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岿白
他眉梢轻轻一抬。
倪雀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地问:“她怎么这么聪明?”
“我给她看过你的照片,还给她输入了两个指定任务。”
“任务?”
“嗯,她的任务是送你一支舞,以及,让你给她取个名字,今天之内她要是完不成,隔上一会儿就会冲你say‘哈喽’,直到她没电为止。”
“……”倪雀心里浮出某种猜想,半是求证地问,“为……为什么要我给她取名字啊?”
“不明显么,”江既迟反问完,说,“她属于你了。”
即便有所预料,倪雀还是愣住了。
“不喜欢?”他垂眼,用脚脖子的位置轻轻蹭了蹭小机器人的后背,“她很全能的,具备你手机绝大部分的功能,还会打扫卫生,陪你聊天,给你表演才艺。”
倪雀依旧愣愣地看着他。
江既迟抬眸瞧她:“不会又要哭鼻子吧?”
倪雀总算给出点反应,有点尴尬的样子,为自己刚才掉眼泪的行为。她小声道:“说了不哭了。”
“那这个礼物要不要?”
“是不是很贵啊?”
倪雀以为江既迟会像以前一样说“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不必放在心上”之类的话,没想到他点点头,低“嗯”了声:“很贵,花了我两个多月亲手做的呢,无价。”
“……”
“所以呢,对于这种无价的宝贝,是不是应该毫无犹豫地收下,才算不辜负它的价值?”
“……”
倪雀觉得江既迟这个逻辑并不是很符合现实社会的人情往来,但这个逻辑本身,好像又自成方圆。
无价的礼物,不必用金钱去衡量它,满怀欣喜地接受、饱含珍视地应用,才是对礼物本身,对赠予者本人,最好也最得当的一种反馈。
江既迟还说她是个诡辩家,分明他自己才是。
倪雀确实有些被他说动了,或者说,她内心深处本就不想拒绝,而江既迟给她搭了个绝佳的隐形梯子,让她不必费劲踮脚、不必内耗心力,只管心安理得地伸手去够他给予的馈赠。
倪雀蹲下身,将小机器人抱了起来。
呼,还挺重。
江既迟说:“不用抱她,只要任务没完成,只要你还在这个空间里,她今天会一直找你、跟着你。名字给她取好了,她倒不会再主动找你、跟着你了,但你一叫她,她听到就会应。”
倪雀于是又把小机器人放下了,小机器人朝她眨了眨眼。
她双手抱着膝盖,看着小机器人,喃喃道:“可是叫什么呢?”
下一秒,她仰着脑袋问江既迟:“叫妞妞怎么样?”
“嗯?”
“今天是春节嘛,新年第一天,”她说,“新,new,她又是女孩子,就叫妞妞好了。”
“妞妞?”江既迟咂摸着重复了遍,朝小机器人点点下巴,“她现在属于你了,你直接跟她说就行。”
“直接说?”
“嗯。”
倪雀于是转过头去,对小机器人说:“你的名字叫妞妞,”她说完,仰头问江既迟:“这样吗?”
“可以,再说两遍,”江既迟回,“重复三遍,她会自行覆盖之前的唤醒词。”
“她之前有唤醒词?”
“有。”
“那不就是有名字嘛,为什么说还没有名字?”
“之前的唤醒词我没有给她定义为名字。”
“哦,这样,”她问,“那之前的唤醒词是什么呀?”
江既迟微一挑眉:“想知道?”
“……”
倪雀看着他这副神情,有种微妙的心悸感,她本想说“算了”,但鬼使神差地,竟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江既迟却慢腾腾丢出两个字:“你猜。”
“……”
倪雀并不想猜。
她觉得那个答案她不可触碰,也觉得自己肯定猜不到。
*
由于已经相隔了一段时间,方才那句指令已不作数,倪雀对着小机器人又重复了三遍“你的名字叫妞妞”,小机器人黑黢黢圆溜溜的大眼睛转了转,胸前的显示屏也亮了起来。
很快,小机器人娇答答地自述了一遍:“我的名字叫妞妞。”
倪雀眼睛顿时亮晶晶的,兴奋地唤她:“妞妞。”
“哎!”
“妞妞~”
“在呢。”
“妞妞!”
“怎么啦小倪雀?”
“她……”倪雀忍不住惊讶,“她……怎么还是叫我小倪雀啊?”
她以为,妞妞跳完舞后说的那句“小倪雀,这支舞送给你哦”里面的“小倪雀”,是江既迟特意设计的舞后的收束语,之后妞妞就不会再这样称呼她。可现在看,这小家伙早已认准她叫小倪雀了。
倪雀刚才问的是江既迟,但妞妞很快地识别了她的话,比江既迟更先一步地回复了她:“是江既迟让我这么叫的呀。”
“……”倪雀微窘,她当然知道是江既迟设置的,毕竟也没人这样叫她。
只是,干吗非要在前面加个“小”啊?
以后她叫妞妞,妞妞时不时回个“小倪雀”什么的,那不相当于江既迟反覆在她面前刷存在感吗?
她本来一直也在努力地减弱江既迟在自己世界里的侵占程度,不论是她的精神世界,还是切实的物理世界。
但江既迟的一言一行,从上次跨年夜开始,仿佛一直在给她的努力增加阻力。
今天尤为如此。
倪雀觉得自己有几分头大。
江既迟,你是忘了这个人曾经偷亲过你,觊觎过你吗?
你不是应该对她避退三舍吗?你为什么在不断地给她眼神啊?
你知不知道,那刻意摁熄在尘土下的热焰,有可能因为你这样一次又一次的拂煦,从而卷土重来,炽火燎原吗?
“江老师,”倪雀想了想,认真地对江既迟道,“她……能不能不叫我小倪雀啊?”
“这么叫,有什么不对么?”他淡淡反问。
倪雀找了个还挺说得过去的理由,她说:“我已经不小了,今天开始都二十岁了,我比我们宿舍的人,不止,是比跟我同年级的大多数人,都要大。”
江既迟理解似的点点头,说出口的却是:“不过呢,小倪雀的‘小’,不是指年纪小的意思。”
倪雀:“?”
江既迟弯唇:“是喜爱的意思。”
倪雀感觉自己脑子里轰的一下,直接懵了。
喜爱两个字,仿佛被某种修音软件扩音了一样,在倪雀的耳边加倍放大,且反覆回音。
直到江既迟说出下一句话:“就跟我爸叫我小迟一个意思。我五岁时他这么叫,我二十五岁了,他还这么叫。和我年纪多大无关。”
耳边的回音消失了,浑浊的大脑清明了,僵住的身体能动弹了。
倪雀松开反手揪住衣角的手指,垂着眼睛,“哦”了声:“好的。”
应完,她抬眼,见江既迟偏过头,手指摸着嘴唇,似乎笑了一下。
他笑什么?
倪雀有些不解,但她什么也不愿多想了。
就先这样吧。
要是执着于要改掉“小倪雀”这个称呼的话,他肯定会觉得奇怪,她还是不自我暴雷了。
等以后她学艺变精了,她说不定可以自己换掉。
*
早餐吃了,礼物互送完了,江既迟看着确实也没什么大问题了。倪雀打算回学校,江既迟起先有几分欲言又止,末了说开车送她,然后转身去换衣服,倪雀一声“哎”卡在喉咙里,只发出半截子音。
等江既迟换好衣服出来时,倪雀已经穿好了外套在玄关处站着,妞妞乖乖地贴在她脚边。
倪雀对走过来的江既迟说:“江老师,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你身体刚恢复一点,就还是别外出比较好。”
江既迟迳自走到玄关处换鞋:“从这儿下到车库,再送你到学校,几乎全程车内室内,算不上外出。”
“……”
倪雀不禁腹诽,这听起来怎么和她以前说过的那个“竹子能当柴烧也算是柴”的观点类似,似对非对的。
江既迟已换好了鞋:“走吧。”
倪雀不太放心:“江老师,你这样不算疲劳驾驶吧?”
“嗯?”江既迟歪了下头,“不算,不是跟你说了在你来之前我就睡了几十个小时了么?”
额,说疲劳貌似是不太准确,但昨晚还烧成那样,怎么也算是大病初愈吧。
倪雀听着他还带着点鼻音的嗓音,换了个说法:“那体虚驾驶,是不是也不太好?”
江既迟刚唤了妞妞,让妞妞更换成了轮式移动的模式。忽然听到倪雀来了这么一句,他微愣,不由低笑一声:“体虚?”
倪雀被他笑得心里微微发毛,声音也弱了下来:“没……没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