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鸟一双
花叶形状的珐琅吊坠通体都是深浅不一的蓝,叶尖略微染上点嫩嫩的黄绿色。而那点缀的珍珠,也不是寻常的白色,而是薰衣草紫灰色,于是剥离了过重的严肃,换上轻快随性。
“戴上试试?”晏青棠建议道。
这颜色还真与傅寻青身上的湖蓝色长裙相得益彰,傅寻青忍不住戴上了,面对镜子细瞧自己时,还情不自禁笑了下。
“你可真会搭配。”傅寻青夸赞女儿,“这身真漂亮。”
同样是珍珠,薰衣草紫灰色的珍珠就是另一种氛围感,傅寻青很喜欢。
然而晏青棠却道:“是很漂亮,但是我更喜欢红色。”
“嗯?”傅寻青疑惑。
“这一身,本来就是给你搭配的。”晏青棠向母亲坦诚道,“按自己的喜好来。什么样的裙子,你都可以尝试,不是裙子也行。什么样的首饰,你都可以戴上,不戴首饰也无所谓……”
“妈,我只是想让你自在些。”晏青棠轻声道。
这好像是第一次有人告诉她,她可以活得自在些。
傅寻青突然感觉眼睛酸胀得厉害,心脏久未被触动,在今天跳得格外快。
细细询问下,傅寻青才得知,这吊坠是晏青棠买下要送她的母亲节礼物,原本要压到5月12日再揭晓,可偏偏没忍住,想现在和裙子一起送给她。
“妈,路上信号总不好,我也怕记性差把这事忘了,现在就送你也不错。等你周末的时候就可以穿着这身出去和朋友喝下午茶。”晏青棠构想着。
傅寻青连连点头,欢喜地收下了礼物,而心中已经开始想到自己穿着这条裙子见朋友的场景。
晏青棠这时才注意到肃征。
她与母亲聊天,肃征并没有去忙着做他自己的事,而是坐在她斜对面静静聆听。
她笑时,他偶尔也在笑,可不发出半点声音。
大概是记挂着她怕被父母发现的事,自觉保持透明吧?可他从未因此觉得不被重视,反而在恰当的距离里,悄悄关注着她与家人间的互动。
晏青棠突然有种冲动,没有多想,就将镜头调转,对准了肃征:“妈,我给你介绍个人。”
她明知道面对闺蜜和面对母亲完全不同,可还是鼓起勇气,在肃征诧异的眼神下,把手臂搭在他肩上,继续说着:“我男朋友,肃征。”
终究还是在亲人面前,主动表明了他的身份。
晏青棠把他们的感情看得这样重,这样认真。
肃征紧绷着身体,原是想打招呼的,但晏青棠把手机拿走得飞快,向母亲解释:“他比较腼腆,这次不多聊,以后再说。我就是想先把这件事告诉你。”
从小到大,晏青棠在母亲那儿基本都没什么秘密,也藏不住秘密。
没等傅寻青反应,晏青棠已经预设了无数种可能性:“先不要骂我,也不要骂他。我们在一起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不是冲动。我只是单纯地喜欢他。喜欢就要在一起,不然我不开心。”
傅寻青沉默了好一阵,没有惊讶,也没有反对,毕竟晏青棠永远都是这般自在随心,她只道:“青棠,你喜欢他这件事,你爸已经猜到了。”
晏青棠也安静两三秒,才道:“其实不意外。我爸那么聪明的人,不会感觉不出。”
“但你跟肃征恋爱的事,你爸他不知道。”傅寻青补充。
“妈,你可千万别告诉他。”晏青棠立刻叮嘱,“这属于是咱们俩之间的秘密,等我回上海,我亲自再跟他说。”
自从被跟踪之后,晏青棠挺怕晏雅钧的那种“疯”的。单纯怀疑就能如此,真让他知道了她在谈恋爱,又不知会怎么对待肃征。
“没什么秘密不秘密的。”傅寻青语气一顿,却还是答应下来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爱你,妈妈!”晏青棠对着屏幕连环亲亲,像只撒娇的小猫,惹得傅寻青一直笑。
微信视频挂断后,傅寻青也没有脱下这件裙子,连耳朵上的吊坠都没取下。
从晏青棠衣帽间出来后,她正要上楼,恰巧碰到晏雅钧从外面回来,仰头在楼梯拐角瞧见她,很快怔在那里。
“吓我一跳。”晏雅钧脚步一停,望了眼妻子,从头到脚,然后皱了眉,“穿的这是什么?”
“怎么了?”傅寻青低头看自己。
“五颜六色花里胡哨的,看着哪里还有一个集团董事长夫人的样子?”晏雅钧直摇头,“这种廉价的东西,是怎么过了小李的眼的?”
小李是傅寻青的专职服装搭配师,这话听起来像是在质疑小李,可傅寻青只觉得他嫌弃的是她自己和女儿晏青棠。
年复一年,在这种框架里被箍着,她多少明白了晏青棠想要挣脱的心了,因为她的心总在随着晏雅钧的话凉了又凉,于是瞥他一眼,淡声道:“在家里,你也要摆你那副董事长架子吗?”
是傅寻青鲜有的反问,语气甚至多了几分凌厉。
晏雅钧眼中瞬间闪现一丝惊骇,可不知为何,竟没有发脾气,而是耐着性子继续解释:“不是架子的问题。难道这裙子看着好看吗?”
傅寻青静默两秒,从他身边走过。
晏雅钧以为傅寻青是听从劝说,主动要把裙子换下来了,可是傅寻青却突然回了头。
“这裙子挺好看的,我觉得。”她认真道。
当晏雅钧的标准与她的内心感受相违背时,她终于开始思考,她的妥协迁就,到底该不该。
傅寻青有时觉得自己很陌生,因为婚姻压得她特别不像她年轻的时候。
时间久了,她其实记不清年轻时究竟什么样,但就是知道,至少不像现在的模样。
“我妈穿艾德莱斯裙子看着年轻吧?”酒店里,晏青棠正问着肃征问题。
肃征点头:“是很年轻,看着还跟你眉眼很像,站在一起谁都能认出是母女。”
“哦不。”肃征又改口,“其实更像是姐妹。”
“喂。”晏青棠将抱枕轻轻砸到他身前,笑了声道,“怎么学会贫嘴了?我妈可听不见。”
第65章 065 墨玉美食
“该说话的时候,你比谁都懂沉默是金。”晏青棠打趣道。
肃征知道她是在点自己,通话结束后,他其实也挺遗憾没能跟傅寻青说上一言半语。
“我刚才太紧张。”肃征道,“也不了解她的喜好禁忌,怕说错话。”
“跟我想的差不多。”晏青棠本就没有怪罪他的意思,反而安慰他,“多接触接触,你就知道了,我妈脾气好,心肠软,又很会识人,看得出真心假意。她心思细腻,疼我爱我,时时刻刻都想着我。”
晏青棠的只言片语,就能让肃征感受到她们母女间的深厚感情。
这种亲子间的感情,肃征很陌生,真要追溯,已经是二十年前曾经拥有的东西。岁月无情,任他再想牢牢记住,那些温暖的回忆也在一点点模糊。
梁家确实也养育了肃征,肃征明白知恩图报的道理,可看在昔日战友情份上的养育,与亲父母不计回报全身心的爱意,终究不同。
体会过完整有爱家庭的幸福十年后,再失去,这种痛苦刻骨铭心。肃征不是不记事的孩子,心中角落永远存着父母的位置,积攒了沉甸甸二十年的思念。
看到视频时,肃征努力思考该对晏青棠的母亲说点什么。
可伯伯伯母走后,他甚至连个长辈都没了,连相处模式上的照搬照抄都没有。贸然开口,又怕失了对傅寻青的敬意,丢了印象分。
“她可心疼我了。”晏青棠又一句重复,像是要让肃征安心,又道,“等你们熟了,她也会对你很好。”
这简单的一句话,倒是牵出了肃征对亲人的渴望。只是他很快就本能地压抑下去,心中反复对自己说,不该奢望太多。
晏青棠不知他心中有那么多心思,昨晚忘了给手机充电,她正插上数据线,去床头寻快充头。
把手机充上电后,她的视线刚好落在桌上的小册子上。
这是墨玉文旅发给酒店的宣传册,折叠着很单薄。晏青棠简单扫了一眼,上面都是简单的文字介绍,有桑皮纸一条街和其娜风情园景区,还有拉里昆国家湿地公园,以及老城景区和美食广场。
看着让人挺有兴趣,但稍微向肃征一打听,他做的功课更多,立刻告知她,桑皮纸一条街其实还没真正建成,其他的景区可玩性也不高。
晏青棠略有些失望,但肃征却说:“可玩的确实少,就当是在这里生活。”
这心态就完全不一样了。就像在晏青棠的视角里,她不觉得上海有什么可玩的,可从小待到大的地方让她安逸。
如果不以游客的眼光,而是以恬淡自然的当地人眼光来看墨玉,就是另一种感觉。
快晌午时,沙尘小了,他们在酒店南侧马路对面的一家羊肉馆简单吃了点,就要去老城一逛。
就像他们去过的其他南疆小城一样,这里商业化的痕迹不浓,很有生活气息。土黄色的房子真是能与风沙连在一起,街巷里停着车,并不空旷。
当地人衣着上有种传统与现代的交汇,年轻一代穿着很时髦,老一辈更爱传统民族服饰,而他们说着同一种语言。晏青棠与肃征从他们房门前路过时,他们会好奇地打量几眼。
晏青棠听从肃征的建议,真在试着把自己当做当地人,连相机也没拿,单纯在巷子里散步,就如同是走在自家院子里的长廊中。
“如果我没有工作,我可能真的想长住。”晏青棠发出感慨。
肃征明白她的意思,现代人未免压力太大,晏青棠虽是个家庭条件优越的,但踏入她的研究所后,还是不可避免地被职场压力所浸染。
而这样的现代人,最渴望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在那里放空大脑。
可晏青棠还保留理智,又追加一句:“但这儿有两个缺点。”
“什么?”肃征问道。
晏青棠想想,简单概括:“一是交通,二是经济。”
肃征笑:“那其实是一个。”
晏青棠也同意:“是呀,要想富先修路,还是有道理的。”
除去交通相对便捷的首府乌鲁木齐市,还有少数几个经济发展起来的例如克拉玛依等城市,新疆绝大多数城市,特别是南疆地区,连接外界的交通都太不便,太费时。
地理位置是影响经济发展的重要因素,新疆三山夹两盆的地形,让修路显得困难重重。而当一座城被大山或沙漠阻隔时,经济发展总会被掣肘。
在这辽阔疆域待久了,有了感情,且知道肃征与这里的羁绊,晏青棠自然而然关心起这里,不由问道:“这几年新疆旅游热,旅游收入是不是能帮到这里呢?虽然我听财政系统的朋友说,新疆财政的大头都是靠中央拨款。”
“旅游收入多当然是能帮到地方经济的,不过……”肃征一顿,想起许多事,“新疆基础设施不够完善,实际承载不住那么多的游客。旅游体验一下降,往往会惹来抱怨。”
这一点晏青棠不陌生。
她这趟选择雇人自驾游,也是因为她看到过很多在新疆旅游后回来“排雷”的游客。
花钱消费,且没有得到应有体验的人,自然是有资格说上几句的。其中大部分是说新疆交通不方便,旅游人太多,景点过于远,报团容易被坑,物价高,公共厕所太脏,部分服务业人群服务素质低,等等。
晏青棠对自己的经济条件也有清晰认知,知道其中的绝大多数坑都因为她预算超级高而被避过了。
可她仍会将心比心,长叹一声:“只能说慢慢改进吧,我也一样挺受不了这边很多厕所的卫生。”
后想起肃征到底是对新疆感情很深的,便又笑道:“但大家过来说这说那,却没有说这儿风景不好的。”
肃征闻言,亦是一笑。
来新疆,就知道什么叫大好河山。如今五月入夏后,四处有了绿意,新疆夏景这一卷,就要彻底展开了。
“对了,和田之后,我们就回那拉提吧。”晏青棠激动道,“现在才叫好看呢,跟我们三月底看白番红花时的光秃秃可完全不一样。”
晏青棠想念那片她曾见过的那拉提草原了。想起因为她的腿伤而匆匆告别的阿娅拉,也想起偶然碰见的春芳姨。
“不知道春芳姨怎么样了,当时也没加个微信。”晏青棠有点遗憾,“她还在那拉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