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冬日牛角包
周粥几步追上去, 扯住他西装外套的一角。
苏柏熠停住,回身看她, 要笑不笑,“怎么,担心我,怕我想不开?我还没那么脆弱。”
周粥松开手,声音涩然,“不是我担心你。”
苏柏熠点点头,“也是,你怎么会担心我,现在没人会担心我,众叛亲离说的就是我。”
周粥直接打断他的话,语气严肃,“众叛亲离这种词儿不要随随便便往自己身上安,关心你的人很多,你知道有多少人把电话打到了我这儿吗,吴妈找不到你急得都快哭了,你现在就算不想和谁联系,至少给她回个电话。”
她仰着头,一错不错地看着他,眼神极为认真,苏柏熠眸光微动,低声道,“我手机不知道丢哪儿了。”
周粥将自己的手机解开密码,翻出吴妈的号码,递给他。
苏柏熠没接,转头看向别处,神情萎靡,“我不知道怎么和她说。”
周粥一顿,收回手机,给吴妈拨过电话去,告诉吴妈,他在她这儿,人没事儿,让她不用担心。
吴妈松一口气,“周粥,你要是方便的话,能不能留他在你那儿呆两天,让他有个地儿可以先缓缓,现在公司和江月湾,楼下堵的全是记者,就连我家外面也是,他那个性子,现在肯定谁都不想见,他在这么难受的时候,肯去找你,说明在他心里,你是他最亲近的人。”
周粥看一眼面前的男人,走远几步,她一点也不觉得他有把她当成最亲近的人,但是他和她之间的事儿,她又没法儿和吴妈说,她犹豫片刻,轻声回,“吴妈,我只能试试,但我不一定能留得住,要不您叫吴杭过来,我应该能拖他一会儿--”
她话还没说完,身后走过来的人直接从她耳边拿过手机,挂断,眉目冷寒,“你不用把我当成一个讨人嫌的皮球,想踢给谁就踢给谁,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赖上你。”
他将手机扔回给她,大步往马路边走去。
周粥看着他倨傲决然的背影,想干脆不管他,他和她有什么关系,她干嘛要担心他,她转身往小区里走,走几步,又慢慢停下。
苏柏熠站在路口,亮着“空车”的出租车在他面前一辆又一辆地经过,也不见他招手拦车。
周粥站在胡同的阴影里,看了他好一会儿,在第五辆出租车从路口经过后,她踱步走过去,站到他身边,“你怎么不拦车 ?”
苏柏熠连看都不看她,神色里已没了刚才的颓废,眸光冷淡,表情漠然,不知道的会以为他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苏总,所有人都得看着他的脸色说话。
周粥耐心耗尽,不想在这儿再跟他浪费时间喂蚊子,她迈步要走。
苏柏熠最终开了口,冷硬的声音里掩着些别扭,“我没钱。”
周粥脚步滞住,回身看他。
苏柏熠还是没看她,好像不和她对视,她就不会发现他的窘迫,他看着来来往往的车,每出口一个字,语气就多一分艰难,“我名下的账户全都被冻结了,我现在一分钱都动不了。”
周粥攥紧手指,从他脸上移开视线,也看向路中央川流不息的霓虹灯火。
苏柏熠把最难的部分说了出来,剩下的好像也无所谓了,“我也不知道要去哪儿,我不想让任何人看到我现在这副样子。”
周粥没有说话,沉默地看着茫茫夜色,半晌,她扭头就走,没有任何留恋。
苏柏熠看着她走远的背影,自嘲一笑,他就知道柏书悦那些经验之谈根本没用,她的心压根儿就不在他身上,他再怎么样也不会招到她的心疼。
周粥快走到胡同口,突然止住脚步,回头,语气不怎么好,“你还站那儿做什么,等着我过去请你?”
苏柏熠慢慢抬起头,看过去。
周粥不知道在跟谁怄气,一巴掌拍上正在叮她胳膊的那只蚊子,嘟囔道,“我到现在都还没吃晚饭,饿都快饿死了,倒是把蚊子全给喂饱了。”
这一巴掌下去,蚊子没拍到,飞走了,倒是把自己的胳膊拍出一鲜红的印子,那只蚊子跟幸灾乐祸地嘲笑她似的,三百六十度立体环声地绕着她嗡嗡叫,周粥心里被拱出了无名火,她就不信,她今天抓不到它。
结果她还真抓不到,蚊子的嗡嗡声反而越欢快。
苏柏熠走到她身边,伸出双手,“啪”一声,嗡嗡声消失,他摊开掌心给她看,“死了。”
周粥暼一眼那血肉模糊的蚊子尸体,紧蹙的眉心才算稍微舒展了些,她抬脚继续往前走。
苏柏熠扯过臂弯里的西装外套,随意地擦了擦手,又将外套连着领带一起扔进垃圾桶里,慢慢悠悠跟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隔着一段距离,落在地上的影子却是重叠在一起的,他的影子完完全全覆盖住她,晚风吹拂而过,地上的影子晃了晃,天上的月亮悄悄从乌云后面探出头。
一路都是沉默的,两人上到六楼,周粥打开门,进去,苏柏熠在她身后扶着门,等她进去后,他也迈步进去。
然后关上门,又给门上了两道锁。
周粥换好拖鞋,从鞋柜里拿出另一双拖鞋,递给他。
这是她给他买的那双五块五的拖鞋,苏柏熠刚要接过去,又想到什么,盯着她的眼睛问,“他穿过?”
周粥脸冷下来,“你穿不穿?”
苏柏熠神色也转沉,他一言不发地脱掉鞋,穿着袜子踩到地上,擦着她的肩膀,目不斜视地走进屋。
周粥瞪着他的背影磨牙,她就不该领他回来,平白给自己添堵。
苏柏熠站在客厅中央,粗略地扫过一圈,弯腰拿起茶几上的湿巾,重新折回来,从她手里拿过拖鞋,从里到外都擦了一遍。
周粥脸愈沉。
苏柏熠擦完,将拖鞋放到地上,穿好,看她,“这是你买给我的,他想穿让他自己花钱去买,五块五而已,这么点钱他都舍不得?”
周粥冷笑,“你一个一分钱都没有的人,凭什么就觉得五块五就是这么点钱了?”
苏柏熠僵住,神色落寞下来,怔了半天,才开口,“你说得对,我确实没这个资格。”
其实话一落地周粥就有些后悔,再怎么样,她也不能在这个时候用这样的话刺他,但她又不想马上道歉。
就算不开空调,屋里的气氛也冷得可以,两个人谁都不搭理谁。
周粥回到卧室,换好居家服,拿起手机,回了吴妈的信息,然后点进苏正的官网,看到了苏正最新的公告发布。
该说苏正的工作效率高吗,都来不及等到明天,人事任免通知已经贴出来了。
周粥又大致地翻看了些新闻,脚步沉重地从卧室出来,一眼没看到他,她心里一咯噔,以为他走了,一转身,看到他站在阳台上,在抽烟,落地窗紧紧闭着,他背对着她,她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
周粥假装忙碌地几次经过落地窗,他都没有回头,她最后停在窗前,先轻轻敲了敲门框,又将落地窗拉开些,问他,“你有没有想吃的,我点外卖。”
苏柏熠将烟掐灭,回过身,“我不饿,也吃不下,你点自己的就行。”
明亮的灯光下,他脸上的伤肿得更加触目惊心,也不知道给他这一巴掌的人用了多大的力气,周粥想到吴妈刚才在电话里的话,她默默地关上落地窗,把空间留给他。
她也没点外卖,直接走去厨房,给锅里接好水,拧开火,姨姥走之前给她包了好多饺子,都冻在冰箱里,她还没怎么吃。
她倚着柜子等锅里的水开,又拿起手机,先在外卖软件上找了家药店订了些药,又翻到超市,选了两件适合他尺码的居家衣服,手划过屏幕上的拖鞋,停住x,又划走,最后又划回来,最终还是把拖鞋加进了购物车。
全部下单完,她将手机放到台面上,走去冰箱前,看了看里面还有的菜,可以再拌一个凉菜,多少能提一下胃口。
凉菜很简单,她边煮着饺子,菜就切好了,剩下的就是调料,醋之前的用完了,姨姥给她新填补的还没开封,周粥手有些湿,使劲儿拧半天也没拧开。
苏柏熠走过来,伸出手,周粥看他一眼,将醋瓶子递给他,苏柏熠接过去,只拧一下,瓶子就轻轻松松拧开了,他回看她。
周粥唇角微撂,从他手里拿回瓶子,力气大有什么了不起的,她的手要是干的,她也能拧开。
苏柏熠在旁边水池洗过手,又走回来,“要我做什么?”
周粥才不会让他当甩手老板,饭又不是她一个人吃,她安排他,“你剥蒜吧。”
她最不喜欢剥蒜。
苏柏熠问,“蒜在哪儿?”
周粥抬下巴点一下她手机旁边的柜子,“那里面。”
苏柏熠走到柜子旁,台面上放着的手机嗡嗡地震起来,他扫到屏幕上闪出的名字,不动声色地拿起手机,递给她。
周粥看到来电显,抽出几张纸简单擦擦手,接过手机,边往卧室里走边对他说,“饺子再添一回水,等水开,就可以出锅。”
苏柏熠看她这么明显的避开,眸底生出些寒意,不搭她的腔。
周粥走到卧室门口,又停下,“我手机下单给你订了些东西,待会儿应该就到,有人敲门的话,你去开。”
她一句又一句地嘱咐,好像这个电话轻易不会结束,苏柏熠不看她,只低头剥自己的蒜,语气淡淡,“饺子坨了不好,你最好快点儿打完。”
周粥脚步拖沓了下,没理他,走进卧室,关上门。
苏柏熠停住剥蒜的动作,想看看她卧室的门是不是关得没留一点缝隙,就这么怕他听到他们的电话。
但是,今晚所剩不多的自尊心又不允许他那么做。
最后饺子出锅了,凉菜也拌好了,卧室那边还没有任何动静。
门外响起敲门声,两个外卖小哥同时到,苏柏熠冷着一张脸,谢过两位小哥,接过外卖袋子,一袋是药,另一袋是洗漱用品和一些衣服,都是他的。
袋子最下面还压着一双拖鞋。
苏柏熠看着那双拖鞋,手指一下一下地轻叩着袋子,黑眸微沉,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他慢慢走到卧室门口,抬手,敲三下紧闭的门,等了三秒钟,没人来开,他又敲三下。
门终于打开,但只开了三分之一都不到,周粥的注意力全都在电话上,拿眼神敷衍门外的人,让他先去吃饭,不用等她。
苏柏熠当看不懂她眼神里的意思,背懒懒散散地倚上门框,手撑着门,刻意在压低声音,但又压得没有那么低,“你是不是,忘给我买内裤了?”
电话那头,周淮安蓦地止住话。
周粥脸颊倏一下漫开薄粉,她狠狠剜他一眼,恨不得给他剜一块儿肉下来,他绝对是故意的。
门咣一声关上。
苏柏熠摸摸被砸到的鼻梁,挂着淤青的唇角牵出一抹不明显的浅笑。
很快又隐去,消失。
第54章
屋子里很安静, 客厅的一角立着一张小小的双人餐桌,餐桌一左一右坐着两个人,谁都没有想要主动开口来打破目前这个僵局的意思。
周粥吃完一个饺子, 端起水杯刚要喝一口水, 桌子底下, 她的膝盖又被他的腿碰了下, 周粥向后挪了点椅子,连着腿和膝盖也往后挪了挪。
就算姨姥走的那天中午, 她和姨姥还有淮安哥, 三个人一起在这张餐桌上吃饭, 周粥都没觉得这个餐桌有多不够用, 今天她却感觉到了这张餐桌的小。
不是她的膝盖蹭到他的腿, 就是她的鞋踩到他的脚, 要么就是两个人的筷子撞到。
也不是撞到,周粥的筷子夹住了藕, 他的筷子也恰好夹上了藕的另一端, 也说不好是谁先伸的筷子,开始一次两次还没什么,几次之后,周粥难免会怀疑他有故意的成分。
她松开藕, 抬眼看他, 眼里有冷刀。
苏柏熠夹起藕, 在她的注视下,吃到自己嘴里,细嚼慢咽的清脆声像是在跟她故意作对一样。
周粥抬起脚, 不客气地踢上了他的腿,她刚才的账还没和他算, 他又来惹她。
苏柏熠闷哼一声,脸色看着都发了白。
周粥觉得他是在讹人,“你少装,我都没用力。”
苏柏熠将腿从桌子底下拿出来,抻起裤腿来给她看。
膝盖处顶着大片的淤青,淤青中还有破皮和已经结了痂的伤口,她刚才踢的那一脚,让他的伤口处又洇出些血。
周粥的脸白了几分,她看他,“怎么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