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鸟一双
是衣裳,更是人。加快的心跳在告诉他,他喜欢晏青棠。
这世上有许多事,都是因为人而变得不一样。“帕米尔高原的月亮”,从前是肃征在边防的孤寂,如今是陪在他身旁的晏青棠。
“喜欢就好。”晏青棠朝他笑,接着牵起他的手,同他商量下一步计划,亲近且随意,“明天我们就走了,去哪儿好呢?”
晏青棠的计划原本就具有临时性,再加上晏雅钧派来的人还在围追堵截,他们虽定了出发的时间,可还没定去处,在几个备选项目的地之间犹豫不决。
回喀什地区,去阿克苏地区,甚至还有乌鲁木齐……
这个时候重回喀什地区,或许就应了那句,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到喀什市后,再飞伊宁,重回那拉提草原,看草原上五月花开最好的时候。
这方案是肃征想的,晏青棠最初也赞同。
然而没等肃征回答,晏青棠就又说出了自己最新变动后的主意:“我们在和田地区转转吧,毕竟离叶城这么近。如果不想多待,至少在皮山县待两天。”
距离近是真的近,叶城县离皮山县不到一百公里,开车只需要一个多小时。
肃征抵触也是真的抵触,否则也不会在她问起时沉默,面色凝重。
可她依然想去这个和他们最初议定结果完全背离的地方。
肃征曾经待过的哨所在皮山县,他那几年前为国牺牲的班长,大概就是他逃避回到皮山县的原因。可逃避并不是解决事情的办法,肃征就此被困住,她却要想方设法将他救出来。
话音一落,晏青棠果然看到了肃征神色中的抵触,便聪明地解释起理由来:“我是想去看看皮山县那棵很有名的柳树。”
她要将去皮山县的理由全都归因于己,这样肃征便再没有理由拒绝。
往后的计划她还没想好,但至少觉得,先顺利把肃征带去皮山县再说。
提起当地有名的那棵柳树,肃征也有印象。
皮山县巴什兰干乡的戈壁沙漠地带,生长着一棵千年古柳树。这棵柳树有九个树冠,因此当地人都叫它“九头柳”。
晏青棠心系植物考察,自然对这类奇观感兴趣。
于是肃征缓和了神色,答应她道:“那我们明天一早就去皮山。”
“好!”晏青棠的迂回路线得以走通,算是解决了一桩心事,于是脸上笑盈盈的。
半晌后,晏青棠又一次拉住了肃征的手,却是将他从床上拉了起来。
肃征还愣着,她已将他推搡到门口,软声道:“时间不早了,你快回去睡吧。”
赶客还真是干脆利索,看来今晚她只有帮他换上睡衣这一件任务,根本没想其他,现在是一门心思要推他出门。
肃征无奈地笑了下,只好向她道晚安:“你也是,早点休息,明早我会在门外等你。”
站在门口依依惜别,他很想吻她,可又本能地克制着,好让自己不显得莽撞。
最终他只是握着晏青棠的右手,极珍视地轻吻了下她的手背,旋即放下,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而他没有看见,身后的晏青棠反而因此红了脸。
关上门后,晏青棠站在洗手台前,捧起一捧清水,任冰凉的水浸润她的面庞。洗净了,让发烫的脸颊降了温,才回床上躺下,打开手机,寻找起某个人的联系方式。
“我想要更多关于肃征的资料,你那里有吗?”
说话时,晏青棠已换了一副口吻。
因为她的身份,对方待她十分客气:“晏小姐,你想要关于什么的资料呢?他的专业素质是过硬的,这点我们可以提供材料佐证。”
她目标明确,并不那么有耐心,听到对方的回答没能很好领会她的意思,便皱起眉来,轻按眉心:“肃征当年退役的原因,你知道吗?是正常退役,还是有什么隐情?”
“抱歉,这和他的保镖工作无关,我们也不知情。”对方回道。
这在晏青棠预料之内,可她不愿放弃:“那总能查到一些信息吧。”
对方仿佛更加为难了,许久后才小声道:“晏小姐,边防部队是有保密要求的,这不好查吧。”
“谁让你这么查了?”晏青棠一愣,没好气地指点着愚钝的对方,“你倒是查查他的关系网,比如他的亲人,然后从他们那儿打听他的过往。”
“亲人的信息我们确实有。”对方语气微顿,“但肃征的亲人已全部不在人世。包括他的父母,他们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双双意外身亡。”
“当年出事之后还有报道,稍后会把链接发给你。至于其他的,还需要细致的调查。”对方补充道。
晏青棠从未想到,会听到这么一个答案。
长久的沉默后,晏青棠挂断了电话,等人把报道链接发给她。
可真正发过来后,却不敢去看。
夜里,小旅馆的灯光无比昏暗,晏青棠靠坐在床头,犹豫几番,还是点开了那个链接,看到了第一行字。
“云南昆明的肃斯年、叶梦安夫妇因遭车祸,于1月21日抢救无效去世。”
在2004年那个年代,能被新闻报道,大概是有特别的原因,晏青棠接着往下看。
“遵照肃斯年、叶梦安夫妇立下的遗嘱,两人的器官已被捐献。他们的善举让五个人的生命得到延续,并让四人重见光明。”
“据悉,这对夫妇再无亲人在世,只有一个还在上小学的儿子,年仅十岁。”
“社会爱心人士为肃斯年、叶梦安夫妇的善举而感动,动员社会各界为孩子捐款,但被其拒绝。”
“根据追踪报道,肃斯年的一位战友已将孩子收养。”
报道实际上很短,但信息量巨大。
划动网页时,晏青棠的手都在跟着发抖。
原来肃征十岁时,就失去了他最亲近的父母。
1月21日……
晏青棠在手机日历中点了跳转日期,那是2004年的除夕。
在其余家庭阖家团圆、欢声笑语的时候,肃征站在冰冷的医院走廊,听着抢救室的医生宣告父母死亡。
那一刻,他一定绝望痛苦到极点。
而他明明还那么小……
或许也不算太小,这样的年纪刚好能记事,所以把这天发生的事也尽数记下,无法忘怀。这是另一种痛苦。
晏青棠自认家里不太平,母亲没有话语权,父亲控制欲强,可总体而言,她是被父母宠爱着养大的。
她试图想象从十岁时就失去双亲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可最终想象不出,只剩下对肃征的无尽心疼。
在她平时与母亲打电话,与父亲争吵时,肃征在旁听着,心里又在想些什么呢?
可能会有些许羡慕,也可能早已习惯。
晏青棠匆匆回忆,感觉那些时候的他一切如常,神色也没什么异样。
他从来不告诉他这些,所以她对此一无所知。
而如今,她总算知道些他的事,可寥寥数语,依然解不去所有的谜团。
比如新闻报道里提到的“战友”,肃征的父亲也曾经当过兵吗?
那一家人后来如何了?肃征又是为什么来到新疆当了兵?
当兵多年后,肃征因为什么退役?且一直抵触再去皮山县?
疑团重重,真正最直接的方法,可能就是从肃征本人口中得知。
可这也是最难的方法,晏青棠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成功让肃征主动开口。
而她在看完新闻后,也不敢再贸然问起肃征的过往了。
那些回忆太沉重,她怕重揭肃征的伤疤,伤了他。
于是夜里,她只是抱着手机,点开肃征的微信反复看着。
他的朋友圈背景是一片纯黑。但头像的颜色很鲜亮,是一簇嫩绿的叶子,晏青棠观察了很久,感觉是茶树。
是他的故乡云南的茶树吗?
看完头像,她又切到聊天页面,徘徊不去。
看得久了,设置的睡眠时间弹出来提醒,她也就准备睡了。
然而下一秒,肃征的消息就发了过来:“明天一早就出发,还不睡吗?”
“你怎么知道我没睡?”被抓包的晏青棠有些惊讶。
“因为我看到‘正在输入中’。”肃征老实回答。
“其实我已经准备睡了。”晏青棠反应极快,接着直接反问,“所以你也在看我吗?”
肃征:“……”
几秒后,他才又打起字:“睡了,晚安。”
“先别睡。”看他要结束聊天,她连忙挽留他。
那边的肃征等了好一阵,可她什么都没发来,于是有点无奈:“叫住了人,又没理由,又不说话。”
“那是因为我在开移动网络!”晏青棠懊恼,“算了,我给你打电话……”
在肃征毫无准备的时刻,晏青棠的一通电话打了过来,声音低而缓,是掺着爱意的絮语呢喃:“谁说没理由,我想你了,不行吗?”
晏青棠更想说的,是心疼。
如果必须掩藏,找另一种去替换,会想说爱。
如果再换一种,不至于太唐突,或许是想念。
但这突然的一句表白,还是让肃征直接愣住,无法招架,甚至于发起呆来。
这回轮到晏青棠无奈了,软语透出委屈:“信号这么差吗?住隔壁房间都听不见我在说话。”
“原来你也记得是住隔壁房间。”肃征终于开口,而后轻笑了声,“大晚上也不忘逗人。”
他早习惯了晏青棠逗他,明明他被她从房里“赶出”还没太久,且这些天他们整日都待在一起。
朝夕相处的人,也会想念吗?
“谁逗你了……”晏青棠反驳。
肃征的反问更快,还有些疑惑:“真的?”
晏青棠无法说出真正的理由,终于还是含糊地遮掩:“你就当是吧。但你不许挂断。”
“接了我的电话,就代表你也想和我说话。”晏青棠强势道。
肃征并不反驳,或许确实如此。
他质疑着晏青棠的一句“想你”,可实际里,他却也是真正在想晏青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