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冬日牛角包
钟叔给吴杭打完电话,又在院子里待了十多分钟,才换上着急忙慌的神色,进屋去了书房,跟苏允廉汇报,“还是找不到小少爷。”
苏允廉紧皱着眉头,沉默不语。
钟叔小心道,“我觉得小少爷不想来,肯定不是因为唯一少爷,主要还是父子两人的隔阂太深,这件事得慢慢来,不能硬逼。”
半晌,苏允廉叹一口气,“他不来就不来吧,告诉前面,开始吧。”
今天是苏锦生六十大寿,他要借着这场寿宴,将自己外面养的那位刚生下来的孩子,认回苏家,不过碍着柏家的脸面,也没有太明目张胆,对外的名义是认养子。
这个孩子的名字起得特别有深意,是苏锦生自己起的,叫苏唯一,唯一唯一,在苏锦生这儿,这个孩子才是他唯一的亲生骨肉。
苏柏熠是在宴会结束后,才姗姗来迟。
苏锦生已经喝高了,正在院子里抱着他那新认的养子逗鸟,他看到苏柏熠,没有以往的冷嘲热讽,还主动走过想要和苏柏熠搭话,三个月大的婴儿一点也不认生,见到谁都咯咯地笑,看到苏柏熠笑得尤其欢实。
苏柏熠冷眼打量着这一老一小两张脸,别说,还真有点像。
苏锦生开门见山,低着声音道,“你不用给我摆脸色,你也不用把这账到算我头上,认回唯一是老爷子的意思,不然我有这么大胆子。”
他四处瞄了瞄,将声音放得更低,“我现在才明白老爷子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是想着把那位苏凌安也接回来,这是拿我给他铺路呢,你不要以为老爷子有多看重你,他心里想的只有那位苏凌安,他现在看重你,只不过是因为柏家对他还有用处,将来他肯定会把柏家踢开,到时候,你辛辛苦苦忙的这一切,都得成了别人的嫁衣,你能甘心?”
他这番话已经在心里来来回回演练了很久,自从他知道老爷子想把苏凌安接回来,他那点不太多的脑子,能想到的计策就是,暂时把苏柏熠拉拢过来,让他和苏凌安斗,他和他的唯一小宝贝坐收渔翁之利。
苏锦生看他一句话都不说,又接着道,“我跟你说,你现在要防着的不是你弟弟,而是苏凌安,我接你弟弟回来,再多要点股份,他以后也能成为你的助力,你说是不是?”
苏柏熠嘲弄道,“这个弟弟我可不敢认,您不是我说我跟您没血缘关系,我要是认了他,不就说明他也不是您亲生的,那到时候这个‘唯一’可就真成了笑话,我不能打您的脸不是。”
苏锦生一口气冲到头顶,举起巴掌要扇过来,苏柏熠也不躲,冷冷地看着他,他这巴掌今天要是敢落下来,他还能稍微看得起他些,苏锦生被他眼里扫过来的冷戾吓住,手不敢下去,但就这么放下来,他又没面子。
苏允廉拄着拐杖出来,铁青着脸斥苏锦生,“我看你今天敢打一个试试!”
小宝宝感觉到气氛的不对,哇一声哭出来,苏锦生瞪苏柏熠一眼,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就势放下手,轻声哄小宝宝,“不哭了,不哭了,是不是觉得外面冷了,爸爸抱你回屋去哈。”
苏允廉沉着脸走过来,苏柏熠不紧不慢地迎上去,虚扶着他的胳膊,苏允廉仔细看他,眼神里没有以往的慈爱,“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但到底是苏家的骨肉,总不能让他跟了外人的姓,你放心,只是养在苏家,股份肯定一点都不会给到他。”
苏柏熠似是心灰意冷,“爷爷,我在意的根本不是股份的事情,我是咽不下这口气,都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不能因为我不会哭,他就拿着我这么糟践,外界都说我心硬,我的心再硬,也是肉做的,划上一刀,也不是感觉不到疼,只不过是我不愿意和谁说罢了,”他停一下,自嘲地笑了笑,“其实也没有谁愿意听我说。”
苏允廉怔忪片刻,重新看向他,语气柔软下来,“唉,这次的事情说到底还是爷爷没处理好,老了老了,心也就软了,总想着家里不吵不闹和和乐乐的,确实是让你受委屈了。”
苏柏熠低声道,“爷爷,您别这么说,今天是我今天任性了。”
苏允廉拍拍他的手背,“不说了,也就是你懂事,你爸整天只会给我找气受,你今天晚上就留在这儿,陪爷爷下下棋说说话,晚饭让你钟叔下厨,做你最爱吃的清蒸鱼。”
苏柏熠心里只觉讽刺,面上声色不露地应好。
苏锦生站在落地窗前,远远地看着老爷子原本沉着的脸已经展出了笑容,他也就奇了怪了,这个苏柏熠对付老爷子怎么就这么有一套,照现在这种情形,他和那个苏什么安的,到底谁最终能胜出,还真说不准。
周粥再醒来,已经下午六点多,床上只剩她自己,她一动,骨头就跟散了架一样,她又瘫回床上,纵欲不仅伤身,还费时间,一个白天就让她这么睡过去了。
她想到早晨的事情,把脸慢慢埋在枕头上,闷了一会儿,将眼角的潮湿在枕巾上蹭了蹭,然后若无其事地起床,把床单被罩全都换了,塞到洗衣机里,又冲了个热水澡,身上的酸疼劲儿多少缓了些。
明天她要陪阿苓去试婚纱,家里的冰箱都空了,还需要添置一些日用品,她今天得抓紧时间去一趟超市。
超市离家不远,十几分钟就能走到,但周粥今天打的车,她腿上酸,腰也酸,浑身没一个地儿是不疼的,走不了太久的路,她平时逛超市就很快,今天更快,心里有一个清单,拿完就走,二十分钟不到,已经结完账了。
从收银台出来,走廊两边也有许多摆摊卖东西的,周粥看到一堆拖鞋堆成的山,她停下脚步,推着车走过去,价格还算合适,就是拖鞋全部是乱堆到一起的,得自己找出一样的码来凑一双。
手机正好响起,周粥看一眼屏幕,手指停在上面,犹豫几秒,按了接通。
“醒了?”他在电话那头的声音低沉。
周粥语气装得自然,“嗯。”
苏柏熠听她那边背景嘈杂,“在外面?”
“在给你买拖鞋,”周粥弯腰蹲下去,在那一堆拖鞋里扒拉着,“你穿多大码?”
苏柏熠顿了顿,回,“45。”
“你脚好大,我才穿35,”她找了半天才找凑到一双,但是蓝色的,她又问,“你是不是喜欢黑色?”
苏柏熠看着窗外的沉沉夜色,耳边是她温声软语的询问,情绪里压着的阴郁转淡,他“嗯”一声。
“你等我一下,”拖鞋摊上的人越来越多,周粥挤在一堆大妈里面,重新找到一双黑色的,她利落地扫码付账,把拖鞋扔到购物车里,又将手机贴回耳边,“我给你买了可贵的一双拖鞋,绝对能配得上您的身份。”
苏柏熠推开窗,夜风袭来,他语气温和,“你跟我说说你买了多贵的。”
周粥随口道,“五百五,贵吧,我都没舍得给我自己花过这么大价钱。”
苏柏熠配合她,“唔,确实挺贵。”
擦着他的话音,拖鞋摊老板按下了刚换上电池的喇叭,慷慨激昂的叫卖声响起,“拖鞋大甩卖,拖鞋大甩卖,五块五一双,十块钱两双,史上最低价,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电话里静了一秒。
周粥努力找补道,“我要是说这拖鞋没打折前的原价是五百五,您信吗?”
苏柏熠冷笑一声,他就不该信她满嘴跑火车的瞎话一句。
第24章
周粥觉得他不至于会因为一双五块五的拖鞋生上她的气, 不过她也可以确定,他活到现在应该就没穿过x五块五的拖鞋,他所有的东西好像都是定制的, 就连留在她这儿的毛巾浴袍上面都刺绣着两个字, 木白, 就是柏, 他母亲好像是姓柏。
周粥摸着毛巾上面刺绣的纹路,想到他那张淡漠的脸, 又想到在祁盛会议室里, 别人说他的那些家事, 他表现得再倨傲冷漠, 在他内心深处, 是不是也藏着一处柔软的地方, 渴望着从谁那儿得到一些关心。
叠好毛巾和衣服,周粥又觉得自己是庸人自扰想太多, 他那样的人物, 哪儿需要谁的可怜,更不需要她的可怜,他要是知道她现在的想法,肯定会觉得她可笑至极, 多少还有些蠢。
楼下的争吵还在继续, 连派出所的警察都过来了, 她今天陪阿苓去完婚纱店回来,就已经在吵了,是那对小夫妻和隔壁的邻居, 她听四楼的黄大妈说,起初是因为小夫妻放在楼道里的垃圾一直都不扔, 天气渐渐热了,弄得满楼道都是味儿,吵着吵着各种事情全都拎了出来,最后又扯到晚上的噪音问题,对骂声越来越粗俗,警察来了也压不住。
周粥轻叹一口气,把毛巾放到置物架上,将衣服放回衣柜里,起先她还想着买一辆车,现在看来还是多攒两年的钱,看能不能凑出一套房子的首付,她也没有太高的要求,一个相对安静舒适点儿的环境,一套够她自己生活的小户型就可以。
有了自己的房子,不管大小,也算是在这个城市扎下了根,她不喜欢浮萍一样无依无靠的感觉。
周粥收拾好晾干的衣服,回到客厅,拿起茶几上的手机,上面有一个未接,是他的,半个小时前打来的,她那会儿应该在洗澡,没有听到。
昨晚因为那双五块五的拖鞋,他直接撂了她的电话,现在又没有征兆地打过来,这是气消了?
周粥回拨过去,到电话快自动挂断才接通,她还没开口,他先道,“十分钟后再打过来。”
周粥顿一下,回,“好,那我挂了。”
她刚要挂断,又听他问,“你那儿怎么那么吵?”
楼下的叫骂声又上升了一个战斗级,周粥走去卧室,关紧门,稍微挡住了些外面的声音,她回,“楼下在吵架。”
他“嗯”一声。
那头儿突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在叫他的名字,很亲昵的语气,他低声说了句什么,应该是对那个女生说的,周粥没太听清。
他的声音又回到手机这边,“吵架你别出去。”
周粥刚有些愣神,一时没反应过来这句话是对她说的。
“听见了?”他像是没了耐心。
周粥的思绪被他拉回来,忙道,“知道了。”
随即电话就挂断了,多等一秒好像就是在浪费时间,周粥在原地站了会儿,拿着手机放到床头柜充上电,她转去洗手间吹头发。
等她再想起他那句话“十分钟后再打过来”,已经一个小时过去了,她靠着床头,划开手机屏幕,又很快摁灭,将手机放回去,关上灯,睡觉,明天她要上班,得早起。
第二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接到吴杭的电话,周粥还有些懵,她没有存吴杭的号码,吴杭又做了一遍自我介绍,然后道,“周小姐,三哥说给您在您公司附近找一套环境相对安静些的公寓,您方便把您公司的地址跟我说一下吗?”
周粥拿着筷子的手慢慢停住,阿苓看过来,周粥对她笑笑,指指外面,离开座椅走到饭馆的门口,对吴杭道,“不用,我现在住的地方挺好,不用换地方,替我谢谢你三哥。”
这事儿昨天半夜三哥一个电话交待过来,吴杭还以为是两个人已经说好了,现在周小姐一口回绝,吴杭又赶紧给他三哥去了一个越洋电话,把周小姐原话一字不落地重复给他三哥听,省得回头两人之间闹了什么误会,他当了传话都传不好的炮灰。
苏柏熠耐着性子听吴杭叨叨完,只回一句“随她”,就撂了电话,好像也没怎么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坐在对面的林晚柠看他接完一通电话,脸色就淡了几分,她好奇地问,“谁打来的?”
苏柏熠懒懒撩起眼皮看她。
林晚柠“切”一声,不说就不说,当她乐意打听。
她视线不经意间滑过他衣袖半挽的手腕,一双美目乍然闪出晶晶亮的光,虽有银色腕表遮挡着,但也能看到下面隐隐的牙印,青紫交错,可见当时咬得有多狠,她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般,倾身过来,拿下巴点点他的手腕,了然地笑开,“战况够激烈的,你身边什么时候有人了?这可是新鲜事儿。”
苏柏熠睨她一眼,起身,慢条斯理地系上西装的扣子,“不该你关心的事情,就收起你的好奇心。”
坐在另一桌的柯晓禹也紧跟着起身,快步跟上苏柏熠。
林晚柠看着一前一后走远的背影,撇撇嘴,没意思,老板无趣,老板身边跟着的助理更无趣,昨晚撩半天就跟个木桩子一样,也没什么回应。
苏柏熠来英国出差,林晚柠的电影来这边拍摄取景,昨天两人在机场遇到,下了飞机,林晚柠就让经纪人把住的酒店换成了和苏柏熠同一家。
她经纪人说,她这是司马昭之心,就差路人皆知了。林晚柠心想,你还真猜错了,苏柏熠可不是我的菜,他心思太深了,我可不想被他玩死,还是撩小助理有趣些,虽然没什么反应,但偶尔说到某个点,他耳根会泛起一些不明显的红,一个大男人,会耳红,还挺可爱的。
挺可爱的柯晓禹助理,坐在副驾上,跟后座的人一条一条汇报今天的行程,苏柏熠翻着手里的资料,余光扫过手腕,想起那晚她怕出来声音,死死咬上来时的绞紧,身上腾出一股燥热,她住在那儿也不是没有一点儿好处,既然她觉得挺好,那就不换。
周粥这几天来了姨妈,身上倒是没有太难受,就是很容易犯困,早晨被闹铃叫醒,本想再稍微眯个三四分钟就起,结果一闭眼,半个小时过去了,她急急忙忙洗漱下楼,发现楼道里有人在搬家。
四楼黄大妈正要下楼买早饭,看到周粥很高兴,边和她一起下楼,边小声道,“五楼那小两口要搬走了。”
周粥问,“为什么?”
黄大妈悄声回,“那晚打架警察不是来了吗,后来他们房东李姐也过来了,李姐是来劝架的,结果那女的和李姐也吵吵起来了,说这房子破,风水也不好,白贴钱他们也不租了,嚷嚷着要退租,她骂街是真厉害,把李姐气够呛,你不知道我听到这两口子要搬走,心里多高兴,我本来就容易失眠,每天都快被他们烦死了。”
周粥笑笑。
黄大妈也笑,她最喜欢这个小姑娘,长得漂亮,笑起来更漂亮,不招摇,也不多话,安安静静的,每次在楼道里上下楼碰到面,都会给她让路,她有心想把自己儿子介绍给这姑娘认识,但也知道,这么漂亮又懂事儿的姑娘不一定能看上她那儿子,不过每次见到人,黄大妈都忍不住想提一嘴,成不成的,至少见一面试试。
黄大妈还没张口,李姐风风火火地上来了,见到黄大妈,先一顿吐槽,“欸,我跟你说,那两口子刚搬走,就有人联系说我想买房,他们还说我这房子风水不好,我看他们才风水不好,我都快被他们给气死了。”
周粥急着要上班,和黄大妈她们简单打了个招呼,就急匆匆地下了楼,如果那对小夫妻搬走的话,那她房子也就不用换了,她还真的挺喜欢这儿的。
她着急忙慌赶到公司,还是迟到了半个小时,不过公司对销售的考勤要求不太严,只要不太过分,一般都没事儿。
她刚到工位,阿苓就凑过来,“孙总和费总已经来了,费总刚才问你到了没,我跟他说你去洗手间了,他让你回来就去他办公室,他看起来特别高兴,肯定是有什么好事儿。”
她的电脑阿苓已经帮她打开了,杯里也接好了水,弄得就像她早就到办公室了一样,周粥放下包,快步走向费远的办公室。
组长菲姐已经在办公室了,大老板孙茂时也在,三个人看到她来,脸上都是笑容,周粥有预感到会是什么事x情,但听到费远说出来,还多少有点不真实的感觉。
费远双手叉着腰,全身都洋溢着要大干一场的劲头儿,“我今天早晨接到的通知,祁盛的标我们中了,报价方面他们要我们再调整调整,我觉得问题不大,而且,不只是这一个展厅,后续他们在其他城市的分部也要设立展厅,都由我们来做。”
他看着周粥,眼里全是欣赏,还有一些遗憾。
孙茂时呵呵地笑,“这应该是我们这两年来最大的一个项目了吧,甲方还是祁盛,我记得当时小周进公司,还是我拍的板儿,可见我看人的眼光有多好。”
菲姐也为周粥高兴,拍拍她的肩膀道,“做得真不错。”
周粥也高兴,这个结果在她的意料之外,但好像也没有那么意外,因为她自己知道她没有因为中标希望不大,就敷衍做事,每一步她都有认真准备,所以当这个结果摆到她面前的时候,有惊喜,不过也不是天上掉馅饼被砸得晕头转向的那种惊喜,她心里是有底气的。
祁盛的项目只靠她自己,她肯定忙不过来,更何况她手里还有其他的活儿,中午吃饭的时候,周粥把心里的想法和阿苓说了一下,如果她愿意,祁盛的项目她们两个一起做,提成的话也对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