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冬日牛角包
脚落地,眼睛掠过墙角阴影下的高大男人,慢慢滞住。
苏柏熠单手插兜地站在那里,漫不经心地吸一口烟,掀眸看过来。
两人的目光对上,他又漫不经心地移开,好似她就是一个路过的陌生人,他对她的出现与否丝毫都不在意,周粥看着他冷漠如刀锋的侧脸,迟迟没有动。
蔺泽也推门下车,从驾驶座那头匆匆绕过来,叫住周粥。
周粥收回视线,去看蔺泽。
蔺泽笑着道,“我可以叫你周粥吧?总觉得叫周小姐太生疏了。”
周粥点一下头,“叫我周粥叫好。”
蔺泽抓住最后的机会,开门见山,“我能加你个联系方式吗?我大伯家的公司也经常参加展会什么的,回头我把你推给他,他要是有什么需要,可以联系你。”
副驾的车窗降着一条缝隙,周粥能感觉到里面虎视眈眈的目光,那个女生明显对这位蔺医生有意思,不然刚才也不会急着去坐副驾,周粥又不好一口回绝蔺泽,弄得大家都下不来台,她从包里拿出随身携带的名片夹,抽出一张名片,双手递给蔺泽,“多谢蔺医生帮我推荐工作机会,要是你大伯有什么展会方面的需要,可以让他直接联系阿苓或者我,都行。”
蔺泽笑得有些无奈,她划线划得这样明显,看来他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他还不放弃,玩笑道,“那我要是有什么展会方面的需要,是不是也可以直接联系你?”
周粥只笑笑,没接话,余光里瞥到那边凝递过来的冰冷视线,背不由绷得更直。
副驾的女生降下车窗,可怜巴巴地催蔺泽,还走不走啊,她都要困死了,蔺泽只好跟周粥告辞,副驾女生也笑着对周粥挥了挥手,虽然她对蔺泽有意思,而蔺泽明显对周粥有意思,但她好像对周粥也讨厌不起来,她喜欢像周粥这样对男女关系不会含糊的女生,不喜欢就不会给对方留任何的余地。
周粥目送着蔺泽的车离开,然后将包甩到肩膀上,犹疑半秒,迈步朝他走过去,越走脚步越缓慢,但是再慢,她还是走到了他跟前,周粥和他面对面站定,看他,“你怎么来了?”
苏柏熠扫她一眼,没有说话,自顾自地抽自己的烟,深夜的胡同,空无一人,连吹过树梢的风都是安静的,淡淡的白色烟气在夜色里散开,周粥嗓子有些不舒服,被呛得掩嘴轻咳两声。
苏柏熠将烟碾灭,随手扔到垃圾桶里,拿下巴点一下远处已经看不见的车尾,“你的新追求者知道你忘不了你的前男友吗?”
周粥一顿,回,“那不是我的新追求者,淮-- ”
苏柏熠眼锋压过来,将周粥要说出的名字给逼了回去,她停一下,又继续,“他不是我前男友,我没有前男友。”
苏柏熠更觉荒谬,他气到极点,语气反而回归到最初的平静,他点点头,“也对,前男友哪里比得上暗恋的人更值得怀念,一条破手链也能让你戴这么多年都不舍得扔,你可真是够深情的。”
周粥鼻尖一涩,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要怎么说。
淮安哥曾经是照进她黑暗生活里的一团光,他将她从那个深渊里一点点拖出来,给了她继续活下去的信念和勇气,如果没有淮安哥,就没有现在的她,那个年纪,也许无关喜欢,她把他当成救赎。
周粥垂眼看着自己的鞋尖,破罐子破摔地轻声回,“你不懂。”
苏柏熠黑眸里翻出滔天的愠怒,“我确实不懂,我也不想懂,”他掐起她的下巴,让她看着他的眼睛,声音低到不能再低,“我只是不理解你的做法,你既然对他这么念念不忘,为什么要上我的床?”
周粥唇角微微颤着,嗓子里堵着东西,说不出话。
苏柏熠给出答案,“因为他死了,这个世界上就再没你在乎的人了,你当初怎么说来的,能不能在我身边留一段时间,所以,我是让你拿来游戏人生的?”
周粥摇头,“不是。”
苏柏熠问,“那我是什么?”
周粥唇紧抿,眼里盈满水雾。
苏柏熠不允许她沉默,“说话,我对你来说是什么?”
周粥偏头,眼泪掉下来。
苏柏熠沉声道,“不许哭,你惯会拿眼泪做戏。”
周粥胡乱地擦掉眼泪,嘴张阖了几次,想试着剖白自己的内心给他看,“那晚……在慕白苑出事儿的那晚,在车上,你握住了我的手,你的人明明那么冷,说话也冷得扎人,可是你的手却很暖和,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会……很安心,晚上不会再做那些噩梦,某些瞬间,你会让我想起他,但更多的时候,你会让我常常忘记他,眼里只能看到你,能想到的也只有你,”她红着眼眶,指甲掐进掌心,最终说出来,“我说你是我现在喜欢的人,你会信吗?”
苏柏熠不屑地冷嗤一声,“你以为我会再信你半句话。”
周粥肩膀僵住,半晌,她昂起下巴,轻声问,“不信你为什么会站在这里?难道是因为你那个大房子里没有抽烟的地方,所以你要跨半个城,跑到我楼下来抽烟?”
她微微一笑,压下眼里的泪, “苏柏熠,你再不想承认也不行,你喜欢我。在你眼里,或许我就是一个一张嘴就是瞎话,眼泪也拿来骗人,只会勾搭男人,连做你的情人都不够格的女人,可是你还是喜欢上了我,不是一点的喜欢,是很喜欢。”
苏柏熠黑眸阴沉不定。
周粥拿指尖轻x轻点点他的胸口,“这种不能自控的感觉很糟糕是不是?你要好好记住这种感觉,这是我给你的,也只有我能给你,以后你应该再不会有了。”
话说完,她用大衣裹紧发颤的身体,撞开他的肩膀,迈步离开。
下一秒,她的胳膊被人紧紧攥住,力道几乎要将她的手腕勒断。
第41章
四目相对, 秋末初冬的夜风吹得脸颊生疼,可也敌不过他眸子里的寒刺在她身上的疼,周粥现在已经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 她仰起通红的一双眼, 轻声道, “你是打算把我的手给掰断?”
苏柏熠盯着她, 手上慢慢松了力道,眼里寒气不减, “你敢拿手点我, 就该料到会有什么后果。”
周粥从他掌心抽回手, 背到身后, 撑起气势, “你对我发脾气, 我为什么不敢拿手点你。”
苏柏熠的声音冷如冰刀,“怎么, 你还指望着我对你和颜悦色。”
周粥道, “不可以吗?我如果喜欢谁,肯定只想对他好,”她的声音在他冰冷目光的注视下越来越小,最后低到连蚊蚁都不如, 又硬逼着自己说下去, “不像你。”
如果喜欢谁, 肯定只想对他好……那她对她那个淮安哥又有多好,她连在他的床上,都能梦到那个男人, 在梦里都能叫出那个男人的名字,这样刻骨铭心的喜欢, 应该会对他好到不能再好。
只要一想到这些,苏柏熠恨不能劈开她的心,看看他在她心里究竟能占上几分几毫,怕是连一毫都没有,这就是她整天满嘴说的对他的喜欢,她不去当骗子简直是在浪费才能。
苏柏熠倨傲地上下打量她,冷笑,“我会喜欢你?你是有多看得起自己。”
周粥眼圈又是一红,她也学他的倨傲,就是声音有些颤,“你尽管嘲讽我好了,你越是这样,越说明我说对了。”
夜风凛凛吹过,乌云挡住天上的圆月,昏昏暗暗的路灯下,一高一低的两个影子呈平行的对立之势,空气稀薄到紧绷,谁都不想再退半步,僵持交汇的眼神有一种黑云压城的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不远处,一辆自行车歪歪扭扭地骑过来,骑自行车的人好像喝醉了,也不看路,一边骑,嘴里还哼着乱七八糟的歌,眼看自行车要冲着周粥撞过来,苏柏熠钳上她的胳膊,将她拽了过来,自行车擦着他的背经过,喝醉的人回头看他们一眼,仰头吹一声欢快的口哨,大声唱着歌骑远了。
苏柏熠沉着脸松开对她的钳制,周粥握上他的手腕,将他拉住。
苏柏熠冷声斥道,“松手。”
周粥幽幽地问,“你不喜欢我干嘛要管我死活。”
苏柏熠神色更冷,“我说松手。”
周粥看着他,手一点一点地放开,“我可以松,只是松了这次,我以后就再也不会主动去拉你的手,我脸皮再厚,也不可能在你一次又一次说我不够格站在你身边,还主动往上贴,这个世界上又不是只有你一个男人,你看不起我,有大把的男人会喜欢我,拿我当宝贝,我转身就能找到一个比你-- ”
苏柏熠反攥住她,一把将她扯到跟前,他用凌寒的眼神逼退了她还未出口的话,一字一字地慢声道,“你给我记住一点,我的喜欢,还是不喜欢,都不是你可以拿捏我的筹码。”
周粥被攥得生疼,憋不住的眼泪也跟着掉下来,“我没想过要拿捏你,我怎么敢。”
她贴着他掌心的皮肤滚烫,砸到他手背的眼泪更烫,苏柏熠看着她脸上不正常的潮红,伸手粗鲁地给她抹了几下眼角的泪,手不着痕迹地覆过她的额头,又离开,声音愈发不耐,“有什么事情是你不敢的?”
周粥回,“我现在想抱抱你,我就不敢,刚才一下车看到你在这儿,我就想跑过来抱你了,很少有谁会这样等着我。”
苏柏熠直接打断她,“收起你的自作多情,我等谁也不会等你。”
周粥不管他的冷言冷语,靠近他一步,“我可以抱你吗?”
苏柏熠拒绝得干脆,“不可以。”
他话还没说完,周粥已经圈住了他的腰,她靠到他怀里,声音很轻,“我已经抱了,你要么把我推开,要么也抱抱我,我好像发烧了,很冷。”
苏柏熠猛然抬起手,要把她推开,手触到她的肩膀,又没有动,冷哼一声,言语讥嘲,“你这烧发得倒是时候。”
周粥喃喃道,“嗯,我运气一向不错。”
苏柏熠盯着窝在他胸前的那个黑漆漆的后脑勺,几次想把她丢出去,最好能丢多远就丢多远,眼不见心不烦。
周粥脸贴着他宽厚的胸膛轻轻蹭了蹭,“苏柏熠,我真的很冷,不骗你。”
苏柏熠堵在心头的那口气提起又放下,最后冷着铁青的一张脸,抄起她的腰,将她打横抱到身上。
周粥烧得有些昏沉,身上没什么劲儿,头靠着他的肩膀倚到他的颈窝里,嘴里轻呵出的热拂过他颈边的皮肤。
苏柏熠皱眉,“离我远点。”
周粥双手搂上他的脖子,含糊地回,“你抱着我,我怎么离你远点。”
苏柏熠沉声道,“那我扔了你?”
周粥自暴自弃,“你扔吧。”
一阵冷风兜头吹过,周粥打了个寒战,嘴唇都有些发白,无声无息的胶着中,有人先认了输,不甘心,却又逃不脱。
周粥被扔到车里,随后沾着他体温和气息的大衣扔到了她身上,将她从头到脚底盖住,周粥扒拉开脸上的衣服,看他,“我家里有药,不用去-- ”
苏柏熠不想再从她嘴里听到一个字,“闭嘴。”
后座的车门啪一下摔上,周粥被震得心跳都是一颤,她把脸慢慢埋到他的大衣里,过了一会儿,又扯着大衣遮到了自己头上,整个人躲进完完全全的黑暗里。
苏柏熠在后视镜里冷眼扫过后座的那一团,调高了车内的温度。
车开到江月湾,医生方琳也到了,作为家庭医生,最重要的职业操守就是,无论看到什么,不该问的绝对不多问一句,哪怕心里好奇死了,方琳给周粥做了检查,又开了些药,然后提着一颗八卦的心目不斜视地告辞了。
苏先生身边竟然有了女人,这可真是一件稀奇事儿,看屋里的气氛,还有那个漂亮女孩子红肿的眼睛,两个人应该是吵架了,一向冷静理智的苏先生还会和人吵架,这更是一件稀奇事儿。
而且,方琳隐隐地觉得,苏先生应该是陷进去了,只一点就能看出来,脸上沉得乌云密布,手上的动作却透着体贴和温存,不管是放体温计,还是弯腰抱人,怕是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当局者迷。
周粥坐在沙发上,接过他递来的水和药,她直接将药放到了嘴里,嗓子有些干,药片沾到喉咙上,喝水都没冲下去,苦涩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开,周粥眉头微微皱起,她最不喜欢药的这种苦味。
苏柏熠看着她眉间的神色,声音冷硬,“哪儿还不舒服?”
周粥掀眸默默地扫他一眼,又低下头继续喝自己的水,不搭他的腔。
苏柏熠语气更差,“吃药吃哑巴了,说话。”
周粥终于将药咽下去,嘴里的难受让她语气也不怎么好,她轻声回呛,“你让我闭的嘴。”
苏柏熠一顿,出言讽刺,“你不是长着一身反骨,连筋都是硬的,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让你闭就闭?”
周粥又抬头看他一眼,想忍下去,实在没忍住,“我怎么就不能听话了,你明明说过我很软,哪哪儿都是软的,现在又说我连筋都是硬的,反正软也是你,硬也是你,您现在站在制高点上,自然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没任何的话语权。”
如果他足够狠心,就该直接把她给扔到门外去,至少还能落个清净,苏柏熠拿眼刀狠狠地刮她,再一次道,“闭嘴!”
周粥这次反骨长出来了,还不少,“闭不上,药都苦死了,我还要喝水。”
苏柏熠嗤之以鼻,“少用苦肉计装可怜,药能有多苦。”
他转身要走,周粥将水杯放到茶几上,玻璃碰到玻璃,砸出些许清脆的声响,也给她砸出些胆量,她拽住他的胳膊,借着他的力起身,人站到他面前,踮起脚尖,手掐上他x的下巴,一气呵成地亲了上去。
先用舌尖撬开他紧闭的唇齿,绕上他的呼吸,缠住他的舌,将嘴里的苦和涩一起渡过去。
苏柏熠冷脸瞧着她,没有任何动作,连气息都没有变。
周粥从他嘴里退出来些,鼻尖抵着他高挺的鼻梁,轻声问,“苦不苦?”
苏柏熠的脸依旧冷如寒雪,无动于衷。
周粥用力咬一下他的唇角,声音藏着委屈,“难道在你眼里,我全都是算计,一句真话都没有?我就骗过你那一次,你总不能全盘都否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