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鸟一双
“今天还是第一次见识,没想到原来我爸给我挑了这么厉害的保镖。”晏青棠望着肃征笑。
她所说的保镖,自然不是被车远远抛在后面的那群,而是他。
于是肃征也勾唇轻笑:“没想到这趟第一次出手,就是替你对付你爸的手下们。”
最开始时,晏雅钧在某种意义上也是肃征的雇主。
曾经戏言,他该对她忠心不二,如今他还真的对她忠心不二。
那拉提风景秀美,晏青棠望着窗外的景色,吹着风,与肃征时不时聊天。她算是第一次正面对上晏雅钧派来的人,这种大获全胜的感觉,让她觉得自己是自由的,不会再受晏雅钧的控制与束缚。
又过了一阵后,她才留意到开车的肃征右臂受了伤,有擦蹭伤,也有正面搏击时造成的伤。
她这才明白过来,气愤填膺:“他们敢打你。”
以力对力,打斗从来都不会只是一方有伤。
这都是寻常事,可晏青棠显然在心疼他,他便安慰起她,像是算着一笔账:“我打他们打得更厉害。这点皮外伤没什么的,你不说,我都没感觉到。”
晏青棠看他神色如常,也知道他并非是忍着疼,于是也不那么紧绷神经了,只幽幽问道:“你说,那拉提是不是和我们犯冲?”
“为什么?”肃征反问。
“这不明显嘛。”晏青棠说得煞有其事,“上回我伤了腿,这回你伤了胳膊。”
肃征想起晏青棠那时因从马背上摔下而伤了腿,住在酒店的那副可怜样儿,种种回忆,包括她怕疼咬住自己胳膊的那一幕,不禁笑了:“我可没你伤得重。”
“受着伤你还笑!”晏青棠瞪了他一眼,两秒后反应过来,“等等,你是不是笑我呢?”
……
这下晏青棠可真就顺理成章留在伊犁住了下来,还特意又去了阿娅拉家,在阿娅拉家旁边搭起帐篷,美其名曰陪肃征“养伤”。
肃征的那点皮外伤,早就好了,很快就又跟着她四处跑,几乎逛遍了这片草原,过起神仙眷侣般的生活。
蓝天白云下,真是乱花渐欲迷人眼。
准噶尔金莲花开了不少,野芍药也长满阳面的山坡。漂亮的“小黄花”驴蹄草点缀在青草中,紫色的高山离子芥亦在盛放,与淡蓝的勿忘草相依……
天山红花开在草甸上,一片火红,阿娅拉说这花叫“莱丽喀扎克”,像他们哈萨克人一样,自由而不断迁徙。
到了六月,薰衣草也在伊犁河谷盛开了。
夏日的伊犁,就是幅色彩绚丽的巨幅油画,他们成了油画里的新抹上的油彩,时而在草原,时而去湖泊,时而去山巅,时而在长长的柏油公路上。
他们还在库尔德宁露营,特意挑了几乎无人的偏僻野外,住了几夜帐篷后,已没有那般浓的新鲜感。
后来临时下了大雨,雨声与河水奔流的声音交汇在一起。新疆昼夜温差大,降温后野外夏日竟也有些冻人。
夜里,两人挤在越野车上。
肃征喝酒取暖,晏青棠主动凑过去,抿了一口,却受不了辛辣,像枝盛开的海棠,醉倚在他胸膛,仍要伸手揽他颈,嬉闹着由口夺酒:“试试。”
肃征单手箍住她的腰肢,额头迸起青筋,看她吻自己,另一只手掌托起她的后脑,眯起眼睛,喉结轻滑,声音低哑醇厚:“慢点,青棠。”
她借由这个吻,平生第一次尝到了酒味,辛辣而灼热,透着危险意味,可因为面对的人是肃征,她便毫无犹豫地再一次倾身靠近,去吻他的唇。
“像是我把你教坏了。”肃征回吻着她的唇,喑哑低沉。
而这夜,晏青棠注定无梦,跨坐在肃征身上时,只感受到车外的风吹雨打,仿佛整夜不息。
只有野外的风,能听到他们的声音。
第77章 077 终须一别
在伊犁这样住下去,不止六月过去了,就是七月也已经来临。
独库公路每年六月通车,七月半时,他们终于上了路,一路遍览险峻的峡谷,也经绿草茵茵的河谷草原,仰望未化的高山冰雪,最后又见成片的戈壁沙漠。
一条道路,由北到南。
独库公路上总有人在骑行,晏青棠看了心痒,临时买了辆自行车,轻装上阵。
肃征的越野车已靠边停下,也骑了一辆自行车跟在她身旁,看她正奋力上坡,追着前面骑行的人要拼个输赢。
于是肃征一面顾着自己,一面默默在上坡时扶住她的自行车,助力她行得更稳。
这一路上,晏青棠记忆最深刻的,当属乔尔玛的尼勒克翠雀花。
这种蓝紫色的翠雀花是近几年才发现的新种,生在独库公路沿线尼勒克县境内,就在靠近乔尔玛的路段。
听肃征说起,晏青棠才知道,独库公路最早不是为旅游修建,而是一条国防公路。
当年修路一共牺牲了168名烈士,这条美如画卷的公路,是由战士们的血肉浇筑而成。
而如今,沿途的自然美景与路上欢声笑语、生活安逸的旅人,大概是对烈士们的最好告慰。
尼勒克翠雀花就是风景中艳丽的一抹,颜色是饱和度极高的宝石蓝。
蓝紫色的花朵像一只只飞起的雀鸟,是草原上的精灵,自由轻盈。
沿着独库公路一直往南,晏青棠觉得自己也成了一只雀鸟,乘风自由飞行。身边会有另一只雀鸟相伴,她高他也高,她低他也低。
晏青棠真希望永远都这么自由。
然而总有人想把她抓回金丝笼,重回名利场,为此还特意给晏青棠所在的植物研究所打了电话。
张冕之跟着就把电话打给她,惜才之心、遗憾之情溢于言表:“小晏,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本来想着等你回来,我就打报告申请让你转为正式的研究员,不再客座。结果你人还没回来,就要辞职了吗?还寄来辞职信?”
“辞职?”晏青棠就此愣住,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张老师,我从来没说过我要辞职。”
张冕之大概也猜出几分,语气欲言又止:“那……你的父亲怎么……”
两厢沉默。
父亲的气愤在晏青棠意料之中,她直到七月中旬都没回上海,早就违了“皇帝”旨意,惹来雷霆之怒也属寻常。
可她从没想过,父亲会替她辞职。
“张老师,我的工作我自己做主。”晏青棠最后定声道,“我父亲那边我会协调好,不让他再来打扰所里的大家。也求您帮个忙……”
晏青棠咬咬唇,继续说下去:“在我解决好前,千万拖住,别让所长稀里糊涂就批了准。”
天下竟有父亲替孩子辞职的事,晏雅钧竟如此反对晏青棠的工作。
张冕之震惊之余,也更体会到了晏青棠身上的压力。
“你不说,我也会这么做的。”张冕之连声安慰她,“小晏,你别慌,所长也不想让你走,这才让我打电话再问问你本人。这个辞职,他不会批。”
“谢谢张老师。”晏青棠说话时,眼眶又是一红。
有这样一位强势且专横的父亲,个中滋味只有晏青棠自己懂。
按照晏青棠对晏雅钧的了解,晏雅钧已经张开了一张网,想控制住的只怕不止她的事业,还有其他。
果然,肃征那边也来了电话,来电人正是晏雅钧。
这是要把她在乎的一切都逐个击破么?
肃征正犹豫该不该接电话,晏青棠示意肃征接。
通话刚一接通,就是张冕之颐指气使的命令:“肃征,别的话我不想跟你多说一句,你要是识趣,就主动跟我女儿分手,别动不该动的心思。”
肃征望了眼身旁的晏青棠,回答时没有一刻犹豫,态度比晏雅钧和缓平静得多:“感情是我们两个人自己的事,这我不能答应你。”
几秒钟后,晏雅钧愠怒又轻蔑的声音就从电话里传出:“肃征,你真是个不知好歹的人。”
空气一团死寂,晏青棠就知道他是这般恼羞成怒的态度。
晏雅钧历数肃征的罪状:“往轻了说,你知道跟雇主谈恋爱,是一件有多不专业的事吗?可你还是这么做了。”
“往重了说,你真是个没有道德的小人。”晏雅钧几乎是在痛骂,“我信任你,才雇你保护青棠。你却盯上我晏家的钱,一门心思想把她骗走。”
晏青棠听他越讲越歪,几乎是以最歹毒的恶意揣度肃征,再也忍耐不下,夺过手机就大声争辩:“你骂他做什么?是我雇的他。”
“也是我先爱上他。”她道。
“那你以为他就爱你吗?他是爱我们晏家的钱!还有你,你在这儿跟我大呼小叫,没一点尊卑观念,信不信我断了你的经济来源……”
电话里晏雅钧还没说完,晏青棠却直接皱眉挂断。
“把他拉黑,不要再跟他聊了。”她气到浑身发抖,回到酒店房间后,就开始翻找东西。
肃征就站在她身边,好半天后才发现她是在找银行卡。
她把身上所有的银行卡都找到了,还拿了一把剪刀,然后坐在桌上,平复心情后给晏雅钧打去视频电话。
“你从来都是以自我为中心,只相信自己那一套,就没把其他人当人,更没把我和我妈当人。难怪我妈要跟你离婚。”晏青棠鼓起勇气说出了心里话,顿了顿,道,“爸,别再干预我的人生,别让我以后叫不出这声称呼了……”
她的决绝,让晏雅钧一下想到了离家的妻子傅寻青。妻子与女儿都想离他而去,他俨然成了孤家寡人。
一种强烈的怅然萦绕在晏雅钧心头,声音跟着颤抖:“青棠,你为了一个男人,要跟我闹翻?”
晏青棠闻言闭上眼眸。
时至今日,晏雅钧竟然还觉得她单纯是为了肃征,可见他从来没认真思考过家里的矛盾究竟是因何而生。
“不,我从来都不是为了一个男人才跟你闹翻。”晏青棠纠正着他的主观臆断,“我为了我自己。”
“每个人都有自己认为最重要的东西。你觉得钱最重要,我觉得植物最重要。我跟妈妈一直尊重你,敬爱你,从没有贬低你的人生。你却一直看不上我的人生,看不起我的热爱。你说你爱我和妈妈,可我们觉得,这根本不叫爱。”晏青棠积压在心头的话,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然而晏雅钧注意到的重点,只有钱:“你觉得钱不重要了是吗?”
“这二十多年,你浑身上下有哪一点东西不是花着我的钱?”
“没有我的钱,你活得下去哪怕一天?”
“我活得下去。”晏青棠顶了回去,“不用你的钱。”
“好,不要我的钱。”坐在办公室的晏雅钧一声冷笑,吩咐起身边的秘书,“把给晏青棠的所有副卡都停了。”
“不用你停。”晏青棠拿起剪刀,在视频里,当着晏雅钧的面,把一张张银行卡剪断。
剪刀不好用,剪卡的声音显得很闷。晏青棠不知剪了多少张,最后剪下来的三角都摊了满桌。
晏雅钧眼睁睁看着晏青棠催促肃征继续递卡,快剪完时才听到晏青棠道:“等等。”
晏雅钧以为她是要回心转意。
或许真到了这种关头,看着卡被剪掉,想象到未来没了钱的可怜样,她才会改变主意。
可晏青棠只是握住其中一张卡,仰起脸望着他,认真道:“你说得不对,我工资卡里的钱都是我自己挣的,不是你给的。”
“还好没剪。”她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