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半浮生
沈延習气馁,要陪着她同甘共苦做兼职,同样也被她拒绝了。他这个只会吃喝玩乐的大少爷,恐怕坚持不了半天。
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坚持下来的。也许是比起心灵上的痛苦,肉体上的痛苦算不了什么。
第26章 回不到从前了
两人在外边儿喝了冷饮,沈延習送她到宿舍楼下,犹犹豫豫半响,他还是硬着头皮的开口说道:“阿筂,月底是孟爷爷的诞辰,孟叔叔希望你能回去。”
孟筂是同爷爷奶奶一起长大的,感情极好。爷爷临过世仍旧在替她操心,将老宅子过户给了她,还存了一笔钱,在她十八岁以后可以自由支取,尽最大的能力保证她以后的生活。
爷爷的诞辰孟筂自然没忘,她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在沈延習以为她会拒绝时她点头应了好,说她到时候会准时回去。
沈延習总算能向孟其元交差,松了口气儿,让她快上楼去。
爷爷诞辰那天,孟筂准时到了家。孟其元早就紧张的在等着了,见着黑了也瘦了的女儿,他声音艰涩的叫了一声阿筂。
这段时间里,痛苦的显然不只是孟筂。他两鬓间长出了白发来。一向儒雅的面容憔悴又疲倦,脸上挤出的笑容也勉强得很。
孟筂低声的叫了一声爸爸,却透露着疏离,父女间也早不复当初的亲密。
孟其元黯然,他知道,他和女儿之间再不可能回到从前的亲密了。
所有东西都已准备好,父女间无话可说,沉默着像往年一样祭拜老爷子。气氛十分压抑,沉甸甸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阿姨做了一大桌子饭菜,完成祭祀,父女俩坐在餐桌前,却谁也没有胃口。草草的吃完一顿饭,孟筂便要离开,却被孟其元给叫住了,他看向女儿,说道:“阿筂,爸爸想和你谈谈。”
孟筂的背影微僵,到底还是停下了脚步。
孟其元的心里滋味杂陈着,看着女儿小心翼翼的说:“阿筂,你回来吧,这房子是爷爷留给你的,如果你不愿意见到我,我会……”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孟筂给打断,她用一双古井无波的眼眸看着他,轻轻的问道:“那个女人说的是真的吗?我妈妈早知道她们的存在。”
她的语气也是平静的,但还是不自觉的带出了悲怆来。
天边暗沉沉的,客厅里只剩下父女俩,昏暗又寂静。
被女儿当面质问,就算内心再强大也会羞愧。孟其元像是一下子老去了十几岁一般,身上透出了颓丧来。这些日子里,他犹如等着刽子手落刀的囚犯,到此刻才算真正的尘埃落定。
他颤抖着手拿出了一支烟来点燃,很快回答了孟筂的话,“是,你妈妈一开始就知道她们的存在。”
尽管早有决断,但听到父亲亲口说出来,孟筂仍旧是感到不可思议。
孟其元已决定不再瞒着女儿,深深的吸了一口烟后继续说道:“在你妈妈怀着你那一年,我被人……做了局。”
他那时候风头正盛,在一次酒局上被人下了药,阴差阳错的酿成了大错。梁钰性格刚烈,从知道他出轨那一刻,在她心里他就已不是她的丈夫。她强烈的要求打掉孩子离婚,但却在双方父母哀求以死相逼下妥协下来,保全了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
但从那时候起,她就变了一个人。她不愿再见到他,并搬到了现在住的地儿独自生活。任由他如何忏悔恳求她也不肯回心转意。
第27章 独一无二
当然,这不是她的错。妻子在孕期时出轨,无论任何缘由都该死。他想尽一切去弥补妻子所受的伤害,但有的错,一旦发生了就再难挽回。他曾以为女儿的出生会缓解妻子对他的恨意,但却没有。她仍旧不愿意见到他,甚至,他不经意触碰也会令她生出厌恶。
他曾消沉过很长一段时间,常常喝到酩酊大醉,借此折磨自己,内心伸出渴望妻子会多看他一眼,但比恨更可怕的是没有了感情。孟其元停顿了下来,看向了对面的孟筂。他以为她会痛斥或是哭泣的,但却都没有,她很平静,一张还带着稚气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甚至有些怀疑她有没有在听。
这样的女儿让他生出了些慌乱和不安来,他干干的想要说点儿什么,但话还没说出口孟筂就抬起头看向了他,轻轻的问道:“我妈妈,并不爱我,甚至是恨我的吧?”
她一开始到来时,也许她曾爱过她。但随着丈夫的出轨,一切破灭,她恐怕就成了令她痛苦的存在。
孟其元的心里一惊,对面的孟筂却已低下了头,苍白的脸隐在了阴影里,只露出光洁的额头,看不到脸上的表情。
他本就是精明的商人,很快便镇定了下来,看着对面的女儿,诚恳的说:“阿筂,我不知道那天谭音都和你说了些什么,但你是爸爸妈妈的女儿,你要相信,爸爸妈妈怎么会可能不爱你。”
他的声音干涩,顿了一下后继续说:“爸爸对不起你妈妈,也对不起你。但阿筂,请你相信爸爸,无论任何时候,你在爸爸的心里,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我知道,在你心里爸爸是一个卑鄙无耻的人,已没有资格说爱,但爸爸爱你,永远不会因为任何事而有所改变。”
不知道为什么,孟筂在此刻突然就想起自己那天推开包间门看到的那幸福温馨的一幕来。心底尖锐的疼痛了起来,她看着满脸诚恳的父亲,不置可否。过了两三分钟之久,才又开口问道:“既然你有了别的家庭,那你们为什么不离婚?”
“我从来就没想过要离婚。”孟其元轻轻的说,脸上露出了痛苦之色来。
“那我妈妈呢?她甘愿忍受这样的屈辱?”孟筂的声音轻飘飘的,听起来有几分不真实之感。
孟其元沉默了一下,回答道:“我们有过协定,至少表面要给你一个完整的家。”
父女俩一时谁都没有说话,在孟其元以为这问题到此结束时,孟筂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您这些年,没少替我舅舅收拾烂摊子吧?”
孟其元大吃一惊,他知道肯定是谭音在孟筂面前嚼了舌根子,有些恼怒,说道:“阿筂,你别听谭音胡说八道……”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孟筂给打断,她看向他,苍白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说道:“爸爸,我不是小孩子,再过不久就是我二十岁的生日了。我能明辨是非,并不会轻易就被谁三言两语影响。”
孟其元哑然,张了张口,可面对着淡漠的女儿,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第28章 害怕吗?
就在这时候,有脚步声在门口响了起来,父女俩一同往门口看去,就见沈延習出现在门口。见着在客厅里站着的俩人,他笑了笑,说道:“孟叔叔好,我没打扰你们吧?”
孟其元很庆幸他到来得是时候,赶紧的让女儿招呼他坐。孟筂却并没有留下来的打算,低低的说:“我回学校了。”
孟其元焦急的想要说什么,她并不理会,大步的往外边儿走去。
才刚走到院子门口,沈延習就跟了出来。他小心翼翼的看着孟筂脸上的神色,说道:“阿筂,我送你回去。”
他开了一辆荧光绿的跑车,在夜色里也显眼得很。孟筂倒是未拒绝,应了一声好,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一路上孟筂都在看着外边儿,不知道在想什么。待到到了学校,沈延習将车停在路边,坚持送她回宿舍。假期的校园里冷冷清清的,没了平常的热闹,两人走了一段也没遇见几个人。
夜风徐徐,难得的带了几分凉爽。孟筂并不急着回宿舍,两人随意找了一张长凳坐下,沈延習看了她一眼,问道:“你一个人在宿舍害怕吗?”
孟筂笑笑,摇摇头,说:“我在宿舍的时间不多,就晚上回来睡觉。而且也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留下,我们那一层还有十几个学生,我觉得挺好,比平常清净多了。”
她不愿意谈自己的事儿,看向了沈延習,问道:“你不是要去避暑吗?怎么还没去?”
提起这事儿来沈延習没精打采的,说道:“你不肯去我自己过去有什么意思?”
以往两人都是结伴出游,沈延習的朋友虽然多,但吃喝玩乐的事儿总都会叫上她,一向很够义气。
孟筂勉强的笑笑,没有说话。
沈延習小心翼翼的看着她,犹疑了一下,说:“阿筂,你别做兼职了好不好?无论以后如何,我相信孟叔叔不会置你于不顾。”
“我从没担心过他会不管我。”孟筂心不在焉的,说:“他肯为我舅舅收拾烂摊子那么多年,当然不至于有了新家庭后就不管自己的亲生女儿。”
“那你为什么还要那么辛苦的做兼职?”沈延習的语气激动又有些恼火。
孟筂忍不住的笑了起来,说:“你冷静点儿好不好?学生做兼职不是很正常吗?我也并不觉得辛苦,反而觉得挺充实的。”
沈延習仍旧难以接受,前不久她长一粒痘痘也会抱怨半天,而现在,她不仅晒黑脸上还有了晒伤,却轻描淡写的说不辛苦。
一时间他的心里滋味杂陈,轻轻的说道:“阿筂,你如果是需要钱才做兼职,我借给你,你可以打借条,等毕业后再还给我好不好?”
他的语气里已带着哀求。
孟筂既好笑又无奈,说道:“我并不是需要钱才去做兼职的。”稍稍的顿了顿,她淡淡的说:“我只是想独立起来,总不能永远都依靠别人。”
“你是想和孟叔叔断绝关系吗?”沈延習吃了一惊。
第29章 总要学会接受突如其来的失去
孟筂看了他一眼,无奈极了,说:“阿習你怎么那么天真,血缘关系哪里是说断就能断得了的,我没那么幼稚好不好?好了,别说这事儿了,我要是觉得累会休息,你不用担心。当然了,我要没钱花了也会向你借,行了吧?”
沈延習还想再劝劝她的,但见她如此坚决只能暂时作罢。
两人一时间都沉默了下来,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儿太多,孟筂已经记不清楚上次两人这么坐在一起时什么时候了。这段时间,她总有一种物是人非沧海桑田的感觉。
她想起了沈家的事儿来,犹疑了一下,轻轻的问道:“你家里还好吗?”
这段时间她不好过,沈延習也好过不到哪儿去。他完全不愿意提起家里的事儿,也不愿意给孟筂添烦忧,敷衍的说:“就那样。”
孟筂在此刻突然想起那次沈子业说的‘他的确做不到什么都不做’的话来,心里一下子惴惴的,问道:“那个,沈子业……他有没有做什么?”
沈子业这个名字早成了沈延習厌恶的存在,他冷笑了一声,咬牙切齿的说:“他什么都不需要做我家就已经鸡犬不宁。”
沈延習将孟筂送上楼才离开,他走后她简单的洗漱后躺在了床上。深夜的房间里很安静,一丝声音也无。她在这寂静中不受控制的一句一句的回想着今晚父亲说的话来,尽管心里早有了答案,可在此刻仍是心如刀绞。
她想起了不知道在何处看到的一句话:人总要学会接受突如其来的失去,打翻的牛奶,丢失的钱包,走散的爱情,破碎的友情,当做什么都于事无补时,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接受。
而她,需要接受的是从未得到过。也因为从未得到,所以更加的惶恐,更怕失去。才会一直自欺欺人的不肯去接受现实。
她想起同母亲相处的点点滴滴来,有时候明明离得那么近,可却又那么的远,远得无法触摸。今晚父亲虽是一再的否认,但听起来是那么的虚弱无力。
她的母亲不爱她,从来都不爱。
尖锐的疼痛沿着胸腔蔓延开来,她紧紧的蜷缩起身体,仿若这样便能减轻来自四肢百骸的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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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子业这天正在同客户见面,放在一旁的手机震动了起来。手机上显示的事一个陌生号码,他不动声色的摁断,继续听着客户的需求。等到见完客户回到酒店打开手机,才发现有一条新的短讯。
仍旧是那陌生号码发来的,只有简单的一句话,告知他是孟其元,请他有空时给他回电。
沈子业微微的皱了皱眉,还是将电话拨了回去。电话很快便被接起,连简单的客气寒暄都没有,孟其元就直接问道:“子业,我想问问我女儿阿筂有没有给你打过电话?”
沈子业不知道他找孟筂电话怎么打到了自己这儿,回答道:“没有,我现在并不在平潭市。”他听出了孟其元语气中的疲倦来,犹疑了一下,还是问道:“是有什么事吗?”
孟其元给他打电话,已是走投无路碰运气罢了。孟筂不见整整一个星期了,在这一个星期的时间里,他联系了她所有有可能联系过的人,但均无任何音讯。沈延習给她打了无数次电话发了无数的信息,也只换来一句:她没事,让不用担心,她只是想独自一人静静。再打电话发短讯她都不再回复。
第30章 并不是那么简单
他们也报了警,但因为她给过回复,警方那边也不予立案。他找过所有她可能去的地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他简明扼要的同沈子业说了事情的经过,尽管知道希望渺茫,但还是请他如果孟筂给他打了电话,请务必转告他。
沈子业应了下来,挂了电话后不禁摇摇头,不知道这小姑娘怎么又突然玩起了失踪。他拿着手机看了会儿,找出了孟筂的电话拨了过去,但如孟其元所说,手机是关机的。
他倒没想给她发短讯,她既然谁也不搭理,即便给她发短讯她也不会查看。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酒店在二十八层,站在窗边便能俯瞰着这座城市最为繁华热闹的夜景。沈子业在窗边站了会儿,拨了助理齐明修的电话,询问接下来的行程。
得知除了今晚有一应酬之外这边儿的事便能结束后他稍稍的想了想,让齐明修给他订明早回平潭市的机票。
齐明修应了下来,告知司机已经在酒店楼下等他,便挂电话订机票去了。
沈子业回到J市的当天晚上就去了酒吧,他有段时间没过来,刚好遇见几张熟面孔,同人喝了几杯酒后他坐到了吧台前,让酒保给他一杯加冰的威士忌。
酒吧里很热闹,他散漫斜靠着吧台,拿出了一支烟点燃,视线扫了一圈后漫不经心的问在调酒的酒保:“上次在这边喝酒的那小姑娘后来有没有再来过?”
这酒吧里人虽是多,但酒保对孟筂的印象深刻,不用回忆就想了起来,说道:“没有,我上班时没再见过她。”
沈子业没在酒吧里久待,又喝了几杯酒后买单离开。重新坐进车里,他颇有些头疼,不知道那小姑娘会去哪儿。
娇生惯养着长大的孩子,做什么都有人兜底,稍稍不顺心就要闹个天翻地覆,受点儿委屈更是觉得天要塌了,再怎么任性好像都是理所当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