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扁平竹
他的腿很结实,坐在上面踏实安心。
只不过现在蒋宝缇只剩下心慌和坐立难安。
“那个……”她主动和他认错道歉,“我今天不是故意装作不认识你的,是因为爹地他……他可能一时接受不了我自己在外面找了个男友。”
他的语气十分温和:“既然你这么在乎他的看法,为什么还要和我在一起?”
蒋宝缇被问的哑口无言。宗钧行总是能很精准地拿捏问题所在。哪怕她试图蒙混过关也无能为力。
“我……”她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或许她在其他地方擅长伪装,左右逢源。可在宗钧行看来,那不过是三岁稚童的幼稚把戏,无伤大雅,反而令她显出几分笨拙的可爱。
不过有些时候,也会变得碍眼。
“Tina,还记得我和你说的第一句话吗?”他贴心地替她将歪掉的领口整理好,她能够感觉到,他筋骨分明的手指从她颈侧擦过。
或许是出于某种偏见,也或许是出于某种直觉。她在那个瞬间的确生出了一种畏惧。
——可能他的手指会在下一秒捏碎她纤细脆弱的脖颈。
他的手劲很大,她亲身体会过。他能单手抱起她,甚至控制她的身体的起伏。
但她所害怕的这些从来都没出现。他的确只是在替她整理衣领而已。
迟迟没有等来回答,他略微垂眸。
蒋宝缇心虚地挪开视线,不敢和他对视:“你说……你要绝对的忠诚和诚实,问我能不能做到。”
“你是怎么回答我的。”
“我说……”她抿唇,声音微弱到只有近在咫尺的宗钧行才能听见,“……我会尽力。”
他很轻地笑了,按灭了烟。
“我一直不太理解中国人奉行的孝道。血缘关系究竟是维系,还是枷锁。”他问她,“Tina,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她被问的一脸茫然。她是真的不知道。这种问题相信大部分人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很多东亚家庭中的亲子关系,哪怕童年过的不幸福,可仍旧会被血缘捆绑,做不到不孝顺。
他看着她的眼睛,从容冷静的叙述起她的现状:“他不爱你,把你扔在美国,是我在养着你,Tina。”
她闷声闷气:“这个我倒是知道……”
她在不断渴求父爱的这条路上,一遍又一遍地确认父亲确实对自己没有爱。
甚至可以说,聊胜于无的爱。
或许有,但并不多。
对她来说远远不够。她的心脏是无底洞,那里需要用很多爱来填满。
宗钧行总是能用很温和的表情,和她说出最冷漠的话来。
他说Tina,你让我很寒心。
蒋宝缇知道这件事是她做的不好,是她考虑不周。
宗钧行很少如此重视工作之外的事情。甚至于,他连工作上的事情都没如此重视过。
可她居然……
蒋宝缇和他道歉:“对不起,我只是……”
他平静的打断:“我接受你的道歉,现在去休息吧。”
蒋宝缇有些不安:“你不生气了吗?”
“我没有生气,我只是觉得,或许我该好好思考一下我们之间的这段关系要不要继续。”
听到他的话,她的嘴唇开始颤动:“什么意思,你要和我分开吗?”
这是他们在一起这么久,宗钧行第一次和她说这样的话。蒋宝缇的确有些慌乱和不安。
她想过他或许会生气,但没想过会到如此严重的地步。
宗钧行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轻描淡写的反问她:“你和我在一起的原因是什么?”
她说:“因为我喜欢你。”
宗钧行松开了抱着她的手,他将她从自己的腿上放下。
“行了,出去吧,等你想好了再回答我。”
“我……”
“出去。”他的语气突然变得十分冷淡,显然耐心已经彻底耗尽,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警告的一番话,“趁我还愿意好好和你说话。”
蒋宝缇嘴一瘪,眼泪夺眶而出,但又不敢哭出声音。一边忍耐着哭声一边往外走。
肩膀像是被调成了震动模式,拼命抖动。
妈的,该死的美国佬,去死吧!!!
小心眼,小心眼,小心眼!!
她委屈地要命。第一次被他凶。
虽然这种程度甚至称不上凶,他甚至连音量都没增加哪怕一分贝。
蒋宝缇刚打算回到房间后放声大哭一场,书房门才刚拉开,下一秒,一条结实的手臂从她头顶伸出,又将那扇门给关上了。
“为什么哭。”他低声问她。
她低着头,没有动,仍旧是面朝着书房门,缩着肩站在那里,像一只鹌鹑。
“我……我没哭。”这番话说的颇有种此地无银的感觉。
哭腔重到每个字都快荡成波浪线了。
身后的男人近在咫尺,彼此都沉默的那段时间里,她仿佛听见他似有若无的一声轻叹。
再然后,是被她拥到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之中。他甚至需要低头,下巴才能碰到她的发顶。
“Tina,我喜欢诚实的孩子。”
蒋宝缇没办法抗拒这个安全感满满的后背抱。
她委屈巴巴地回答他前面的问题:“我怕你不要我。”
又是一声轻叹,男人扶着她的肩膀,让她转过身,和他面对面。
“我希望你对我诚实。我很少将话重复讲两遍,但这样的话我和你说过无数次了。Tina,如果我真的不要你,在需要我将这番话重复第二遍的时候,你就已经不在这个地方了。”
所以,他一遍又一遍的让她诚实,同时也是在给她一次又一次的机会。
蒋宝缇在这种时候还敢色心大起。这不怪她,谁让她的视线刚好和他的胸口平视。
宽严得体的着装,领扣系到最后一颗,挺括的领带一丝不苟。
黑色马甲覆盖下的白色衬衫,看不见一丝褶皱。这样的他明明是清冷禁欲的,可胸前饱满结实的弧度却让蒋宝缇不得不想入非非。
她急忙移开视线,在心里指责自己色令智昏。
这个节骨眼上还敢想这些。
“嗯……”她沉默片刻,觉得眼下也瞒不住了,于是开始一五一十的交代。
在她说这些的时候,她有努力观察宗钧行的神情。
尤其是当她说到自己有个智力三岁……貌似现在已经五岁了的未婚夫时,他甚至连眼眸都未抬一下。
说明他根本就不在意。甚至有可能早就知道。
而当她支支吾吾的继续交代,自己一开始决定追他,也是为了利用他毁掉那桩婚约时,他同样没有反应。
但他的手臂微微抬起,开始慢条斯理地扯开领带,以及松解马甲的扣子。
他的动作十分优雅从容,将蒋宝缇抱在怀中:“知错就改就是好孩子。”
蒋宝缇埋在他柔韧结实的胸口,有种上一秒地狱下一秒天堂的感觉。她觉得有些不真实。
这是……给她诚实的奖励吗?
她由衷的觉得,当个好孩子真好。
直到宗钧行问了她第二个问题:“你爹地重要,还是我更重要?”
她实在没想到这种水平的问题能从他口中问出来。
这和“我和你妈同时掉进水里了你先救谁?”有什么区别?
蒋宝缇就像是努力平衡婆媳关系的软饭男老公。
“我不能撒谎,但你同爹地不一样。爹地和我有血缘关系,所以我很难做到彻底和他断绝关系。但你不同,你是没有血缘的爱。所以如果是建立在同等的条件下,我一定会更爱你。”
她这番话说的很有水平,所以宗钧行没有继续去挑刺其中几分真几分假。
他低下头,亲吻她的耳垂。温柔的声音却像是一条吐着冰冷信子的毒蛇:“这件事可以就这么过去。但做错事了应该接受惩罚,不然不长记性。”
他吻的很细致,从她的耳垂亲吻到耳廓,舌头轻轻贴着耳舟,最后将她的整只耳朵都含入口中。她听见了黏糊的水声。
“Tina,你所敬畏崇拜的父亲在我面前,连给我舔鞋的资格都没有。”他并非自大狂妄,他只是在平静的称述事实。
蒋宝缇的爹地这次为了某个项目拉取融资,以及他有意拓展海外市场,让新公司在这边上市,中间找过无数个人疏通关系。
此时来美国也是为了这个目的。
而他要找的那个人,刚好就是宗钧行亲手喂养的一条狗。
他给别人当狗,而把他当狗的人,却在宗钧行面前当狗。
社会是残酷的,阶级分明,一层压着一层。
如果没有蒋宝缇,她的父亲连见他一面的资格都没有。
“你想要的独一无二他给不了你,但我能给。”
“我身边除了你没有其他人。”
他放开了她被吻到水淋淋的耳朵,如同猎人一步步将猎物引诱进陷阱中,“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对不对。你知道怎么选。”
夜很深,方圆好几百公里都是宗钧行名下的。远处有密林,旁边是高尔夫球场和私人马场,以及好几处人工湖泊。
因为蒋宝缇喜欢,他甚至还专门让人弄了一片玫瑰花圃,甚至还有植物园。天气好的时候她会去里面画画。
入夜之后,一切都很安静。
时间在这种时候过的非常缓慢。
蒋宝缇已经彻底没有了力气,绵软的身体往前倾倒,她坐在他的腿上,将后背露给她,而他单手扶着她的腰,控制她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