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岿白
小布包里的手机响个不停。倪雀茫然地站着,看着车子离开的方向,呼吸急促,胸口起伏。
不远处,安可璇一边打着电话,一边朝着倪雀小跑而来。
“小鸟!”离得近了,安可璇喊。
听到声音,倪雀乍然回神。她扭头去看:“……可璇姐。”
安可璇对着手机那头说:“你让司机等下,就一会儿,我们马上过去。”
说完她挂了电话,问倪雀:“小鸟,你怎么了?”神色不可谓不担忧。
倪雀侧回身,遥看着她们原先站着的地方,附近一辆黑色的专车正打着双闪。
“车是不是到了?我们回去吧。”她挽上安可璇的胳膊,有些借力给安可璇的意思。
车还在百米开外等着,这么走可走不快,安可璇拍拍倪雀的手,示意不用。
两人一路疾走,总算上了车。
屁股刚沾车座,倪雀就接到江既迟打来的电话。
倪雀接起:“江老师。”
江既迟开口便问:“可璇说你刚才突然跑开了,怎么了?”
倪雀垂在大腿侧的那只手,将裙子的布料揪起一个小小的疙瘩,她捏着那个小疙瘩,动了动唇,无声,半晌,才轻声细语地说:“我看见我妈妈了。”
江既迟许是一愣,半刻后,问:“没追到吗?”
“嗯。”
“掉眼泪了?”
倪雀下意识揉揉眼睛:“……没有。”
“那,有什么打算吗?”
这话约等于在问她,要不要继续找她妈妈。
倪雀自是听懂了,她答:“不知道。”
又补充:“我记住车牌号了,是一个和她走在一起的男的开的车。”
两人没在电话里一直就这个问题聊下去,毕竟一会儿就见面了。
抵达约定的商场,进了一家吃海鲜的餐厅。
包间里,江既迟和孟歧征已经到了。
安可璇和倪雀一落座,江既迟他们掐着时间点好的菜品就被端了上来。除了熟食外,还有服务员现场帮忙蒸煮海鲜。
因为有服务员在,倪雀遇到多年不见的母亲的这个话题暂且就没展开。倒是安可璇,坐下后,一边用热毛巾擦着手一边问:“今天和普慈医疗那边谈得怎么样?”
她有意不想搭理孟歧征,这话是抛给江既迟的。
江既迟拉过倪雀的手,托放在自己的手掌上,细致地给她擦着手心手背,答说:“我们进普慈的生产车间参观了很久,看了实物,也看了他们一手的内检报告和临床试验数据,东西确实是厉害的,各维度的性能都远超于现在国内外市场上已有的电极材料,非常契合我们的需求。不过普慈上个月才给药监局提交申报材料,还在等批复。”
安可璇闻言挺兴奋:“很好啊,批复通过了不就可以投产了。”
“一般是这样没错,”擦完一只手,江既迟勾勾手指,倪雀会意,换另一只手放上来,江既迟继续给她擦着,动作轻缓,很温柔,“但是这种植入型的高科技药械材料,又是新型产品,审批流程快不了,什么时候能正式获批,不好说。”
安可璇给自己倒了杯桌上放着的菊花茶,说:“这种给国家长脸的高科技产品,监管部门不会刻意拖的,我们等着就是了。”
长空的财务部是孟歧征掌管,这会儿他适时地插上话:“等批复是一方面。今天我和既迟跟他们销售口的朱副总探了下口风,那朱副总很直白地报了个价。”
安可璇本不想和他说话,但他这话抛的钩子实在是勾人,她没好气地冲他问:“多少?”
孟歧征抬手比了个“五”。
安可璇问:“五千一克?”
孟歧征摇头。
安可璇堪堪咽下嘴里的茶,瞪大眼睛:“五万???”
孟歧征点了下头。
安可璇不可思议:“普慈一个技术型团队,我还以为他们内部都是一群讲情怀讲梦想的技术人才,没想到这么狮子大开口。”
孟歧征说:“这是他们的专利,在市场上没出现能和他们打擂台的产品前,他们可以搞垄断,也有坐地起价的资本,无可厚非。”
“的确,”江既迟接道,“不过现在谈价格还为时过早,我们先跟普慈保持良好沟通往来,回头等长空的脑机接口技术上有进一步突破,也能增加我们自身的谈判筹码。”
蒸锅里的海鲜已经熟了,服务员揭开透明锅盖,海鲜的清甜香气扑鼻而来。
服务员调低蒸锅温度,退出了包间。
安可璇迫不及待地抓起了筷子:“头阵你们打了,下次就我去吧,谈采购还是得我出马。”
晚餐在安可璇跟孟歧征单方面的斗嘴,以及倪雀和江既迟旁若无人的撒狗粮中结束了。
关于倪雀妈妈的话题,因为当事人没主动提,席间便也没人特意聊及。这显然是涉及家庭隐痛的内容,或适合与更亲近的人吐露。
出了餐厅,时间还早,晚上八点多,江既迟问倪雀要不要再四下逛逛,倪雀说可以。
另一边,安可璇是半步路都不想走了。
于是,四人分两拨,倪雀和江既迟逛街看夜景,安可璇和孟歧征打道回酒店。
江既迟先是带着倪雀逛商场,给自己,给她,各买了两身衣服,其中一身还是情侣装。
谈恋爱时,男生给女生花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倪雀也不想总是为此推拒江既迟,她不想做扫兴的事,只能在心里默默地记下,累计于曾经欠他的桩桩债务之上。
出了服装店,没走几步,江既迟目光无意一扫,在一家首饰店的玻璃橱窗前驻足。
一条主饰为展翅小鸟的手链,静静陈列于旋转展示台上。
倪雀暗叫不好,视线环顾一圈后,她朝着不远处的果茶坊匆忙一指:“江老师,我想喝果茶了,我们去喝那个好不好?”
江既迟说:“好,一会儿就给你买。”然后直身,进了首饰店。
倪雀:“……”
倪雀弓身,看一眼那条手链下方的价位标识。
六位数!
倪雀吓一跳,忙不迭跟上江既迟。
进了店,江既迟让导购员将那条手链拿过来。
倪雀拽拽江既迟的衣服下摆,小小声:“江老师,你不会是要送我吧?”
江既迟唇角微扬:“合适的话。”
倪雀脱口便道:“不合适的。”
“嗯?还没试呢,怎么就不合适了?”
那个恐怖的价格令倪雀也顾不上扫不扫兴了,她摇头:“太贵了。”
“不贵。”他凑近她耳朵,再次提及以吻抵债,“多来几个舌吻就好了。”
“……”倪雀脸热,还是坚持,“我不能要。”
导购员拿着那条手链过来了,同时细致讲解一通,什么全球限量,手链寓意,高级材质,出自法国某知名珠宝设计师云云,一边说,一边给倪雀戴上。
倪雀的手腕白皙、细瘦而骨感,手链一戴,愈发显得那腕子精致俏丽。铂金的展翅小鸟,眼睛部位,缀一颗星星般的钻石,低调不失奢华。
江既迟对导购员说:“给我包起来吧。”
倪雀正要说什么,江既迟身体微微倾向她,低声,轻哄:“520不是快到了?这个当礼物好不好?”
倪雀想说“不好”,江既迟预判了她的回答,手按到她后脑勺,顺了下她的头发,说:“你不想要也成,我就搁家里摆着,做个居家饰品,横竖我看着喜欢,就当是饱我自己的眼福了。”
第76章 换房
手链买完,江既迟就执起倪雀的手,给她戴上了。
倪雀垂眸看着,没作声。
手链她自然是喜欢的,但是这个价格戴在手上,令她感到腕上沉甸甸的。
出了商场,两人在附近的步行街牵着手散步。
夜幕下的南城,霓虹璀璨,街道两侧人群熙攘,喧嚣却不吵闹。
终于拾起先前画了逗号的话题。
江既迟问:“倪雀,你妈妈的事,你怎么想的?”
倪雀沉默着,仿佛又陷入下午那段追逐无果的记忆里。
江既迟又问:“车牌号记下了,要找吗?”
倪雀从寂静中回过神,缓缓摇了摇头。
江既迟静待其言。
倪雀半晌无话,良久,才开了口:“其实这么多年了,我早就习惯了没有她的生活。”
她低头走着,一步一步踩着脚下的砖缝,声音很平静:“她刚离开的那几年,我特别特别想她,不止一次后悔为什么要装作不知情放走她,我还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镇上的邮政所,看有没有她给我寄的信,但我从没收到过。”
“她走前,没给我留一句话,走后,也没通过任何方式捎回一星半点的消息。以前我不懂,以为她是一人在外不容易,有自己的难处,不方便联系我,时间久了我就懂了,她不是不方便,只是不想。她是下定了决心要和过去割裂开,而我始终是她糟糕过去的一部分。”
“今天突然看到她,我都不知道我当时是怎么想的,不敢喊她,又拚命跑向她,怕她看到自己,又怕她看不到自己。等她真的上车离开的时候,我一面感到如释重负,一面又觉得难过遗憾。”
江既迟牵她的那只手,手指在她指关节上轻轻捏了捏。
倪雀察觉到他的安抚,笑说:“我没事啦,其实在去找你和孟总吃饭的车上,我就已经想通了。”
“嗯?”江既迟垂眼看她。
倪雀晃了晃被紧牵的那只手,带着江既迟的手一同前后摆动,她说:“她现在看起来过得很好,那个跟她走在一起的男的,可能是她男朋友,也可能是她老公,两个人看着很恩爱的样子。”
“我贸然出现,只会打扰她如今的生活。所以就这样吧,我不找她了。”
“决定了?”江既迟问。
“当然啦,”倪雀语气一转,平添嗔怪,“我也要面子的,当年是她抛下的我,是她不要我,我才不要那么巴巴地去找她,万一人家不认我,给我吃闭门羹什么的,多尴尬呀。”
她说完,江既迟一时未语。
彼时,两人走到街区的一处拐角,周围行人不似方才那么多,光线也不及那般通明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