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岿白
“哦是什么意思,懂了?”
倪雀点点头。
“那你说说,你怎么理解的。”
倪雀像乖乖回答老师问题的三好学生:“你说我是一只鸟。”
江既迟略一挑眉:“还有呢?”
倪雀思考了下,说:“我是一只出色的鸟。”
“……”江既迟稍怔过后,摸了下鼻子,笑问,“就这啊?”
估计是觉得自己题答得不够好,三好学生倪雀补充道:“一只出色的、鹤立鸡群的鸟。”
江既迟这下是真忍不住了,这几天盘桓在他头顶残余的那点阴霾,彻底一扫而空,他笑得肩膀都微微发颤。
倪雀就看着他笑。
等他笑够了,他站起来,朝倪雀伸出手:“那这只出色的、鹤立鸡群的鸟,是不是该回巢了?”
倪雀说“嗯”,把手递了过去。
江既迟握住她手腕,倪雀另一只手扶着蹲麻了的腿,站了起来,然后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上了车。
倪雀上车没一会儿就歪着脑袋靠着车窗睡着了,江既迟开车经过一家便利店,进去买了罐蜂蜜,顺便给张鹤打了个电话,问能不能麻烦他女朋友二十分钟后下楼一趟,接一下醉酒室友。
张鹤欣然说没问题。
二十分钟不到,江既迟的车就停在阑大本科的一栋女生宿舍楼前。
他先在车上帮倪雀解了安全带,将人扶正后,这才下车。
往副驾驶方向走的时候,在宿舍楼门前台阶上方等着的倪雀的三位室友看见是他,立马朝这边小跑过来。
江既迟拉开车门,弯腰凑近,低声唤:“倪雀。”
倪雀皱眉睡得很沉,没有反应。
江既迟又喊了声,同时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倪雀动了动,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茫然片刻,看清是他,揉了揉眼睛:“江既迟。”
“是我。”这是他今晚第二次这样回答她。说完,他再次朝她伸过手去。
倪雀盯着他的手看了几秒,又再次把手递给他。
江既迟一只手拉着她手腕,另一只手护住她头顶,倪雀弓着上半身下了车。
倪雀三位室友立马上前,从他手里将倪雀交接过去。
江既迟回身,从车上拿了罐蜂蜜下来:“她今天酒喝多了,能不能麻烦你们谁给她泡杯蜂蜜水,让她喝了再睡。”
倪雀这会儿半挂在翟梦身上,叶槐也托着她半边身体。
陈小禾连忙接过江既迟手里的蜂蜜:“没问题没问题,谢谢学长送雀雀回来,我们会照顾她的。”
“谢谢。”
“学长你跟我们说谢谢干什么,我们是雀雀的好朋友好室友,照顾她是应该的呀。”
“是啊学长,”叶槐脑子里灵光一现,插话道,“我们和雀雀是好朋友好室友,理所当然该照顾她。但是学长你刚才说要麻烦我们,是以什么立场呢?”
陈小禾不由睁大眼,扭头和叶槐对上视线,叶槐朝她眨了眨眼。
江既迟似是有些意外,他看了倪雀一眼,挺郑重的模样:“不知道以她追求者的立场,是否可以?”
他话音一落,陈小禾瞬间嘴巴微张成o型,叶槐眼睛瞪成个铜铃,连翟梦都扬了扬眉。
“可以,当然可以,”叶槐说,“不过我们雀雀很难追的,学长你可能要费点劲了。”
“是吗?”江既迟的目光又落回倪雀身上,他扯唇笑了笑,“谢谢提醒,我会做好这个准备的。”
倪雀虽瘦,个头却有168,翟梦几个,不论谁背她,都挺吃力,还是少不了倪雀自己双脚踩地行走。但她这么挂人身上,她自己累,被挂的人也累。所以大家也不便在楼下多耗,互相客气了几句后,仨室友就半托半背着倪雀进楼了。
这会儿晚上十点多,宿舍楼前来来往往、进进出出的人还不少。
江既迟一人一车停在这儿还怪显眼,总人路过学生投来注视。
他于是上车,往校内停车场开去。
停车场很是寂静,江既迟没急着下车去往研究生宿舍,而是坐在车里,点了支烟。
脑海里控制不住地回想刚才倪雀趴在他背上,张开手说她有好多好多的那一幕。
他背着她,他其实看不到她的脸、她的动作,但是他又完全可以想像那个画面。
那一刻,他的第一反应并不是纯粹的高兴,甚至在这一刻,他也不仅仅感到高兴。
还有些其他的复杂的情绪,纠结在一起,无法用单一的难过、歉疚、心疼来形容。
他清楚地知道倪雀说的好多好多,指的是喜欢。
他忍不住想,倪雀是时隔三年多,他们再次遇到后,重新喜欢上了他,还是这么多年,一直都喜欢。
如果是前者,他会高兴居多,为再一次被她所喜欢。
如果是后者,他也高兴,可也为她不值。这种不值并非他对自己的一种贬低菲薄,而是从客观上来说,她为他所倾注的感情成本,和她能从他这儿揽获的情绪价值,根本不成正比。
哪怕她的喜欢是缄默的、无声的。
而这三年多里,倪雀于他,是生疏的、遥远的,是记忆犄角旮旯里,几乎不曾被留意到的一绺淡白色的烟。
那几年间,仅剩的与她的那一层关联,大概就是他资助了她吧。可也因为他借用了朋友的身份,他选择了匿名,这层关联,单薄得可以忽略不计。
她喜欢他时,他看山看海看云看雨,也没有看她。
她的喜欢若真是一场持续了三年的晴雨,他何德何能是那片凝成雨滴的水蒸气。
这般自省中,江既迟无法不回望审视自己当年离开青螺镇这件事。
他还能记起当时的心情。
在被倪雀偷亲后,他震惊得无以复加,实在难以置信,半夜睡不着,一直在复盘自己的言行举止是否存在无意识的过界,才让一个简单朴实的小朋友对他起了那方面的心思。
他想了大半个晚上,那一夜基本没怎么睡。然而他的大脑根本处理不过来这条信息,他毫无头绪。
最后他想,也许他并不擅长和十几岁的小朋友打交道吧。怕面对面的告别让倪雀在他面前显露更多情绪,也怕自己在知道倪雀对自己的心思后,和她再相处会过度解读她的一言一行,当天夜里,他就改签了机票,第二天一早就离开了。
当时他并没有所谓的仓皇而逃的感觉,他认为他的不告而别,果断且及时,是一个理性且正确的决定。
现在回想,他也不是真的一点都不慌,否则后来也不会让冯子业给倪雀带话,让她办了手机号后联系自己,而在倪雀一直没联系他后,他也默认般地毫无作为了。可能在他自己都未知的内心深处,他本身也想揭过那一页、断掉那丝缘。
并且,他也并不绝对是正确的。
他一个招呼都没打,就提前走了,那时候的倪雀,说不定第二天还兴致勃勃地去找他,想要送他一程,结果被告知他早就离开了。
她是不是也曾惊讶、不解,或失落、难过?
想到这里,江既迟觉得胸口都闷了几分,他把车窗摁到最敞,抬手又解了一颗衬衫的扣子,领口往两边扯了扯。
他狠吸了一口烟,烟头猩红燃至极盛。
烟雾吐出,他眯了眯眼,又抵着车载烟灰缸将抽了一半的烟灭了。
他在一片寂静中沉默着坐了很久,久到心头那深重的郁郁之色,在回忆了这么多天的点滴之后,又终于被一点明媚的彩色所挑染。
他拿过手机,点开和倪雀的对话框,终是嘴角弯了弯,敲了条信息,给倪雀发过去:【谁说今天的妆白化了,我看到了,我们小倪雀真漂亮】
第58章 蹭课
第二天一早,倪雀被生物钟和为早八而设的闹铃,差不多同时叫醒。
她平常起床都清清爽爽、轻轻松松,这是她头一次感受到宿醉后的头痛欲裂是个什么滋味。
倪雀坐在床头,两手揉着太阳穴,一边缓解着醉酒带来的不适,一边回忆起昨晚发生的事情。
她觉得应该是自己断片了。
脑子里能想起的,只有几个零星画面。
她记得林杳走后,自己坐在院子一角安安静静地喝着酒,不知过了多久江既迟好像来了,之后她就跟掉线了似的,记忆出现断层。
脑海里最后一个画面,是在江既迟车里,他把自己叫醒,扶着自己下了车。再后面的,她就都忘了,迷迷糊糊中听到江既迟和她的室友们在说话,但说了什么,她根本没听清,那声音像是隔着一层厚重的玻璃被闷在了深水里一样,朦朦胧胧,辨听不得。
倪雀还在强行复苏自己被酒精腐蚀掉的记忆,宿舍里三个室友陆陆续续起床了。
翟梦一边下床,一边往她的方向看,问她:“雀,你还好吗?”
叶槐也看向倪雀:“你要是不舒服,我们给你请假,早八你就别去了。”
倪雀掀开被子,跪起身,简单把被子叠了叠,踩着床梯下来:“就是头有点疼,刚刚缓过来了一些。今天的早八是专业课,还是程教授的计算机程序设计,不能不去的。”
这位程教授的课,开讲前点名是固定环节,且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原因请假,都得扣考勤分,也就是根据事实情况扣多扣少的区别。
叶槐只好道:“好吧,你觉得身体没事能去就行。”
“嗯嗯我可以的,”倪雀进到卫生间,挤牙膏的时候看了眼镜子,问,“昨晚是你们给我卸的妆吗?”
“不然呢,你以为谁?”宿舍不大,卫生间内外通讯无阻,翟梦闻言,反问了句,“江既迟啊?”
倪雀拿着牙膏的手一顿:“……”
陈小禾这时也磨磨蹭蹭地起来了,过来洗漱:“雀雀,你昨天喝的什么酒、喝了多少啊?你醉得可太厉害了,槐给你卸妆,你不让,要自己来,然后拿起窗台上的抹布就要往自己脸上抹。”
倪雀:“……”
倪雀内心一下就有点慌,她酒后这么失态吗,那江既迟送她回来那一路,她没说什么出格话做什么出格事吧?
她答:“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酒,就挺好喝的,有酒精味,但我喝着和饮料也差不多。”
她又细致地描述了一遍那个酒的特征,什么辛辣程度、带可乐味、红茶色泽的,她一说完,站在卫生间门口的叶槐“害”了声:“真相了,长岛冰茶。”
“茶?”倪雀疑惑了。
翟梦说:“这可不是茶,这个名字只是迷惑人的假象。你知道这款酒还被人叫什么吗?”
倪雀刷着牙,含糊说“不知道”。
“一杯倒,或者失身酒。”
“……”倪雀被惊到,险些被嘴里的泡沫呛到。
陈小禾又问了:“所以雀雀你到底喝了多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