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殊娓
她整理措辞,“你有没有不舒服?”
她的停顿和省略他?都听懂了。
林昱橦安抚地拍拍简昕的头:“我没那么脆弱,只是担心你。”
其实不只是担心。
还有害怕。
张隽是在十几分钟后赶到的,后来田编辑也赶过来了。
简昕披着林昱橦的风衣。
两个人身上都湿漉漉的,被雨浇透了,看上去是一定会着凉感冒的模样。
张隽说:“妹妹,林昱橦为了过来找你,哇,车速巨快,我根本追不上......”
林昱橦沉默,任由张隽叭叭叭地告状。
他?们或多或少都知?道林昱橦以前的事,也看出他?状态不好。
田编辑作为长?辈发话:“过来的路还不算堵,去掉头,有个十几二十分钟也能开出去了,小?林你们先回去休息,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
简昕说:“抱歉田叔,是我耽搁正事了。”
田编辑撑着一把印有出版社标志的大伞,尽量罩着三个晚辈,大手一挥:“你们都是我的孩子,安全才是最要紧的,快去吧,这里有我和张隽呢。”
张隽也说:“妹妹,你把车钥匙给?我吧,回头我想办法帮你把车弄回去。”
简昕说:
“谢谢。”
林昱橦的越野车在掉头的队伍里堵了半小?时,最终离开事故区域。
他?一直单手开车,空出一只手握紧简昕的手。
林昱橦的手是凉的。
圣诞节的晚上,简昕和陶哥聊过天。
陶哥说,如果没有那些事情?发生,林昱橦性格应该会更像林昱橦的母亲,感性,善良,敏锐,慈悲......
是早年的事故,逼迫林昱橦成为一个不轻易流露情?感、冷静、在外人看来理智到有些漠然的人。
否则没办法继续活着。
但人的本性是难以改变的。
他?不是天生冷心冷肺的人,父母遇难一定是他?藏在内心深处的一根针。
今天的雨水和山体?滑坡拨动了那根针。
他?会痛吧?
简昕担心林昱橦,甚至没有留意他?的车子是在往什么方向?开。
他?们一路沉默。
车子驶入一方宽敞的地下车库,林昱橦锁了越野车,和简昕一起乘坐电梯。
电梯只走?了一层,林昱橦按开密码锁,带简昕进门。
防盗门闭合。
林昱橦失控地扣着简昕的后颈,却在吻下去时克制住情?绪,轻轻地落在她唇上,辗转地纠缠,探入口?腔。
时间是六点多钟,再?加上天气,室内昏暗犹如深夜。
简昕踩着高?跟鞋,温柔地回应林昱橦,任由他?舌尖闯入,任由他?不停地掠夺她的氧气,任由他?吞噬掉她所有所有力气......
林昱橦没那么脆弱。
但他?也会害怕。
尤其是当命运拿他的软肋当做筹码时。
林昱橦终于开口?:“我很怕你出事。”
简昕轻轻地拍着林昱橦宽阔的肩:“你是不是想起......”
你的父母。
林昱橦抵着简昕的额头:“是。”
也许乐观的人遇事会这样说: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倒霉的事?就算有,又不一定会轮到我。
林昱橦却不敢确定,不敢赌。
当年在医院里他?也有过乐观期望。
那时候他?哭着吵着要找爸爸妈妈,帮他?换药的医生和护士阿姨都安慰他?,说一定会好起来的,他?的家人一定会没事的。
这样的话听多了,会生出侥幸。
小?林昱橦也认为,都会没事的。
可是现实太过残酷。
失去至亲的感受,就像生活还在,但已经没有四季。
没有力气去感受暖或冷,饿或倦。
发明“行尸走?肉”这个词的人一定是天才。
简昕双臂环住林昱橦的腰:“你别怕,我从小?就是出了名?的幸运。”
简昕抱紧林昱橦,给?他?讲:
小?时候她爬到树上去看蝉,从树上摔下来,都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小?骨折;
还有一次和小?伙伴去河边看蝌蚪,她踩到水下的挖沙坑,刚好附近有熟悉水性的伯伯在钓鱼,救她上岸;
中学的上学路上,有精神不好的人出门拿着剪刀乱跑,很多同学都遇见了,吓得够呛。她那天睡过头,没赶上学校的班车,根本没撞见......
房间里没开灯,他?们在玄关里紧紧相拥着。
简昕说:“小?时候我爸爸就带着我早起跑步,打五禽戏,连医院都很少去。得过阑尾炎还是慢性的,手术都不用?做,在社区医院挂水消炎,五天就好了。”
林昱橦的黑色衬衫被雨淋湿,简昕把侧脸枕在林昱橦的肩上:“林昱橦,你眼光真的不错。我这么幸运,身体?又这么好,搞不好是要活到一百多岁的。”
“嗯,一定要活到一百多岁。”
简昕说:“好啊,要不以后你也和我一起打五禽戏吧,不然只有我一个人活到一百多岁,会很寂寞吧?”
林昱橦心绪已经缓和:“准你找男模。”
“再?帅的男模老了也是老头子啊!”
简昕打了林昱橦一下,很轻,打完又问,“你好些了么?”
林昱橦说:“没事了。去洗个热水澡,不然会着凉。”
“那你呢?”
“我也去。”
简昕被林昱橦送进主卧室里带的浴室。
这个房子大概还有其他?浴室,他?只是从柜子里拿了一瓶还没有拆封的沐浴露,就离开了。
充沛的淋浴水流蒸腾着热气,洗去淋雨的寒气。
简昕动作有些粗暴地冲掉头顶的洗发泡沫,她根本没有心情?享受热水澡带来的松弛,迅速打好沐浴露,又冲掉。
简昕没有林昱橦快。
头发太长?了,吹干一头长?发也用?了很长?时间,等她穿好浴袍从里面出来,林昱橦已经坐在客厅的单人沙发里。
窗帘密闭,阻隔掉城市夜色。
一盏复古造型的落地灯照亮客厅隅角,林昱橦大半个身形笼在昏暗里,手背挡着眼睛,看起来像睡着了。
简昕把脚步放轻,走?过去,蹲在林昱橦身边。
单人沙发旁的矮桌上放着海伦娜闪蝶的标本,通体?散发着漂亮的蓝紫色金色光泽。
简昕很了解这种蝴蝶,在国?内标本市场上通常被称为“光明女?神闪蝶”。
英文名?字是“helena”,和同是闪蝶的“helenor”非常相像。
之前给?室友买蝴蝶标本做生日礼物时,她咨询过林昱橦,问他?,什么样的蝴蝶标本价格会比较高?。
当时林昱橦就提到这种蝴蝶。
她查过,太贵,严重超出她的经济能力所能承受的范围,所以放弃。
之后她又去找林昱橦咨询过,再?三考虑,才把送室友的礼物换成了同样漂亮的大蓝闪蝶。
那时候简昕托着腮在林昱橦书房里感慨:“没想到蝴蝶标本还有这么贵的。”
林昱橦眼里有过琢磨。
如果简昕此刻能仔细去想想,就会发现,这套房子里不止有她没舍得出手购买的、昂贵的海伦娜闪蝶标本,还有很多和她息息相关的小?细节。
比如,刚刚的浴室里还有猫脚浴缸;
比如,眼前的单人沙发和落地灯的样式......
但简昕只留意到林昱橦。
他?在梦里大抵也十分不安,呼吸急促,唇紧紧抿着。
即便这样,他?放在海伦娜蝴蝶标本旁的手机屏幕里,也显示着他?刚才点好的晚餐外卖。
甚至细心到点了简昕平时喜欢的菜肴。
雨天阴凉。
简昕抖开沙发扶手上搭着的毯子,想给?林昱橦盖上。
而林昱橦,他?梦到十几年前的事故现场。
很久没有过这类梦境了。
半睡半醒间可以听到浴室里“哗啦啦”的水流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