑灯瞎火的, 陈胜青听见她起床的动静, 怕她迷迷糊糊地撞着自己, 她一动, 就跟着爬起来, 从枕头旁边的柜子上拿出手电筒打开,照亮扶着她一起去上厕所。
杨秋瑾满脸无奈:“你起来做什么, 我就上个厕所而已, 不会摔倒的。”
陈胜青扶着她穿过黑漆漆的院子,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要摔倒了, 后果不堪设想。”
“我现在每天晚上要起好几次夜,你要都陪我,你白天不用上了啊?”
“不管你起多少次, 我都会陪着你,不会耽误我上班。”陈胜青没有一丝犹豫道。
杨秋瑾执拗不过他, 只能随他了。
结果就是杨秋瑾这一晚起了三回夜,基本两小时起一回,她起多少次,陈胜青就起多少次。
第二天一大早,杨秋瑾还昏昏欲睡呢,陈胜青就起了一大早,洗漱完以后,凑在她额头前轻轻一吻,“秋瑾,我先去部队了,今天没时间送你去养殖场上班,你上班的时候慢点。”
“好。”杨秋瑾迷迷糊糊地回应。
陈胜青看见她眼底一片淤青,睡眠不足的样子,很想让她不要再去养殖场上班,生完孩子以后再去,但他知道,他说了,杨秋瑾也不会听。
他临走前,把那个圆铁片窃听器放到杨秋瑾的枕头边,“这个玩意儿,你找着机会放到项安福的包里,兴许能派上用场。”
“知道了。”
陈胜青出了院子,先去部队对手下的士兵例行操练,写上一份苍蝇计划的报告,交到廖政委的手中,再然后走去军人服务社,买上一些营养品,拎着走去部队医院。
部队医院依旧熙熙攘攘,陈胜青拎着营养品,行走在医院大楼。
他肩高腿长,相貌英俊,穿着笔挺的军官制服,每走一步都铿锵有力,引来一些病人护士的围观。
明知道他已婚,有妻子孩子,一些未婚的护士及女同志,还是忍不住偷瞄他。
陈胜青无视她们的目光,大步走到医院的重症室病房,礼貌的敲了敲门,听到里面有人说:“请进。”他才打开病房门进去。
这是一间单间病房,阮向明脑袋缠着绷带,鼻子插着氧气管,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
床边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五十多岁妇女,是阮向明的母亲崔大娘。
崔大娘手里拿着一张帕子,正在给阮向明擦身子,瞧见一个军官进门来,有些局促地放下手中的帕子道:“这位同志,你来看我们向明的吗?”
阮向明在医院躺了半个多月了,崔大娘是收到消息,前几天才匆匆忙忙赶到医院的,她没见过陈胜青。
“是的,我来看望阮连长,我叫陈胜青,是阮连长的直属领导。”陈胜青做完自我介绍,把营养品放在病床旁的柜子上,转身啪的一下,对崔大娘行个军礼道:“我代表军部,代表组织,向英雄的母亲致敬!您培育出阮连长这样优秀的孩子,为国家挽回了不可估量的损失,您辛苦了!”
崔大娘被他这番动作话语震住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抬手向陈胜青回了一个不太标准的军礼,眼眶红红道:“这是向明那孩子该做的事情,跟我没有什么关系,我不辛苦。”
陈胜青放下手,站在崔大娘的面前,无比愧疚道:“大娘,阮连长这次受伤,都是因为我决策失误导致,在阮连长醒过来之前,您有什么需要,只管对我说。”
“原来你就是向明那孩子经常在信里提到的,提拔他的陈副团长啊。”崔大娘擦着眼眶道:“我没什么特别需要,谢谢陈副团长你的关心,向明这孩子是军人,从他入伍开始,我就做好了心里准备,他是为国受伤,跟你没有关系。”
陈胜青倒没想到,崔大娘的思想觉悟这么高,一点也没有怪罪他的意思。
他暗自松口气道:“崔大娘,你守了一夜,应该累了,你去歇息吧,我来守着阮连长。”
“不用了。”崔大娘拒绝:“医院在我来之前就安排了两个护士轮流照顾向明,我没守多久,都是她们在照顾着向明。”
她正说着,一个穿着小护士开门进来,手里拿着两个药瓶,走到病床前,给阮向明换吊水药剂。
陈胜青看她有些眼熟,想半天都没想起她是谁。
还是崔大娘说:“向同志,今天又是你来给我们向明换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