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帘十里
“行啊,等我一会。”
“好。”
于烟的房间就在他隔壁,不过小姑娘天生有想法,就算不常回来也布置得温馨可爱,段焰问她是哪些书。
于烟收拾了有两箱,她指着地上的箱子说:“这些,放在那个柜子上头就可以了,我想高三好好学习吧,就不看小说了。”
箱子还没封口,段焰蹲下,好奇的随手翻了翻,“又是这个杂志,彩虹,你买了这么多本?”
于烟走了过来,也蹲下看,解释道:“这个杂志是我看过的言情杂志里质量最好的,故事也最合我心意的,所以它每期我都会买。”
“挺好的,那以后你也去写吧。”
“我试着写过,但是写和看不一样,我写不出来。诶,哥哥,你手上这本给我。”
段焰挑挑眉,“这本?这本怎么了?”
于烟:“我找了好久,原来在这里啊,我刚刚还在找呢。”
“这不都是你自己收拾的,怎么还找不到。”
于烟轻轻抚摸着杂志封面,指了指封页上的一个故事名字说:“我最喜欢这个故事,真实细腻,而且里面的城市描写得很像南城。里面我最喜欢的一句话是,在人潮汹涌的街头,我看着你,隐晦的爱意便已说尽。”
段焰失神了片刻,回过神后笑着说:“谈恋爱了?”
于烟摇头“只是觉得可惜,女主喜欢了男主很久,很久很久以后他才回头看到她。也是作者写得太好了吧,这本我不打算放起来,这是我的精神支柱。”
段焰不理解女孩子这种奇怪的点,不过都随于烟。
他搬好纸箱子,出了点汗,扯着领子散热时,于烟开了电扇,徐徐凉风吹来,将杂志翻到于烟常看的那一页。
上头有几个大字:《夏日焰火》,作者:林意。
他走出于烟房间,想着世界上巧合真多,连个小说故事,名字也与他和周意有关。
后来这个夏天,段焰最终没等到周意的回复。
他注册了现下流行的各种软件,找了一大圈都没找到周意,后来辗转一圈终于找到了萧宇的联系方式,得到的回复是他也没周意的联系方式。
他问萧宇要陈佳琪的联系方式,萧宇说陈佳琪出国了,上回他发她消息她都没回过。
仿佛冥冥之中,注定了他没有朝周意告白的机会。
又或者是周意其实那晚听懂了那句明年夏天我等你,也看到了他写在指南手册最后一页隐晦的告白。
只是她不喜欢他罢了,所以就算在茫茫人海中失去了联系,也没关系。
时间一天天过去,他有时候会想,去了广阔天地的周意一定在发光发彩吧,有没有遇到一个让她心动的男生.......
2012年,这一年周意大二,他仍心有不甘,元旦去了一趟江城大学。
偌大的校园人来人往,寒冬萧瑟,校园里却仍热闹非凡,男男女女洋溢着笑脸,牵手散步于暖阳下,草坪上的猫懒倦惬意。
段焰走遍了这个学校的每一个角落,还问别人借了磁卡进图书馆,站在图书馆的九楼遥望校园,想着周意此刻在干什么,在哪里,能不能让他遇上她。
如果能,他一定牢牢抓住她不放手。
如果能有一个机会,他一定牢牢抓住她不放手。
......
2011年9月周意正式开始大学生活,只是根本不像老师口中说的那样无忧无虑肆意潇洒,相反,课业要求,上课时长,比高中更让人头疼。
寝室是四人间,周意和其余三个女孩相处得不错,也没有从前听闻得那种勾心斗角,只不过她们总不如陈佳琪那样能让她什么都愿意说。
远在世界另一边的陈佳琪和周意打过几次国际长途,聊着彼此新鲜有趣的大学生活。
别人都羡慕陈佳琪能托家里人的关系最终决定去国外读书,可陈佳琪告诉周意,她不喜欢国外的生活,哪哪都不习惯,语言不通,同学看不透,文化差异等等,都让她好怀念高中的生活。
周意觉得很神奇,也不知道高中生活到底有什么魔力,竟然让刚毕业没多久的她们都不约而同地开始怀念。
也许是因为那间小小教室里不断地上演着各种欢声笑语,而不是像现在每上一节课就要换一间教室,没有归属感。
也许是因为身处同一个频率的他们无论出发点和思想都出奇的一致,而不是像现在的同学们来自五湖四海,经历得各不相同,做事说话都时不时充满了冲突。
也许是因为那是他们人生中最单纯热血的时光。
有几个夜晚周意洗完澡在阳台上梳头吹风,楼底下路灯明亮,情侣恩爱,远处操场上男生们在热血厮杀,在陌生的城市,崭新的生活中,她还是会频繁地想起段焰。
他们感情顺利吗?未来久远,他们会是能从校园到婚纱的少数情侣里的一对吗?他们会不会因为异地,日常琐事,生活的现实渐行渐远?
他们亲吻过吗?会在怎样一个场景下。
是赵嘉那张照片的背景下,在火车或者大巴里,藏在人群中偷偷的蜻蜓点水一吻吗?还是在这样的校园氛围里,像楼下的情侣无所顾忌地拥吻?
他开心吗?在学校里训练辛苦吗?毕业以后大概率会分配回南城的吧,等毕业他们会结婚吗?
无数的以后如潮水一般涌来,周意忍不住幻想他们的种种。
第一年想起他的时候心中依旧酸涩难消,但第二年,第三年,第四年,渐渐地周意想起他的次数越来越少,而她也在努力让自己忙起来。
除去课业之外,周意和彩虹的编辑天空约定了写稿,一是赚钱二是需要一个抒情地。
2012年周意大二,申请了为期一年的交换生,一年十万,对周家是巨款,但周意一年多里奖金连连,写稿翻译书籍等,能做的文职兼职都在做,她攒了一笔钱,再加上成绩优异,可以向学校申请一定额度的贷款。
她决定去澳大利亚一年的原因很简单,她想见识广阔的世界,体验不同的人文思想,教育思路,感受更多关于生活的方向。
她去了英文课本中常出现的悉尼歌剧院,看海鸥飞翔,在墨尔本的圣保罗教堂虔诚祈祷,漫步在海港大桥上从日出到日落,站在悉尼塔上看漫天烟花。
这些愉悦的瞬间,她会想到段焰。
2013年大三,她回到国内,开始为大四毕业做准备,这是她很久没体验的感觉了,好似终于又有一个目标了。
2014年大四开始,周围的同学开始准备答辩和工作。
2015年6月,大学毕业,拍毕业照那天其他同学有家人或者男友女友前来祝贺,周意只身一人。
又是一年盛夏,周意望着晴朗的天空,陷入了短暂的迷茫。
这是她曾奋力追求的生活吗?到底什么样的生活才是人想要的。
按部就班的读书高考,大学毕业,工作结婚,这就是人的一生吗?
她这些年快乐吗?无疑是快乐的,因为她享受了从未有过的自由,见识了世界的一个小小角落,认识了各式的人,听过许多与众不同的冒险事迹。
可真的快乐吗?随着年龄的增长,周围朋友生活方式的统一化,周意踌躇了,找一份安定的工作,交际于各种人群就是余生吗?
带着种种疑问,毕业后周意没有回南城,去了《彩虹》所在的城市桐城面试,那是她第一次见到总编天空,是一位35岁左右的典型职场女强人,端庄大气,不苟言笑。
周意心生敬畏,初次求职还是紧张得不像话。
天空问她:“怎么想做故事?”
周意忽然想到遥远的那一年,她说:“写故事是为了记录一个人,做故事应该是想保留住自己曾经拥有的热血。”
这大概是天空第一次听到如此理想主义的回答,不由地笑了一下,说:“认识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很欣赏你,如果你愿意加入我们团队我当然欢迎,只不过做故事和写故事还是不一样的,下周一过来上班吧,然后回去好好想想,怎么从作者转变成编辑。”
一切都很顺利,周意上手很快,团队也有时不时的培训,但工作之后周意再也没有写过故事,所谓的技巧和方法让她没办法再肆意去写一个故事,写出的东西也没有了当年的纯粹。
天空说:“这是正常的,其实不光是工作的性质影响了你,还有你自身的想法。也许再过两年你会明白得更彻底,人到一个年纪会有着自己都难以察觉的心态变化,这些变化驱使你改变自身的行为,比如我曾经是个连拿片卫生巾都不好意思的小女孩,但现在我不在乎其他人的目光,也不觉得这是一件多羞涩的事情。”
听这番话时周意23岁,还是个脸皮有些薄的年轻姑娘。
2019年初夏,时代变迁,网络大兴,纸媒难做,公司总部决定拓展业务,做一个线上阅读APP,周意作为公司里资历最老的编辑之一,被安排去在南城的分部。
这一年周意27岁。
距离白衣飘飘的年纪已经有十年之久。
而她没想到会有一天再遇到段焰。
虽然她从未忘记他。
......
再遇段焰的那一天骤风急雨,险象环生,是极其不平凡的一天。
2019年8月的一天,周意收拾好行李,从桐城开车回南城,八个多小时,到新租的公寓楼下,周意已经没有其余精力去收拾房间,简单的洗漱整理后她倒头就睡。
第二天生物钟让她准时在七点半醒来,带着一身疲倦周意去了新公司的所在,在南城的市中心——环球金融大厦。
环球金融是南城三座5A写字楼里的一座,物业服务周到,环境优美整洁,内接南城最繁华的商场美食城。
公司安排在了十八楼,周意直接空降成总监,在对外内容上称主编,行政给安排了单独的办公室,两面都是玻璃落地窗,视野极佳。
周意关上办公室的门,站在落地窗前缓缓喝了一杯咖啡。
职位变迁,开设新项目,搬家,种种事宜堆在一起,大概有半个月她都没有睡过一个整觉了。
望着底下的车水马龙,绷紧多日的神经终于慢慢松弛下来。
喝完咖啡周意给天空打了个电话,多年过去,天空永远是那副精神奕奕,不苟言笑的职场精英模样。
天空在电话那头说:“LIN,一切顺利吗?”
周意说:“第一天,可能会是顺利的吧。天空,我找你是有个忙想让你帮一下。”
“工作上的?”
“不然还能是什么,我......第一次,没自信。”
天空笑了下,“总部认可你的能力才让你全权负责,对自己真的要自信一点,你进公司以来所有表现都很出色。”
周意站在办公桌边上,手指划过桌面边缘,轻声道:“可领导一个团队和做故事又不一样。”
天空说:“这也是正常的,职场多年,总不可能永远都做一枚螺丝钉。而我们这行,变数太多,需要一直保持敏锐的嗅觉。LIN,你也要记住,同事永远不可能成为朋友,在下属面前性格不必太软。”
“谢谢,那请你最后帮我一次,帮我看下软件需求文件,如果ok ,我想等会交给技术经理。”
“可以,这是小事,那祝你在那边一切顺利。对了,LIN,你不是南城人吗?在外好几年了,有空可以休个短假回去看一下家人,我可以帮你和副总打声招呼。”
周意:“嗯,谢谢,过段时间再说吧。”
挂了电话,周意打开电脑,处理了一些昨晚堆积的工作事务,想到天空的话,她又打开手机导航了下从这儿到家的距离。
两个半小时。
如果去正仁中学的话,是两个小时。
从上大学到现在,周意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回去待的时间不会超过三天,和周兰关系的淡漠让她对那个家已经没什么归属感了。
但可能真如天空早些年说的,人到一个年纪会有着自己都难以察觉的心态变化。
人的骨子里恋家恋国,似乎是从今年开始她做了好几次关于家的梦,那是小时候,她什么不懂的年纪,没心没肺的围着周兰转喊妈妈,后来有了小淮,她笑着对周兰说:“妈妈,弟弟会走路了,好可爱啊。”
几次醒来,她都想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
直到昨日开车一路回到南城,从进入属于南城的高速公路开始,她便觉得空气味道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