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周板娘
肖家骏坐直身子，大声回答：“开心！是真的开心！”
小孩看上去比刚刚有精神多了，肖屿暗暗吁了口气。
趁着气氛好，他也把问题问出口：“仔，我有件事，想要跟你聊一聊。”
“嗯？什么事？”
“陆鹿的妈妈是钢琴老师，这事你知道的吧？”
“当然知道，我都去她们家吃过几次饭了。”
“那……你有没有兴趣跟着她学钢琴啊？”
第020章 柔软的线
前几年有一段时间封控，大人小孩都没法出门，肖家骏在家上完网课，剩下的时间就是运动吃饭看电视玩 ipad。
有天他偶然看到了一位钢琴博主弹《孤勇者》，一首大家每天都唱的歌，突然以另外一种面貌出现在面前，那瞬间肖家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之后只要有相关的视频，他都会停下来看完，有些视频带点简单的教程，他也会慢慢试着学习。
他不清楚自己这样子算不算是对钢琴“有兴趣”，只不过，那天在陆鹿家第一次演奏结束时，他眼眶都热了，陆鹿妈妈一直夸他好厉害。
在跆拳道比赛和上拳击擂台的时候，他也会激动兴奋，但竟远远比不上那个瞬间。
“我是有些兴趣，但要学的话……”肖家骏心有顾虑，“是不是还得专门买个钢琴啊？”
肖屿忽然就明白了这孩子在想什么，哭笑不得：“你是担心完我的感情生活，又开始操心我的经济情况了？怎么，你是觉得，我们家现在穷困潦倒到连一台钢琴都没办法买得起吗？”
肖家骏嘟囔：“钢琴很贵的哦……你最近吃饭，连鸡腿都不舍得多点一支……”
肖屿说：“哎哟哟，你别小瞧你老爸啊。读书啊兴趣班啊这些钱我肯定有给你留一笔的，你想学什么就跟我讲。”
肖家骏鼻子泛酸，忙转过脸看窗外：“谢谢老爸。”
肖屿心里同样起了波澜。
他说不清楚这种触动，是因为让儿子操心自己的事而感到挫败，还是因为和儿子又靠近一些而感到欣喜，或许都有吧，这种复杂难明的情绪能让他记住许久，能让他继续成长。
做家长是一个需要不断学习的课题，肖屿不知道自己最终能成为怎么样的家长，也不清楚自己是否真的能达到所谓的“满分”，但至少他非常肯定，自己不要成为怎么样的家长。
或许就像网上说的那样，养育一个孩子，等于在养育小时候的自己吧。
肖屿有些压不住情绪，抬手屈指，不动声色地蹭了一下微微有些湿润的眼角，哑声道：“一世人两仔爷，你同我客气什么？”
这一天他们两父子玩得尽兴，肖家骏胆量上来了，以往不敢玩的一些项目，今天也会主动尝试，两人在过山车和跳楼机上大喊大叫，下来后神清气爽。
中午在餐厅吃饭时，肖屿编辑了一条信息发给杨荏，说明肖家骏的意向，问她什么时候能安排上课，又问她有无相熟的琴行。
杨荏很快回复：“今天你们有空吗？可以先带家骏来试一下课啊。”
肖屿：“早上我带家骏来长隆玩了，下午就回市区，今晚你看方便吗？”
杨荏：“可以呀。”
肖屿发出“谢谢”的表情包，还在想着要不要多补一句“晚上见”，又怕冒犯，没想到下一秒就收到杨荏回：“那我们晚上见。”
肖家骏大口吃着炒饭，黑又圆的一双眼睛滴溜溜转了两圈，腮帮子鼓鼓地问：“老爸，你在跟谁发信息呢？笑得这么开心。”
肖屿这才发现自己的嘴角都快裂到太阳穴了，赶紧正了脸色，故作正经：“才没有呢，赶紧吃赶紧吃，吃完我们把剩下的项目刷了，今天晚上得去杨老师家一趟。”
*
傍晚，肖屿带儿子回家，两父子都洗了澡，换上新衣服再出门。
肖屿走到楼下觉得两手空空不妥，又绕出去小区外头买了个水果篮，再去按杨荏家的门钟。
杨荏开门吓一跳：“不是，你来就来，怎么还带了水果上来啊？这也太客气了吧？”
“应该的，之前你请家骏吃了那么多顿饭，我早就应该来好好道谢。”肖屿站在玄关没往里走，“我们先换双鞋吧？”
“有的，我给你们拿了鞋，穿这个就行。”杨荏指地上一大一小两对拖鞋，“不过不知道合不合适，我看你鞋码好像有点大……不合适的话辛苦将就一下啦。”
肖屿说：“可以的，没事。”
肖家骏已经来过几次，熟门熟路换双鞋，问：“阿姨，陆鹿她不在家啊？”
肖屿纠正：“什么阿姨？现在要叫‘杨老师’了。”
肖家骏立即改口：“杨老师！”
杨荏被父子俩一唱一和逗笑：“行了行了，阿姨老师都是一个称呼而已，什么都行。陆鹿今晚去她外婆那边吃饭了，等一下就回来。”
肖家骏“哦”了一声。
杨荏领两人进客厅，给肖家骏倒了橙汁，给肖屿泡了杯茶。
三人沟通了一下，肖家骏虽然对钢琴感兴趣，但实际上还没有特别系统的概念，和其他学习一样，钢琴也需要循序渐进，肖家骏能自学扒谱是值得夸奖，不过还是需要把基础打好，之后再看是要往古典方向发展，还是往流行实用方向发展。
至于钢琴的问题，杨荏建议在还没有挑到合适的钢琴之前，肖家骏可以先来她家练琴，毕竟算是个大物件，最好花些时间去挑选合适的款式。
肖屿对古典音乐是一窍不通，杨荏说什么他都点头称好。
杨荏带着肖家骏进了琴房，肖屿在客厅等候，琴房的门没有关严实，他能听见里头的声音。
这个小区的房子是统一精装，杨荏的这套房子和肖屿家的户型接近，面积和层高，都远不如当年二沙岛的那套奢华别墅；顶上没有刺眼的水晶吊灯摇摇欲坠，只有一圈暖黄灯带映得处处温馨；玻璃柜里没有摆满看不懂的各式收藏品和酒瓶子，而是放置着奖杯、奖状、相框和旅游纪念品。
杨荏的声音是柔软的，钢琴的声音是清脆的，肖屿捧起茶杯，恍惚之间觉得好像连茶水的温度都和当年一样。
只不过，这次肖屿双脚干净，不需要再担心湿漉漉的脚丫会不会弄脏华丽地面。
客厅面积不大，一眼就能看完，沙发靠背上方是照片墙，肖屿站起身，一张张照片看过去。
照片多是张茜和杨荏两母女的合照，其中有一张老照片里的两母女站在巴黎铁塔前，张阿姨端庄优雅，而孩童时期的杨荏甜美可爱，与肖屿记忆里的模样重合。
另外还有小杨荏在舞台上弹钢琴的单人照片，有杨荏身穿黑色学士袍、头戴学士帽、和母亲在学校门口的合照，还有杨荏、陆鹿和张茜三代人的影棚合照……
肖屿认真看完照片，又坐回沙发上，安逸的气氛竟让他有了一丝困意。
他双臂抱在胸前，背倚椅背，闭上眼，浅浅地打了个盹儿。
他自然没有睡熟，一直能听到琴房那边的声音。
那琴声像柔软的线，将过去和现在串在一起，也将他心脏上一些旧伤口缝了起来。
琴声结束时，肖屿也重新睁开眼。
琴房里，杨荏正对肖家骏交代着什么，肖屿拍拍脸让自己清醒一些，再把桌上微凉的茶水一饮而尽。
房间里两人走出来，肖屿站起，问：“杨老师，家骏第一节 课上得怎么样？”
杨荏双手都比了个大拇哥，夸赞道：“不知道跟家骏学拳击有没有关系，他的手指很有力，但该柔软的时候又很柔软，很棒。”
肖屿看向儿子：“听起来进展不错，那你确定继续学喽？是的话，我们就找天去挑一台钢琴。”
肖家骏连连点头：“好啊！”
肖屿揉了把他的脑袋：“无论是钢琴还是跆拳道还是拳击，既然选择了要学，就不要轻易放弃，知道吗？”
肖家骏敬了个礼：“Yes,sir!”
杨荏拿来热水壶给肖屿的茶杯里添热水，交代道：“晚点儿我会把家骏这阶段需要用到的琴谱整理给你，你可以在网上买，另外再备一本作业本就行了。”
肖屿说：“行，没问题，你等一下发我就好。”
话音刚落，大门有开门的声音，肖屿打了个激灵，倏地站起来。
“应该是我妈带陆鹿回来了。”杨荏也站起来，奇怪地看了肖屿一眼，“你干嘛站起来？坐啊。”
果然，进门的是张茜和陆鹿。
陆鹿有些讶异：“肖家骏？你怎么在这里？”
肖家骏答：“来拜你妈妈为师哦。”
陆鹿更讶异了：“你真的要学钢琴啊？”
肖家骏果断点头：“嗯。”
张茜认得陆鹿的这位新同学，还有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在沙发旁站得身姿笔挺，张茜看向女儿：“杨荏，这位是……”
肖屿没等杨荏介绍，对张茜颌了颌首：“张阿姨你好，我是肖家骏的爸爸，我们家就住在你们家对面，两个孩子是同班同学。”
张茜扬起笑：“你好你好。”
两人简单寒暄了几句，肖屿看了看手表，跟杨荏几人道别：“时间不早了，杨老师，我带家骏先回家，张阿姨，我们下次再聊。”
杨荏没察觉异常，点点头说：“行，有什么事我们在微信上联系。”
再低头对肖家骏说：“家骏，明天放学要过来练琴哦。”
肖家骏差点儿敬礼：“好！”
待肖家父子离开，杨荏唤陆鹿：“妹猪，快拿衣服去洗澡。”
陆鹿走到妈妈面前，又确认一次：“妈咪，肖家骏真的要学钢琴啊？”
“对啊，怎么啦？”
“他忙得过来吗？又学跆拳道，又学拳击，现在还要学钢琴……”
“人家自己有想法的，也很认真，看上去都能兼顾，问题不大，而且我记得他的学习成绩也不错对吧？真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乖小孩！”
陆鹿噘嘴“切”了一声：“那我也是啊！”
杨荏立刻夸她：“你当然是啦！你一直都是！”
小姑娘开心了，蹦蹦跳跳地去拿衣服洗澡。
杨荏问张茜：“妈，陈叔没跟你们一起来吗？”
“他啊……”张茜无奈摇摇头，“本来他跟我们一块儿出门的，车还没到，他又接到老太太的电话了。”
杨荏反应很快，立刻佯装恼怒：“哦，陈叔惹你生气了！那正好，你今晚在这边过夜就行，不要回去！”
张茜一秒“噗嗤”笑出声，捏了一下女儿的脸颊：“你这张嘴呀，最会哄人开心了。”
杨荏一点儿都不谦虚：“这可是我的‘必杀技’。”
张茜柔声道：“我没生气，他说忙完了就来接我，所以我在你这里看会儿电视。”
杨荏狂搓自己双臂：“哎呀哎呀，我酸得牙都要掉啦。”
张茜笑出声，换了个话题：“对了，刚刚那位，就是你之前常常吐槽，说忙生意忙得让儿子一个人吃饭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