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岿白
倪雀看着那玉米和饼,有点愣。
其实从进到医院,江既迟陪着她看诊、做检查,认真听医生嘱托,帮她取药,再到现在江既迟给她买吃的,倪雀心里一直都有一种很矛盾的难过。
她因为早上江既迟接了一通漂亮异性的电话而心里发空,可她又觉得,她不应该有这种失落又惨淡的矫情情绪。
她本来也没有那个立场和资格。
尤其是,江既迟对她已经这么这么好。
尽管她知道这种好并非江既迟对她的例外,可那也是好啊,她理应开心、窃喜,怎么能把这样宝贵的时间用来自我神伤。
这一路她都在内省。
直到这一刻,她决定赶走所有不积极的情绪。
倪雀接过玉米和饼,弯弯嘴角,露出真心的笑,她刚要开口说话,江既迟说:“你就稍微垫垫肚子,早上出门前听你们冯老师说,今天有几个老师上午没课,会在宿舍下厨,咱们一会儿回去正好能吃上。”
江既迟说“咱们”。
他说“咱们”!
倪雀的情绪这下是彻底积极起来了,脸上笑容越发绽大:“好的。”
倪雀隔着塑料袋,将手里的玉米掰成两半,塑料袋也撕扯开,各包着一半玉米,她把其中一半递给江既迟:“我吃不了这么多,都吃完了该吃不下午饭了,这个给你。”
一般女孩子吃不完直接就不吃了,剩下的索性扔掉,江既迟认识的不少女孩子都是这样。他知道倪雀是不想浪费,于是未推却,挑眉轻声一笑:“好,这半截我解决。”
*
县城交通便利很多,江既迟用滴滴叫了车。然而小县城不比大都市,车主接单接得慢,不是谁都愿意去那么远的镇上,接了之后到达又慢,对方可能在相距很远的位置。
两人就站在医院外的马路边上等着。
倪雀小口小口地啃着玉米,江既迟没吃,倪雀知道他肯定是不习惯在路上吃东西,但他说了会解决就肯定会吃不会浪费。
倪雀心里不装事的时候,还是很开朗的。她在江既迟面前比在别的人面前要拘谨一些,但随着这段时间他们交集变多,面对江既迟时,倪雀性格里明媚的那一面会不自禁地展露出来。
虽然昨晚发生的一切,让她感到难堪又狼狈,可那已经过去了,倪雀不是个会让自己一直陷在苦情旧事里面的人。
要那样,她都没法心理健康地活到现在。
所以她吃着玉米的同时,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地和江既迟聊了起来。
她问江既迟:“你推迟到周三离开,是因为什么事呀?”
问出口后,她才想起来刚才江既迟在和那个女生视频通话的时候,那个女生就已经问过这个问题了,而江既迟用“一点小事”这样的回答应付了过去。
于是她又赶忙道:“如果不方便讲,可以不讲哦。”
江既迟看她一眼:“确实不方便讲。”
倪雀倒不介意:“是很麻烦的事情吗?”
“不麻烦。”
“那祝你顺利。”
江既迟笑笑,那双柳叶一样的双眼眼尾勾出一个浅浅的弧度:“肯定会顺利。”
这笑容实在妖孽,倪雀啃完最后一口玉米抬眼的瞬间,恰好撞上,心脏猛地漏跳一拍,她仓促地低眼,牙齿磕到了光秃秃的玉米棒子上。
一声轻响。
江既迟低眼瞧她:“慢点别急,不疼吧?”
“不疼。”但是这一磕,震到脑袋了,头有点晕。
倪雀顶着这轻微的眩晕感,又问江既迟:“你怎么也来学校宿舍住了,这两天都不住宾馆了吗?”
“不住宾馆了,”来学校宿舍住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冯子业正好邀请了,而他这几天又要跟着校领导们走些要紧事的流程,懒得宾馆学校来回跑,冯子业跟他提起,他顺口便答应了。
不过要紧事是什么,最好是不让倪雀知道,所以他半开玩笑道:“住学校是因为,你们冯老师盛情邀请,我却之不恭。”
倪雀把吃秃噜的玉米棒子扔进旁边的垃圾箱里:“这样啊,冯老师应该是舍不得你就要走了吧。”
江既迟不置可否的样子,突然,他表情缓缓变化,啧一声,微眯起眼。
倪雀这时已经吃起了红豆饼,看着他转换表情,心里莫名有些突突的,嚼东西的速度都慢了下来。
她这心突突得非常有预见性,果然,下一秒,江既迟倏然侧一步身,弓下腰,手撑膝盖,于平视中凑近倪雀:“小倪雀,我发现一个问题,很奇怪啊。”
倪雀睁圆一双眼,屏住呼吸:“?”
“什……什么问题?”
江既迟盯着她的眼睛,说:“你冯老师、林老师的叫得挺顺口,如果我记忆没出错的话,你是不是还没叫过我一声江老师?”
第15章 以后
倪雀心脏狂跳起来,拿着红豆饼的那只手不自觉收紧。
红豆饼和指腹相贴的地方,顿时陷下去不浅的凹槽。
完了完了。
要怎么说?
不会被他猜出来什么吧?
倪雀心里既紧张又慌张。
仿佛考试场上结束的铃声即将敲响,而她碰上了一道全然无从下手的难题。
倪雀抬眼,恰对上江既迟那张俊美无俦的脸,而他一副谑然模样,正好整以暇地等她交卷。
“江老师”这样的称呼,是拉开辈分的尺,是划下银河的簪,是禁忌,是悖德。
学生喜欢上老师,可以吗?
不可以的吧。
她现在十六岁,江既迟二十一岁。
她还算小,而他纵然年轻,他们之间也终究隔着一道迈向成年的坎。
这已然令她的喜欢难以见天光。
如果再叫他江老师,便是连偷偷的喜欢,都会让她心生罪恶感。
就好像,自己真的在做一件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所以她一直以来都抗拒叫江既迟江老师。
倪雀慢慢、慢慢地嚼着嘴里的红豆饼,她企图用“食不语”的行为让江既迟的问题丧失时效性。
也许江既迟突然想起别的什么话题,这一趴就揭过了。
也许江既迟会自问自答地给出另外的解读,她好顺着他的话拾阶而下。
然而,嘴里的红豆饼嚼完了,心理建设尚在搭地基阶段,江既迟还和刚才一样,垂着眸光看她,在等她回答。
倪雀内心简直是绝望的。
于是,她硬着头皮、梗着脖子,强装淡定地回防道:“就……你本来也不是我老师啊,就上……不,就代了一节课,怎么能算啊!”
她一说完,江既迟的神情明显有一丝意外。
他轻声笑道:“小倪雀,你不讲道理啊。”
倪雀不敢看他,垂眼,又去咬手里的红豆饼:“哪……不讲道理了?”
江既迟真的摆出一副要跟她讲讲道理的样子:“古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为父就不说了,我也不能有这么大一女儿,那多吓人。但一日为师终身为师,这话照说在理吧?”
倪雀觉得自己大概没救了,她几乎是口不择言地反驳回去:“你不是一日为师啊,你就一堂课四十五分钟为师。”
“……”
江既迟着实愣了一下,没想到她能丢出一句这般清奇的话。
这小姑娘还挺捉叫人摸不定。
他笑:“上一节课就不算是老师啊?就这么不认账?”
倪雀心虚地、毫无底气地,小声嘀咕了句“不算”。
江既迟没听清她说什么,他微一歪头,不由得开始思索一个问题。
倪雀如果不叫他老师,那平时是怎么喊他的?
江既迟开始回忆。
可大脑里仿佛缺失了这一块的记忆。
他“啧”一声,问倪雀:“小倪雀,你……”
突然,“嘀嘀——”的车喇叭声突兀地响起。
跟前的马路上,一辆黑色轿车降下车窗,车主朝他们的方向探头:“是你们叫的车吗?尾号3790。”
江既迟要问倪雀的话被打断,他回车主:“是我们。”
江既迟应完,走上前,拉开后座车门,回头冲倪雀说:“你先上。”
倪雀咬掉手边最后一口红豆饼,把塑料袋子扔进垃圾箱,钻进了车里。
江既迟放下替她挡住车门顶的手,随后也上了车。
两人一同坐在后座。
车主发动车子。
倪雀一边在心里疯狂祈祷江既迟不要再捡起刚才的话题,一边绞尽脑汁地想她要赶紧说点什么,好把刚才的聊天内容彻底盖过去。
她还没想出来要说什么,但或许是她的祈祷生了效,上车没一会儿,江既迟的手机响了。
江既迟接起电话。
听来那头好像是江既迟的母亲。
江既迟和母亲通着话,倪雀绷着的神经因此得以松落,她渐渐不再那么紧张,也想了些待会儿可以聊的话题。
等江既迟挂断电话,倪雀朝他看过去,问他自己刚才看医生花了多少钱。
这本来也是她打算出了医院就问的,只是刚才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