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盅两件 第45章

作者:周板娘 标签: 现代言情

  隔天,陈沐冉睡到快中午。

  六点多的时候她其实迷迷糊糊醒过,因为杨荏起床了。

  杨荏小心翼翼地下了床,小心翼翼地去洗漱,小心翼翼地关上门,尽管她放轻手脚,难免还是会有微小声音,可陈沐冉觉得好安心。

  她像小时候爸妈都起床了,只有她赖床不起,翻了个身,继续睡。

  半梦半醒时,陈沐冉还听见杨荏在门外对陆鹿说,要小声一点噢,冉姨姨昨晚在我们家睡觉。

  然后又听到,陆鹿很小声地说,知道啦。

  陈沐冉睡过去,再醒来就是中午了。

  两人在小区附近的酒家饮茶,杨荏要了张靠角落的卡座。

  陈沐冉把她跟罗家浩分手的事简单讲了一下,但她没有把分手原因说得明白,只指罗家浩有些问题是她上个月才发现的。

  杨荏算了算时间,皱眉:“所以你……忍了足足一个月,什么都不跟我讲。”

  陈沐冉笑笑:“我也想讲,但又不知道从哪里讲起,干脆做了再说。”

  杨荏问:“是原则性问题吗?”

  陈沐冉点头:“在我这里算原则性问题。”

  杨荏知道陈沐冉择偶要求之高,也知道她的忍让程度之低,“得过且过”这个词儿在陈沐冉这里从未有过。

  她会提出分手、且是在已经答应了求婚的情况下提出分手,代表罗家浩指定是有一些地方踩中了陈沐冉的“雷区”,就和玩扫雷游戏一样,踩中一个就 game over。

  杨荏有些心酸,问:“那要跟陈叔和我妈他们讲吗?我可以陪你的。”

  陈沐冉今天没化妆,嘴唇略显苍白:“不用,等我找天自己说吧。”

  杨荏努唇,像小学生上课回答问题那样举起手,小声说:“我可以讲点马后炮的事吗?”

  “可以啊,你说。”

  “就是你生日前跟我讲过,罗家浩可能会在生日当天跟你求婚,那次你给他打了很多分数……我早上想了想,你列了那么多方面的分数,就是没有你对他的‘喜欢’这一项。可能现在我再提起也有点儿晚了,但是沐冉,你喜欢罗家浩吗?”

  陈沐冉沉默了许久,周围熙熙攘攘,只有她们这一桌格外安静。

  她长吁一口气,蓦然苦笑:“我本来很想斩钉截铁地说‘我喜欢’,可说真的,我其实没办法确定。杨荏,我好像变得不知道该怎么去喜欢一个人了。”

  杨荏一噎,眼眶一湿,眼泪直接往外冒。

  陈沐冉顿了顿,急忙给她递纸巾,哭笑不得:“不是,你干嘛哭啊?我都还没哭呢。”

  杨荏吸着鼻子摇头:“不是的……你知道的,你肯定知道怎么去喜欢一个人的,你只是累了!”

  人被生活赶着跑,总会忘记一些最简单的事,例如每一场恋爱的开始,是因为或多或少的喜欢。

  有人会在每一段关系中,总是来来回回地想着一些问题:我遇到的是爱吗?我付出的爱吗?对方值得我爱吗?我有爱的本事吗?我要怎么才能得到更多的爱?又要怎么才能让付出去的爱不会落空不会遭到背刺?……

  这些无解的问题想了一遍又一遍,等到受伤了,又会给自己盖一个“爱无能”的章。

  陈沐冉从未试过在公共场合大庭广众下哭,可看到杨荏眼泪啪嗒啪嗒掉,她也难过得说不出话。

  杨荏说她只是累了,让她先好好休息,好好吃饭。

  陈沐冉说,好。

  周泽发来的账单上面,除了那顿平安夜大餐,居然还有“精酿 x2.5 罐”和“hand made 南乳花生 x1 罐”的明细,把陈沐冉气笑了,回信息问周泽,是不是 Sol 经营不善就要倒闭,连南乳花生都要收钱。

  而且哪来的一罐?顶天就是四分之三。

  周泽说当然要收,他们店里的南乳花生全是他每一天亲手炒的,不是去市场里买现成的,在店里吃饭多点一碟都要小十块钱。

  陈沐冉付了钱,骂他臭奸商开黑店。

  陈沐冉只允许自己消沉两天,她得尽快投入工作,生活越忙,她就能越快忘记罗家浩。

  她是“有预谋”的分手,所以在分手前,她提前找了个借口,把两人之前交换开的车换了回来。

  她还把车送去车房做一次全面检修,取车那一天,陈沐冉觉得自己都快有被害妄想症了,疑心病重得要命。

  她好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分手后第三天,陈沐冉在公司收到一大箱闪送,里面的物件都是陈沐冉曾经送给罗家浩的礼物。

  同时也收到罗家浩的一篇小作文,字里行间表达出他很后悔重复送礼物的这件事,他说自己是可以接受分手的,只希望陈沐冉不要拉黑他,两人能继续以朋友的身份相处。

  若是以往,陈沐冉很擅长这样你来我往的拉拉扯扯,只不过如今她真的有些心累,她不想再来一个“高晋”,藕断丝连一年又一年。

  她跟罗家浩说,没有跟前男友做朋友的习惯,把他拉进了黑名单。

  陈沐冉其实也怕自己会心软。

  周六晚上,陈沐冉回陈高阳家吃饭,本来张茜也喊了杨荏,但杨荏知道陈沐冉有话要讲,如果她带陆鹿过去,陈沐冉可能不太好开口,便找了个借口没去。

  吃饭时,陈沐冉跟二老坦白,陈高阳愣住,嘴巴开开合合,好久竟挤出一句:“怎么你也分手了?”

  陈沐冉讶异:“啊?还有谁啊?”

  “就是、就是那个谁……谁来着……”陈高阳被女儿分手的事搞得脑子打结,半天想不起来名字。

  “你表弟和他女朋友分手了。”张茜接过陈高阳的话,“沐冉你可能忘记了,本来明天就是你小舅家要摆酒的日子,早上你爸从别的亲戚那听说明天婚宴取消了,一问才知道,你表弟女朋友那边退了婚。”

  陈沐冉更惊讶了:“天啊!杜蕊还真成功退婚了啊?!”

  张茜对蔡家的事情了解不多:“杜蕊是……?”

  陈沐冉说:“就是蔡耀宗的女朋友。”

  陈高阳终于回神,放下筷子:“沐冉,你怎么突然和罗家浩分手了?”

  “嗯,我们之间有一些事情谈不拢。”陈沐冉说。

  “……没办法再试一试是吧?”陈高阳问。

  “不试了。”

  陈沐冉并不经常跟家里人讲她感情上的事,她觉得讲了也没什么用,陈高阳不一定能理解她的思想和做法,而陈高阳提的意见她也不会照做。

  既然是无效沟通,那干脆不要讲了。

  但今晚看着父亲脸上的担忧,陈沐冉决定多说几句:“我知道我自己的性格,罗家浩做过的事现在就是一条小刺儿扎在我脑子里头,它拔不走,就算我原谅了罗家浩重新跟他在一起,可之后我们两人的相处就会变了味。我这个年龄段还做不到那么豁达,所以干脆狠心点,一刀切。”

  陈沐冉说完后,陈高阳一直沉默,眉心拧着。

  张茜给陈沐冉碗里又夹了一只白切鸡腿,陈沐冉挑眉:“姨,我刚已经吃一只了,这只给你吧。”

  “不要不要,给你吃,你这几天肯定没吃好没睡好吧?脸都瘦了,得好好补补。”

  接着张茜也给陈高阳夹了两筷子青菜:“你也别愣着了,先吃,有什么话吃完再聊。”

  气氛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正常,饭后,陈高阳进厨房洗碗,张茜进去陪了他一会儿,出来后,张茜拉陈沐冉到阳台。

  她说:“你别误会你爸,你爸不是对你分手有意见,他其实只是担心你,怕你受了伤害又强忍着什么都不说。”

  陈沐冉回头看一眼厨房方向:“是我爸刚跟你说的?”

  “嗯,有些话他不知道怎么开口问你。”张茜的声音总像温柔暖和的风,“你爸一直强调知根知底这件事,其实有他的道理。上次你告诉他你接受了男友订婚,他整宿都睡不着,一开始是挺开心的,后来是他总觉得有些不妥,感觉对你的男朋友并不是那么的了解。”

  陈沐冉嘀咕:“但罗家浩已经算是我这么多任男朋友里,跟我爸讲得最多的一位了。”

  “你爸也是这么说,可是吧,就算他知道得再多,也不是他跟那姓罗的交往,实际情况肯定是只有你一个人最清楚。他不担心对方有没有钱,他只担心那男人的品性。”张茜忽然笑出声,“你知道吗?我都觉得你爸最近有点‘恐婚’——恐你结婚,你去看看电视盒子里的观看历史,里头都是什么《消失的她》《我经过风暴》……”

  张茜掰着手指数,数着数着又笑了:“你爸不让我对外说,我就今晚偷偷告诉你,之前有一晚,我半夜起来上厕所,发现你爸不在床上,我出房间,就听到你房间那边有谁在啜泣的声音。”

  陈沐冉感到意外,嘴巴好一会儿都合不起来:“该不会……”

  “对,就陈老头在你房间哭呢。我没拆穿他,回房间继续躺下,后来你爸回来了,没多穿一件衣服,冷得直哆嗦。我忍不住笑,问他怎么偷偷在你房间哭,他一开始不承认,后来说他半夜睡不着,一刷手机又看到一大堆新闻,什么杀妻骗保婚内家暴,看得他心脏突突跳。

  “还有,前两天我们去上学,有个同学来递小孙子百日宴的帖子,顺便问你爸什么时候能喝到你的那一餐喜酒,你爸又激动了,把那些新闻搬出来讲了一遍。好几位同学说那是社会极个别现象,人口那么多,坏心眼的人肯定也有,但不可能每一段婚姻都是那样子的嘛。”

  张茜牵起陈沐冉的手,拍拍她的手背:“你爸最怕的其实是你遇上了那极个别的概率,所以你不要嫌我们啰嗦,有受伤或受到什么委屈,就回来跟我们讲。”

  陈沐冉觉得自己最近特别眼浅,一下子又是鼻酸眼湿,点头道了声谢。

  厨房里,陈高阳还在洗碗,陈沐冉走过去,倚着门框喊他:“爸。”

  陈高阳回头:“怎么了?”

  陈沐冉笑:“没什么,就是喊一喊你。”

  陈高阳洗完最后一个碗,陈沐冉还在门口站着,笑得眉眼弯弯,陈高阳终于忍不住也笑了,淡声道:“会笑就好,但会笑也要会哭。既然已经决定好了,那就继续向前走,结不结婚无所谓的,沐冉,你得过得开心。”

  *

  陈沐冉那晚回家后,给杜蕊打了个视频电话,问她怎么偷偷退婚了也不跟她讲一声,又问她事情顺不顺利。

  “肯定没那么顺利,到今天为止都还有一些事情没有谈妥。”杜蕊叹了口气,但心情比之前轻松了不知道多少倍,“我本来是想等所有事情都处理好后请你吃饭,另外怕自己没能处理好,所以一直没跟你提,也不好意思让你总听我那些乌七八糟的事。”

  回忆起跟父母坦白的那一晚,杜蕊仍觉得不真实。

  那么有勇气在父母面前表露想法的自己很不真实,父母的反应也很不真实。

  那会儿她都觉得爸爸的巴掌下一秒就要落到她脸上了,却硬生生在她眼前停住,妈妈还跑过来推开爸爸,吼着说要是敢对女儿下手,她就跟他没完。

  曾经杜蕊觉得,自己父母因为生长环境和成长经历等等原因,导致了他们的眼界只能那么窄,但那瞬间杜蕊真真切切地觉得,能当他们的女儿真好,比起好多好多女孩,她幸运好多。

  父母当然没有立刻就接受退婚这件事,他们家里人花了好几天商讨,杜父一个劲儿地抽烟,脸色难看极了,可没再对她说过狠话。

  杜蕊手上有陈沐冉给她的录音,音频里能清楚听见蔡家的意图,不领证先摆酒,这里头藏了什么陷阱,以前的杜蕊可能不懂,但打破信息茧房之后的杜蕊心里明白。

  她不想透露出陈沐冉帮了她的忙,没把录音放出来,只跟父母说有问过蔡耀宗领证的事,但他们家一直搪塞。

  杜家对此事上了心,约了准亲家吃饭,说是要谈摆酒的事,实则是在打探两个小年轻什么时候领证。

  蔡家一直在坚持摆酒比领证意义更大,领证不过就是一张纸而已,摆酒的话整个乡里都能替你作证,杜家对此并不赞同,杜母直接问,不领证的话谁来保证她女儿的权益呢?

  两家那天谈得并不愉快,蔡家觉得杜蕊还没过门,就想要谋他家的财产,杜家则觉得蔡家只想要她女儿嫁过去当免费保姆。

  杜蕊和蔡耀宗谈分手的过程也不怎么顺利,蔡耀宗觉得杜蕊就是乱七八糟的帖子看多了,搞得草木皆兵疑神疑鬼。

  杜蕊拒绝跟他再见面,有意躲着,蔡耀宗找人找到杜家的花棚来,跟杜蕊说要分手也可以,但她除了要赔偿蔡家的经济损失,还要赔偿他们的精神损失。

  杜蕊觉得离谱,当场跟他吵起来,让蔡耀宗别总把别人当傻子,别以为她不知道他成天在约会软件上聊骚约炮,还染上了网赌,就差一个“毒”就能凑齐三要素了,她退婚是怕自己染上病还背上债!

  蔡耀宗那天喝了酒,恼羞成怒,直接甩了杜蕊一巴掌,杜父杜母送花回来正好看到,火冒三丈,冲上去要蔡耀宗给个说法,但两人都被蔡耀宗推倒在地,好在花棚里一个帮工抓住了蔡耀宗狠踹了几脚,没让他跑了。

  杜母去喊来附近的村民,一群人把蔡耀宗堵在杜家花棚里,他们村子再小再穷都好,也轮不到别的村的人来他们这里撒野。

  后来还是蔡家人来把蔡耀宗领走。

  陈沐冉听得直呼精彩:“妈啊,这么精彩的大龙凤,你应该喊我去看啊,亏了,亏大了。”

  杜蕊赧然笑了笑:“其实那天……我有点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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