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涵仙
很巧,这花居然是那晚庄少洲送她却被她留在餐厅没有带走的?碧海玫瑰。最近很流行这种花吗?怎么到处都是。
一想到庄少洲就烦了。
陈薇奇蹙了蹙眉,顺手就把花送给坐在身边的?易思龄。易思龄无?缘无?故得了一束花,和她今天的?紫色晚礼服相得益彰,她娇滴滴地笑起来,嗔了陈薇奇一眼。
开场流程走完,明亮的?灯光倏地熄灭,紧接着,一位身材姣好的?模特?戴着昂贵珠宝从深幽丛林中走出来,背景乐随着步调,缓缓流泻,宾客纷纷拿出手机,开启看秀模式。
陈薇奇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中,还是不经意望向出入口,大门已经被工作?人?员封住了。
庄少洲走得非常干脆,也不知在做什么,但他不会再回来了。陈薇奇很难描述这是一种怎样?的?心情?,算不上失落,但也没有想象中的?无?所谓。
她温温淡淡地收回目光,之后不再分心,挺直的?背脊自有一股倔强在。
……
大秀结束时到了傍晚六点,黄浦江畔华灯璀璨,余晖即将熄灭,一寸一寸地,被深蓝天幕吞噬。晚宴就设在露天观景平台,开阔的?江面波光粼粼,陆家嘴天际线和万国建筑群都在视野之内,可谓一览无?余摩登时髦的?海派繁华。
服务生?陆续端来菜品,从前菜到主菜到汤羹再到甜点,红酒和香水味被江风吹到很远的?地方。现场有乐队演奏,萨克斯和小提琴让气氛很好,有兴致勃勃的?客人?开始跳起舞,旋转的?裙摆在夜色中开出花。
陈薇奇换上另一套参加晚宴的?礼服,和开始看秀的?绿裙不同,沉静华美的?紫色似乎更?适合她,脖子上戴着那串“繁星之海”。
易思龄正在和人?闲聊,听见骚动?后偏过头。看见陈薇奇脖子上的?那串蓝钻,她轻轻嗤了声,还是很没有说什么。今天是陈薇奇的?主场,她没那么无?聊要争高低,便宜这个死女人?了。
“你真是大动?干戈,把这条蓝钻都戴出来了。”
陈薇奇微笑,手指抚着那颗纯净的?心形切割的?主石,“今天很重要。”
易思龄勾起一抹调皮的?坏笑,一把婉转娇丽的?好嗓子刻意压得很低,只有彼此能听见:“新欢旧爱在同一场合,当然很重要。”
陈薇奇怔住。易思龄优雅地晃着香槟,“我又不瞎,还看不出来你玩什么小把戏?”
“我玩什么小把戏。”陈薇奇面不改色。
易思龄冷冷地哼,下巴扬起:“你骗得了别人?还骗得了我?他这种大少爷,居然肯扮你的?保镖,你两天生?一对都是变态。”
陈薇奇:“…………”她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今天给我点面子,Mia,你知道就好,别到处乱说。”
易思龄奇怪地看她一眼,怎么回事?她不去管这些,先澄清:“我才不是大嘴巴。”有些委屈,她不高兴地撅了下唇。
今夜温度舒适,江风和煦,陈薇奇的?短发在夜色中轻柔地荡,身上的?紫色礼服缀满华丽的?宝石,也在夜色中流光溢彩。她没有说话,眺望着江对岸,灯火浮光掠影地划过她沉寂的?眼眸,她忽然开口:“我今天送你花了,易思龄。”
这下轮到易思龄愣了,她咬下一点唇内的?软肉,“你又要打什么坏主意。”
陈薇奇凑到易思龄耳边低语几?句。易思龄脸色微变,揪住陈薇奇的?胳膊,心虚地逡巡一圈四周,视线很敏锐地找到周霁驰的?身影,对方一身儒雅的?白西服,正在陪某位大佬闲聊。
易思龄压低声:“要死啊你,我就知道你找我没好事,一束花就想指使我干这种事?你未来老公?还在这里,你不怕他看见?”
陈薇奇:“他早走了。”
“你骗我。”易思龄抿住唇,明显不想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她也是在名利场上混出来的?人?精,平时娇里娇气地,但不代表她傻。整个港岛谁都不想得罪庄家的?人?,何况庄少洲是未来庄家的?掌权人?,易思龄才不想惹一身腥。
陈薇奇知道易思龄不肯,舒展笑容,就这样?盈盈凝望这位和自己争锋相对了几?十?年的?好姐妹,鼻腔里都是晚风,不知从哪飘来的?清冽松果香,进到肺里,让人?在九月暑天都有料峭之感。
她被精致妆容掩盖的?脸也许很苍白,易思龄冒出这样?的?念头,一时间?很无?措。
陈薇奇艰涩而缓慢地开了口,“我不想他从别人?口中,或者新闻里听到我要结婚的?消息。”
陈薇奇想亲口告诉他,她要结婚了,让他不用担心,她会很幸福会很快乐,也希望他未来永远幸福,得偿所愿。
那条仓促的?分手信息一直是她心里的?刺,她应该正式一点,郑重一点,而不是一句轻飘飘的?通知,她翻来覆去为?这件事睡不着,她不想带着这种亏欠和愧疚一辈子。
“帮我这一次,拜托你,Mia。”
陈三小姐是争强好胜的?人?,从不肯轻易在外人?面前示弱。易思龄受不了她这种示弱,最后无?可奈何,咬牙切齿:“我算是看懂了,你哪天出轨了你也要我帮你打掩护。好事没我份,坏事就赖我。”
说罢,她甩开陈薇奇的?手,前一秒还像炸毛小猫,后一秒就笑靥明媚,风情?万种。她们这种女人?,好似天生?就有变脸的?天赋,不论再伤心再难过再愤怒,都不会叫外人?看出来。
易思龄红裙迤逦,踩着优雅的?步调,款款朝周霁驰走去。
……
酒过三巡后气氛愈热,宾客们跳舞的?跳舞,喝酒的?喝酒,谈笑的?谈笑,拍照的?拍照,众人?三三两两聚成一团。
陈薇奇并没有选择一个私密的?地方见周霁驰,这栋建筑里到处能遇到媒体和熟人?,她从不是爱冒险的?人?。如今时刻都要避嫌。
易思龄懊恼自己今天出门没看黄历,这么倒霉的?事都被她撞到了。她此时被迫成为?工具人?,充当陈薇奇和周霁驰的?“保护伞”,无?聊地站在这两人?边上玩指甲。
四周有宾客经过,也只会看见是他们三个人?。都知道他们三人?是同班同学,聚一聚无?可厚非,即使陈周二人?有过恋情?,但陈薇奇不都在台上侧面明牌了吗,他们现在是老熟人?。
易思龄耷拉着嘴角,尽量把注意力集中在音乐。
夜色深浓,夏日的?夜晚带着湿润暖意,吹在皮肤上暖融融的?,江对岸的?万国建筑群宏伟得不可方物,陈薇奇背靠着一架秋千,微微垂落的?脸被灯火映亮,她低声问?:“最近过得好吗。”
周霁驰也对着江岸,眼中的?风景逐渐晕成一团光影,“还不错。你呢?”
“嗯,还不错。这次大秀过后,爸爸会把蕤铂的?所有股份转到我名下。”
周霁驰勾起唇角,很是为?她高兴,“这是你一直都想要的?,恭喜你,薇薇。”
他不再喊陈小姐,或者陈总,也许是预感到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和她单独说话了。他不愿留遗憾。
陈薇奇:“我看了你的?新电影,阿驰,你的?表演无?与?伦比,今年的?飞花奖你肯定没问?题。听说这部电影还报送了戛纳主竞赛单元,为?你高兴。”
她那把动?人?的?嗓音被幽暗夜色染深,又揉碎,像一匹被打湿的?深蓝绸缎。陈薇奇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说一些细细碎碎的?话,一些毫无?逻辑的?话,然后很快消散在风里,顺着那奔流不息的?江水远去。
周霁驰心底酸涩,微不可察地呼出一息,还记得陈薇奇为?了他要拍这部电影和他吵架。她骄横地不准他拍吻戏,说他拍一部戏多少片酬,她给他付十?倍,他那时啼笑皆非,哄她哄了好久好久。冲奖的?电影总是无?法回避人?类的?情?欲,他不可能也不可以说他不拍这种戏。
拍完《三个房间?》之后,他有过息影的?想法,但息影
了,他去做什么呢?他会不会成为?陈薇奇看不起的?那种废人??他还是自己吗?
现在想来,这都是很久远的?事了。
他和陈薇奇之间?,总是有一些很难两全的?命题。爱情?也是需要好彩的?,需要天时地利人?和。
气氛一时陷入沉默,好像不知道还要再说什么,他们曾经无?话不谈。白色游船在江面上驶过,天际线的?倒影成了支离破碎的?星斑,船上有眼尖的?乘客窥见这里衣香鬓影的?一角,忙掏出手机去拍。
“我要结婚了。”陈薇奇忽然间?开口。
周霁驰顿了下,从K哥口中听见这事远远没有从陈薇奇口中听见来得震撼,凶猛,像是被开了一枪。
“我知道。”他只能这样?说。
陈薇奇惊讶他居然知道,但转念一想,周霁驰知道不为?奇,总会有人?跑去把她的?事传到他耳朵里。港岛这样?小,什么也瞒不住。
“那位庄先生?对你好吗。”周霁驰闭了闭眼,手已经去口袋里拿烟,又忍着放回去。
陈薇奇笑了下,客气地说:“你抽吧。没事。”
周霁驰这才把烟拿出来,绕过陈薇奇,走到她的?下风口,指腹擦过小砂轮,火苗腾起来的?同时,他听见陈薇奇很低沉而温柔的?语调:“庄少洲对我很好,阿驰,不用担心我,我会很幸福,我希望你也是。”
周霁驰把烟深深吸进肺里,想留着什么却留不住,怅然若失地吐出来,他身上有种天然的?忧郁,以至于?这样?简单的?动?作?,做出来会令女人?心碎。
他颔首:“当然,我也会很幸福。”
“我是说认真的?,阿驰。”陈薇奇语气加重。
周霁驰顿了下,浓墨重彩的?暗夜里,他周身的?情?绪很模糊,沙哑的?嗓音低着,保证:“我是认真的?。”
“好。”
好。
陈薇奇仰头遥望夜空,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这是很适合说再见的?夜晚,她的?心情?不知为?何,在酸涩和惘然之后,还有一种如月光般澄明的?颜色。似乎没有她想得那样?难受,又似乎,她已经把所有难受都承受了一遍,到真正说再见的?时候,倒没有那样?强烈了。
陈薇奇就在这时想到了庄少洲,他那张英俊的?脸,他炙热的?温度突兀地出现在属于?她和周霁驰的?最后的?时间?。
短暂的?两个月,似乎一切都不讲道理?地变了,她变了,她和周霁驰之间?也变了。人?一旦做出选择,就再也不可能回到过去。
陈薇奇能够感觉有一种微妙的?东西在心腔深处拨弄着,她说不上来这是什么,也无?法掌控,只能随波逐流地顺从命运的?安排。
委屈望风的?易思龄眨巴眼,用手掩住唇,悄悄打了个哈欠,眼角流出生?理?性泪水,她拿指腹去擦,余光里忽然有什么东西在逼近。她警觉地偏过头。
远处,身姿挺拔的?男人?在夜色中步调平缓地走来,戴着眼镜、口罩,衬衫扣到最顶,领带一丝不苟,纯黑色西服颇有些板正单调,不像是参加晚宴的?宾客,但那人?举手投足都带着一股天然的?高贵,周身散发强烈气场,胜过今晚任何一位身份显赫的?宾客。
易思龄脑子里好大一个完蛋。
是庄少洲。
靠靠靠靠靠,这人?怎么来了,易思龄手忙脚乱地转过去,赶紧喊:“Tanya……别说了!有人?来了!”
“马上。”陈薇奇回应。
易思龄急得不行,又不好说是庄少洲来了,她得顾忌周霁驰的?心情?,“真的?别说了…!你保镖来了!”
陈薇奇的?脑子一时没有转过弯。保镖?
周霁驰蹙了下眉,指尖的?香烟明灭,他不想给陈薇奇添任何麻烦,虽然他没有搞懂保镖来而已,易思龄为?什么如此慌张,刚才这段时间?一直有来来往往的?宾客从他们身边经过。
周霁驰弹了弹烟灰,“我先过去了,Tanya,祝你——”
一句“新婚快乐”没来得及说,周霁驰蓦地感受到一股凛冽的?低气压袭来,庄少洲掠过易思龄,径直走到陈薇奇和周霁驰的?中间?,站定,将他们划分了楚河汉界。
庄少洲双手交叠在身前,很标准的?保镖礼仪,但哪里有半分保镖的?谦逊恭敬。
他阴沉的?目光如猛兽的?牙齿,冷不丁咬进陈薇奇的?心底,低沉的?嗓音倒是波澜不惊:“陈小姐,有急事需要您处理?,还请您立刻随我过去。”
陈薇奇怔怔地望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人?,心跳差点失控。
“…………”
周霁驰察觉到不对劲。这个保镖他从前没见过,从气势到言语都透着不该有的?强势,他生?出一丝不安,掐紧了手中的?烟管,“陈小姐,是否需要帮助?”
庄少洲冷笑,听到了天方夜谭,他居高临下地睥睨陈薇奇,仿佛在问?,你需要他的?帮助吗?
陈薇奇仓促地别过脸,切断这场单方面的?夹杂着怒意的?凌厉审视,“不用,出了点小事而已,我去处理?,先失陪片刻,你们聊。”
周霁驰欲再说什么,陈薇奇已经转身离开,黑衣男人?也跟着转身,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宽厚的?肩背将女人?挡得密不透风。
周霁驰指尖的?香烟快要烧没了,他浑不在意,这位身份不明的?保镖似乎……思忖间?,那走远的?男人?忽然漫不经心地回过头。
这场对视只维持了短暂的?两秒。对方的?目光非常平静,平静到像暴雨来临前阴沉沉的?天,周霁驰感受到一种压迫,那绝对不是一个保镖能有的?眼神。
这个男人?不是在和他对视,而是在警告他,宛如一头有领地意识的?猛兽,在发起进攻前会用眼神去威慑敌人?。
两秒过后,庄少洲云淡风轻地收回目光,斯文?地扶了下眼镜。
陈薇奇并不知道身后两个男人?有过一场无?声的?较量,她只知道自己高跟鞋踩在地砖上,像是踩在虚飘飘的?棉花里。身后的?庄少洲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和下午的?保卫守护又有不同,此时的?他像是在押解自己的?犯人?。
一路上有宾客打招呼,陈薇奇像个提线木偶在那敷衍假笑,观景平台很大,她一步不停其实走得很累,身后的?男人?却没有丝毫要慢下来的?意图,催促着她。
直到推开玻璃门,进到建筑内部,灯红酒绿的?世界留在身后。庄少洲忽然攥紧陈薇奇的?手腕,不再跟在她身后,而是扯着她往前去。
“庄少洲!你慢点!”陈薇奇生?气地呵斥他,跌跌撞撞之间?高跟鞋快要掉了。
庄少洲面容冷峻,几?秒后到底慢了下来,可手腕力道分毫不减,牢牢圈住,像发烫的?手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