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宋昭
看到她又被关?进红薯窖时,林之珩终于坐不住,站起身走到一个无人在意的角落,从兜里掏出烟盒、打火机,皱着眉点了根烟,心事重?重?地抽着。
等?汤倩拍完戏找到林之珩时,发现他?站的地方全是?烟头。
闻了闻他?身上重?得挥之不去的烟味,汤倩一脸担忧地问:“你怎么抽这么多?”
“今天好像有红烧排骨,你在这等?我会儿,我去拿两盒盒饭。”
说罢,汤倩转身跑进人群里,没过?多久,她拿着三盒饭盒,提着两只月亮椅回到林之珩身边陪
他?吃饭。
两人面对面坐着,汤倩将饭盒打开递给林之珩,林之珩看了眼她脏兮兮的裙摆,沉默着接过?她手里的饭盒。
汤倩没有问他?为?什?么来,林之珩也没有说他?来这一趟有多艰难。
两人坐在角落,无声无息地吃着盒饭。汤倩胃口小,将自己盒饭里的几?块排骨全给林之珩了,她只吃土豆。
林之珩见了,又将那?些排骨放回汤倩的饭盒里。
汤倩抬起头想要说话,还没出口就被林之珩打断:“你又瘦了,多吃点。”
汤倩眨了眨眼皮,忍住流泪的冲动,瓮声瓮气地嗯了声。
林之珩陪着汤倩用完晚餐,又跟她一起走了会儿。
山里也没什?么看头,两人主要是?想单独相处一会儿。
路窄,只能过?一个人。汤倩走在前面,林之珩走在后面,他?看着汤倩单薄的背影,想起她刚刚拍戏时的样子,他?止不住地心疼。
走了会儿,林之珩皱着眉头问:“这戏还要拍多久?”
汤倩啊了声,仔细想了想,不太确定道?:“可能还得拍几?个月吧,八月份?”
林之珩闻言,脸上的表情更?臭了。
他?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陪汤倩待了一个小时左右,林之珩又独自驱车回市里。
分别时,汤倩站在马路边看着他?,满眼都是?不舍。
林之珩本?来准备踩油门走了,回头看见汤倩孤身一人站在黑暗中,抱着手臂,拿着手电筒,一脸难过?地看着他?。
他?坐在车里骂了句脏话。下一秒,他?松开安全带,推门下车,大步流星地走向汤倩。
在汤倩懵逼中,他?一把将人捞进怀里,紧紧攥紧她的腰肢,俯身在她耳边叹了口气,狠下心说:“我下次再来。”
“你回去吧。”
汤倩窝在他?的怀里,脸贴在他?的胸膛,感受着他?的体?温、心跳,好一会儿才出声:“好。”
“再见。”
“再见。”
两人又一次分别。
这一次,汤倩更?加确定了林之珩的心意。
他?是?在意她的,不然不会这么大费周章地跑过?来,跟她相处不到两个小时又折返回上海。
如果?这都不是?爱,是?什?么呢?
—
林之珩知道?她拍这部电影很艰难,每天都会在微信上跟她聊天。
他?话不多,大部分时间都是?汤倩在说,他?在听?。
不过?每次聊天结束时,他?都会给她分享一首歌,都是?一些快节奏的、能带动积极情绪的歌词。
他?好像突然间变成了心灵导师,总能将汤倩从崩溃边缘拉回来。
不知何时起,汤倩开始有了期待,期待收到林之珩的消息,期待他?今天会发什?么歌,
正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汤倩突然觉得拍戏没那?么煎熬了。
她虽然痛心周笛的遭遇,也会很好地扮演周笛,甚至在监视器下,她就是?周笛。
但是?她不会再分不清周笛和汤倩,也不会搞不明白哪部分是?拍戏,哪部分是?真?实。
因为?有林之珩在,她便?成了那?个活生生的汤倩。
林之珩也很忙,回上海后他?先后去北京、广州出差,有时候忙得饭都没吃。
不过?他?会在开会休息的间隙掏出手机看一眼微信,会在候机时抽空给汤倩发一条短信,也会在应酬完给汤倩发一两张照片。
在机场候机室看到窗外美得让人窒息的日落时,他?会特意站起身,走到窗边举起手机拍下黄昏,然后挑一张好看的发给汤倩。
也会在赶路途中,特意去一趟当地的特色产品店给她买点东西,然后写下地址,给她寄过?去。
剧组有专门负责采买物资的工作人员每周都会去县里两趟,林之珩不知道?什?么时候加了对方的联系方式,每次林之珩给汤倩寄东西过?去时,剧组采买人员总会一脸高兴地给汤倩捎回来。
汤倩后来才知道?,每次林之珩寄东西过?来,他?都会给采买人员一笔丰厚的报酬,所以每次收到汤倩的包裹时,采买人员都会特别开心。
陈夏跟汤倩同吃同住一个多月,已经看透了一切。
她看着空空如也的房间陆陆续续被各种各样的东西填满就知道?寄东西的人有多用心。
虽然汤倩从来不说,但是?陈夏看得出,这一个多月汤倩脸上多了很多笑容。
她脸上的阴霾也消散了不少。拍完戏也不像最开始的时候一个人抱着膝盖坐在那?块大石头上默默流泪、难过?。
转眼间就四月了,山里早晚虽然还是?冷,但是?总体?气温上升了很多。
大家陆陆续续脱掉了身上的羽绒服,开始换上轻薄的外套。
荒凉的山地慢慢有了绿色,枯败的野草再次从土里冒出嫩芽,远处的山从银装素裹变成绿意盎然。
除了这个看起来已经垂暮的村庄,一切都显得欣欣向荣。
汤倩怕冷,依旧裹着那?件黑色的羽绒服。山里没有洗衣机、烘干机,她这件羽绒服洗了晾半个月才干。
林之珩陆陆续续又给她寄了不少衣服,过?了这么多年,他?还记得她的尺寸,买的衣服刚刚合适。
或许在山里待久了,汤倩已经习惯了没有丰富的夜生活,没有咖啡、奶茶,没有网络、信号的日子了。
她有时候收工得早,还会跟剧组的人约好一起进山里捡菌子。
不过?季节没对,菌子压根儿没长出来。
有天她拍完戏回到住处,看到隔壁常常失踪,白天不知道?去哪儿干活的女人罕见地穿了件崭新的西装外套。
外套是?墨绿色的,有些大,穿起来很不合身,仿佛是?小孩套了大人的衣服似的。
但是?女人满脸都是?幸福,看起来很喜欢这件衣服。
汤倩在屋檐下站了会儿,她没着急进屋,而是?站在原地,神情复杂地看着女人。
女人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只老式红镜子,对着镜子神情羞涩地拿手梳理着干枯的头发。
梳着梳着,女人对着镜子突然傻笑起来。
汤倩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还没来得及出声,屋檐背后的小路突然走出一个老太太,老太太看着女人,满脸笑容地问:“舒雨,谁买的新衣服?大山回来了?”
女人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先是?傻傻一笑,而后羞涩地低了头,攥紧外套的扣子不说话。
老太太弓着背看了眼女人,摇头叹了口气,感慨:“模样这么好,怎么是?个不说话的傻子。”
“当初大山领回家的时候多乖巧,怎么变成这样了。”
说着说着,老太太拐了个弯,往旁边的小道?走了。
汤倩站在暗处,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遍。
她看了一眼老太太离开的方向,又转过?头看向站在门口,重?新举起镜子梳头发的女人,眉眼里满是?疑惑。
来乌里村两个月,她终于知道?了女人的名字——舒雨。
是?个很雅致、温柔的名字,不过?这个名字跟女人所处的环境好像并不般配。
汤倩之前也怀疑过?这个女人是?不是?被拐卖来的,不过?没有任何证据。
她其实也试探性地问过?当地居民?,不过?对方一听?是?这女人的事儿就晦涩莫深地摇头,表示不清楚。
汤倩也只能放下这个想法。
如今再看,她突然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汤倩没有贸然去问,而是?在女人看过?来的时候朝她友善地笑笑,然后慢慢走到女人身边,陪着她坐了会儿。
两人都没说话。
女人一直在拨弄头发,汤倩则是?静静地望着她,脸上写满了困惑。
坐了不知道?多久,女人突然站起来,朝汤倩转了一圈,问她:“好看吗?”
汤倩听?见女人的声音,猛地抬起头。她没想到女人竟然会说话。
虽然有点结巴,音调也有点怪,但是?汤倩听?懂了。
她不敢置信地盯住女人,想看看是?不是?听?错了。
刚还傻笑的女人突然脱掉了身上的外套,紧紧握住汤倩的手腕,神情祈求地问:“我想出去,你能带我离开这里吗?”
“我不是?这里的人,我是?被买来的。”
“我是?福建人,我
家在福州。我不是?这里的人。”
汤倩蹭地一下站起来。
她回握住女人的手,神情恍惚地望着女人,惊讶得说不出话。
汤倩缓了好一会儿才问:“你是?被买来的?真?的吗??为?什?么不报警?”
没等?汤倩问清楚,女人又恢复了刚刚那?副傻乎乎的神情,她又穿上那?件大得不适合她的外套,开始拿着镜子梳头发。
汤倩看着女人痴呆的模样,想起柱头上挂的那?些精神类疾病的药物,满脸写着困惑。
晚上她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没搞清楚事情真?相前,她又不敢告诉别人。
她揣着这么大一个秘密实在难眠,挣扎了两三天,汤倩给林之珩发了条短信——
「我好像知道?了一个大秘密……你还记得那?个奇怪的女人吗?她前天突然跟我说,她是?被买来的。」
「林之珩,我该怎么办?要不要报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