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yespear
好吧,还是应该买沁水的,还便宜点。
他,或许更喜欢喝咖啡。
四十五分钟课程飞快结束,钟声敲响,教室里盈满窸窸窣窣收拾书包的声音,老师也无心拖课,大手一挥宣布下课,于是乌泱泱一片挤出门。
池也背上包,捧着两瓶乌龙茶,看着手机页面上跳出来的:[17 机械工程 周逾温:我到囊萤楼了],默默加快了步伐。
夜风拂着碎发,池也踮着脚左右张望,然后撞见他笑着的眼。
周逾越站在一旁玉兰树下,笑着朝她挥手。
四月初的玉兰纯白闪亮,像是婚礼时绽放的彩带;有花坠落,砸在他肩上,池也的思绪也忽的滞空。
掐了掐指尖,敛了敛眼,池也小跑向他,碎发拂脸,突然懊恼:应该理理头发的。
“久等啦!”池也用力深呼吸压着喘息说道,然后递给他那瓶冰箱气息已经消散的乌龙茶。
周逾温伸手接过,指尖短暂触到她的手,心底奇怪:明明已过冬季没有静电了,可指尖怎么酥酥痒痒的。
“谢谢你了!”周逾温摇摇那瓶乌龙茶对她说。
“应该是我得谢谢你帮我修车。”池也归纳心绪,缓声说,却仍忍不住偷偷疑问:
他对所有人都是这么言笑晏晏的吗?
或许是吧。
不过这也与她无关吧。
池也这样想着,又敢看他了,领着他到她的可怜小绿案发地,蹲下身,愁闷地看着坏掉的脚踏板,轻轻叹气:“就是这样的。”
拧开瓶盖喝了口乌龙茶,周逾温好像心情还不错的样子,不知从哪掏出几把工具刀,微扬下巴示意池也起身,然后他又将那瓶乌龙茶递给她,俯身便开始修理,嘴上安慰着:“没事的,这个很好修的,保证还你一辆完好如初的自行车。”
乌龙茶又回到手中,两瓶饮料从左手换到右手,右手换到左手,教学楼稀稀落落有人走出,池也将头低了一点,再低了一点。
见周逾温忽然皱起眉眯着眼,池也回过神,忙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为他打光。
光在他脸上流淌,勾勒顺畅线条,将一切照亮。
她的眼神无处可放,于是四处流窜,然后再遇见他眼角那颗小痣。
拍了拍手上好像并不存在的灰,周逾温起身,笑着对她说:“喏,修好了,你看看还有没有问题?”
眼神猝不及防地相撞,池也扭开头,认真端详着她的小绿,耳朵却开始发烫。
“修好了诶!”语气是不加掩饰的欣喜,池也再转过头,盯着他弯弯的卧蚕认真说:“你好厉害呀!实在太谢谢你啦!”
她的笑是一树花开,可周逾温却莫名不敢再看,只慌张移开眼。
她笑起来真漂亮。
所以也跟着弯起唇,周逾温接过她手中的茶又喝了口,只觉得明明是无糖的系列,却意外的甜。
受不了这刹那的安静,因为心跳声好像也被放大,在耳边嘈杂,所以他又开口:“很简单的,你早上如果有时间有工具的应该也可以修好的。”
池也看看自己手中的那瓶乌龙茶,再看看他手中的那瓶乌龙茶,蹙起眉,忽然分不清哪瓶才是自己的,口干舌燥却莫名不敢喝,只推出她的小绿,尽量维持着声线的平稳:“我请你吃夜宵吧!”
“不用了,”周逾温说,“我等一下还有点事忙,你自己去吃吧。”
本就没有让女生请客的道理,他也不喜欢这种有去有回一笔勾销后再无瓜葛的感觉。
突然想起他人口中对他“受欢迎”的描述,又想起下午意外撞见的笑颜。
哦,他应该确实还蛮忙的吧。
池也点点头表示理解,却不喜欢欠人情,只应了句:“那下次你有空,我再请你吧。”
语气是忽然绷紧的弦。
模模糊糊捕捉到什么,周逾温开口:“你周末要不要参加那个班级联谊?就你们班和我们班约的那一场。”
“怎么了吗?”池也眨眨眼,玩弄着车钥匙上的挂坠,闷闷的问。
“你如果去的话,”周逾温抬手摸了摸脖子,看着她软软的头发,顿了一下,“我就带吉他过去。”
“带吉他干嘛?”
“想弹《The Rose》给你听。”
第8章 是春天
池也一愣,混乱的滋味,像是芒果沾酱油的奇怪组合,咸甜混搭,说不出来的味道,只余留大脑空白一片。
“为什么要弹给我听。”不喜欢猜哑谜的无意义游戏,于是她敛着眸开口,却找不到眼神的支点,于是只能聚焦在车钥匙上晃动的卡通充气糖果袋挂坠上。
池也忽的觉得,自己的那一颗心就像糖果袋中晃悠晃悠的星星糖一般,失重的晕眩。
“就,”攥了攥拳,周逾温望望遥远的月亮,又偷偷看一眼她,他的脸和手都很烫,“很想弹给你听。”
他想或许他的耳朵也红了。
但幸好是在夜晚,她不会看见。
希望她看见,又怕她看见,为什么一颗苹果大的心脏会有那么复杂的感觉呢。
周逾温的话像是掷在浅浅湖面的一颗玻璃石子。
于是缓慢在沉闷春夜荡漾起涟漪,是一个个并不圆满的括号,包裹着澄澈的非文字的内容。
他扭开头,别别扭扭地再补充一句:
“我们不是朋友吗。”
哦,原来是朋友呀。
所以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
动荡不安的情绪落地,池也抬起头,轻声应着:“是啊,我们是朋友。”
胸膛中一切杂乱无章的色彩被抛光。
忽然发现天空柔和得像一块灯芯绒布料,有飞机驶过留下闪烁的线头,而稀疏的星是忽明忽暗的针脚。
尽管今夜是春风不沉醉的夜晚。
“我会去的,”池也笑着说,眼睛软软的明亮,“去听你唱歌。”
混乱的一晚,等池也回到宿舍,其他三人居然早就洗漱完毕准备上床了。
“小也,你今天怎么那么晚回来?”林越夏随口关心一句。
摘下书包,再把衣服口袋掏干净,满课的疲倦慢半拍的涌上,池也略微蔫蔫地回答:“去修自行车了。”
张筱筱从言情小说中的温柔乡中抽空抬头问了一句:“诶,怎么坏了?”
其实一句话就能概括清楚前因后果:上课路上她的自行车坏了,刚好遇见她的朋友顺路载了她一下,再好心帮她修了个车。
可池也莫名却只含糊过去,回答了句“没事啦,已经修好了。”然后便赶紧去洗漱。
裹着沐浴露淡淡栀子香气与顶着晕晕的脑袋爬上床,池也习惯性地戴上耳机,然后打开手机,先点开家教中介发过来的资料。
唔,中介费收300;交通自费,一节课2小时200;一节课1个半小时150;一节课三小时250…
手指不断上滑,池也苦着脸浏览着,不说出口地抱怨:哇,真把大学生当廉价劳动力了啊!
从头刷到尾,池也才勉强找到一个条件相对好一点的家教:
每周末早九点到十一点教两小时初三语文400块,而且路程也很近,做两站地铁到站一走出去就是那个小区了。
这样一周两节,一个月就能赚个小三千,可以给自己保障生活费了。
计算了一下投入产出比,算是一个相当合算的工作,于是池也忙马上联系家教中介,敲定简历缴了中介费后就依照给的联系方式去加了家长。
联系的人是小孩妈妈,很客气的交谈,先是将小孩的现状一口气讲了个清楚,初二傻傻青春期小男孩,调皮聪明,就是不勤奋,所以语文背默与基础概念全都乱七八糟,希望池也压压他性子,教教他学习方法。
那家长诚挚得让池也惶恐,忙表示理解,保证一定会尽全力好好教。
那阿姨听池也的答复,更热情了,把家底介绍的干干净净:她叫林莉娜,她有两个儿子,这次让她补习的是小儿子,叫林逾栎;她和她丈夫已经没有心力也管不住他了,大儿子在A大读大一,也没什么时间管他,不过这小子怕他哥,就是他哥的哈巴狗,指哪跑哪。
不过大儿子也和她不亲,因为之前忙事业不怎么管他,他都是回老家让爷爷奶奶照顾的,所以也说不了什么贴心话。
林莉娜絮絮叨叨说了一堆,最后长叹一句如果有个像她那样的贴心女儿得有多好。
池也耐心一一认真看着信息安慰着,心底也软塌塌的,久违的感知到“母亲”这个词的温度。
突然好想妈妈了。
她也对待这个家教任务有了一种意外的责任感,呀,还是要认真教好小朋友的。
和林莉娜交谈完,池也再退出与她的聊天界面,就被聊天软件弹出铺天盖地的信息吓了一跳。
先点开音乐软件随便播个歌为夜晚伴奏,池也深呼吸,下意识想逃避这种带着压迫性的消息,但看看渐晚的时间,还是认命地点开密密麻麻的信息。
但幸好是来自向诀的回复。
他发了一大堆客气话表示感谢,搞得池也都有点不太好意思了,伸手拍了拍脸继续往下看。
[榆中 18 向诀:学姐你去年百日誓师时在横幅留下的那句话我特别特别喜欢,把它也写在了我笔记的第一页]
[榆中 18 向诀:榆城已经好几年没有多少人人考上985了,但是因为去年放榜的时候,看见学姐考了B大,真的特别特别替你开心]
[榆中 18 向诀:我终于相信:努力会有回声,从小城也能走向新未来]
[榆中 18 向诀:学姐你真的特别厉害,我会努力考上B大去见你的!]
受宠若惊的感觉,池也往被子里埋了埋头。
唔,她在横幅上写的什么来着?
哦,“我才十七八岁,可以成为我想成为的所有人。”
关于榆城与榆中的一切好像都已经褪色而刻意隐藏,忽如其来地被翻出,扬起满室闪亮灰尘,而她在夜里忍着咳嗽,于是呛起生理性的泪水。原来那样的她也曾存活在他人的青春中。
如此烫手的情感,池也一时不知如何回复,于是只发出个最简单的“加油,我在B大等你!”
回忆的胶片翻找不得,牵连其他潮湿的记忆也在阳光下暴晒晾干。
耳机里播放着“那里总是很潮湿那里总是很松软那里总是很多琐碎事”,池也沉甸甸的坠入梦里,坠落那些潮湿松软的琐碎事。
池也不是标准榆城人,初二由江市搬来榆城由外公外婆照顾,榆城话听不懂也不会说,也尝不惯榆城甜口的食物,本就是沉闷性子,于是就除了上学更不出门了;人闷白了些,也瘦削了些,永远戴着耳机听着无人知晓的歌谣,垂着眸认真低头看路。
初二转学来榆中,池也才发现原来小城的教学进度这么慢,原来作业是可写可不写的,课堂是老师的独奏;于是考第一,拉个十几二十分便成了常态。
会不习惯的,这种慢悠悠的学习节奏,池也并没有什么放松玩乐的情绪,却是开始害怕,害怕自己陷于这种温吞漩涡般的生活中,害怕永远被拘与这方寸小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