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半浮生
孟筂没有别的选择,只有接受他的安排。
她要去K市的事儿同样得到了孟其元的赞同,父女俩在外边儿吃了一顿饭,孟筂的胃口比之前好了许多,他很欣慰,希望女儿能尽快好起来,并说等他安排好这边的事儿,就也K市陪她住几天。
孟筂没有拒绝,微笑着应好。
她去K市的那天沈子业有事,没有送她去机场,由樊助理送她过去。樊助理一直都是沉默寡言的,这几个月以来,两人说过的话屈指可数。孟筂在登机前向他道了谢,说这段时间麻烦他了。
樊助理笑笑,让她别客气,这也是他的工作。
他很尽职的看着孟筂登机,打电话向沈子业汇报,这才开车离开机场。
然而四个小时后,K市那边接机的人却打来电话,告知没有接到孟筂,打她的电话是关机的。
樊助理想起她临走时的道谢,眼皮猛的跳了跳,挂了电话,他先拨打了孟筂的电话,确认是关机后马上就给沈子业打去电话。
沈子业彼时正在开会,接到电话后竟没太意外,他让他马上订去K市的机票,结束会议后马上便赶往机场。
车子在高架桥上飞速行驶着,沈子业坐在后座,一言不发的听着电话那端樊助理的汇报。他已经找了航空公司那边确认孟筂上了飞机并抵达K市,但再以后,她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查不到任何信息了。
一个大活人,当然不可能就那么凭空消失。接机的人只见过她的照片并不认识她,一定是她有意避开了。
她一向都抗拒排斥他,那天晚上后她一如既往的平静,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常来,那时候,他其实就该察觉到她的不对劲的。她那么执拗倔强的人,曾经如飞蛾扑火一般不顾一切的要同他在一起,现在他违背她的意愿出现在她的生活里,她当然也会想方设法的逃离。
沈子业挂了电话,面无表情的拿出了一支烟抽了起来。
孟筂在凌晨一点多抵达B市,她在K市机场避开接机的人,很顺利的联系上前些天在一论坛里发布顺风车消息的车主,乘坐了十个多小时的车后终于到达这儿。她来之前什么都没有准备,但现在并不是旅游高峰期,在年轻司机的推荐下,住进了一家环境还不错的民宿。
这边管理得松散,只简单的在本子上登记后便将她带到楼上的房间。
房间一应设施俱全,孟筂这一天都在路上奔波,早已疲惫不堪,她将行李放好,简单的洗漱后就倒在了民宿的床上。
她一直在失眠,本以为在陌生的地儿会睡不着的,但也许是太累,她竟意外的睡得很沉。第二天睁开眼睛,外边儿已经是大亮了。拿起手机看时间,才发现已经是十点多了。
她很快便起了床,简单的洗漱后打开窗户透气,才发现这民宿的位置极好,打开窗户就能看见远处的海滩。
她的心情莫名的就好了起来,闭着眼睛感受了一下带着咸腥味儿的海风,这才下楼去找吃的。
民宿里供应早餐,很简单的包子和粥。孟筂昨儿一整天在路上没吃什么东西,今天大概是心情不错,难得的吃了一碗粥。
这儿天气很好,早餐过后老板娘热情的推荐她出去走走,并告诉她哪些地方值得一去。孟筂却以昨晚太晚没休息好为由拒绝了,上楼回了房间。
一天过去,她完全可以想象得到沈子业的愤怒,但她并不打算开机。她在她的房间里给她父亲留了一封信,告诉他不用担心她,她会在安顿好后同他报平安。这会儿,他应该已经看到了信。
孟筂很快就在B市安顿下来,民宿的老板娘十分热情,在得知她是来这边找工作的后,说自己一朋友家在市区有房子要租,她找工作住市区更加的方便,并亲自带她去看房。
房子处于一楼,带了一小小的院子。房东种了些花草,因无人打理无精打采的。
房子是小小的两室,虽是老房子,但却保护得很好,布置得也很温馨。孟筂在看到院子时就已喜欢上了这儿,简单的看过房子后马上便定了下来。同房东签了合同,交了租金和押金。
这边的生活节奏慢,消费水平也偏低。孟筂的手里还有存款,并不急着找工作。
她在安顿好之后如约给她父亲打了电话,她虽是留了信,但孟其元仍旧急得不行,接到她的电话后立即就问她在哪儿。
孟筂没告诉他,只告诉他她很好,让他别担心。
孟其元哪里放心得下,还想试图说服她让她回平潭,孟筂沉默以对。到最后他无奈的放弃。只要求她定期给他打电话报平安。
孟筂应了下来。
孟其元犹疑了一下,开口说道:“阿筂,子业他一直在找你。你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
“不了。”孟筂的语气淡淡的,“您告诉他我给您打过电话,让他别再找了。”
她说完就匆匆的挂了电话,再一次将手机关了机。
也许是因为打过这个电话的缘故,她的心潮涌动,一时难以平静下来。她在来这边后第一次喝了酒,直喝得昏昏沉沉了才回房去休息。
她做了长长的梦,醒来时泪湿了枕头。她起身去倒了一大杯水喝下,也不管才凌晨四点,披了一件外套站到了窗户前,看着外边儿的天色一点点的亮起来。
她的作息时间开始混乱颠倒,有时候一整天也不会吃一顿饭。房子在一楼经常都会有各种各样的噪音,让她无法入眠。但她却并不讨厌,在这些烟火气息中,她才感觉自己是活着的。
如此躺了几天,一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小花猫喵喵的叫着在院子里觅食时,她打开冰箱想给它找点儿吃的发现冰箱里空空如已,垃圾桶里已经发出了馊臭味时,才惊觉自己已经躺了很久。
她开始打起精神来,打扫了屋子里的卫生,并去超市里做了大采购,还买了猫粮和猫碗放在院子里。她知道,她要再继续这么躺下去,等待着她的就是死亡。她虽是早已不惧怕,但小猫的到来唤起了她的生机,曾经她和沈延習也养过那么一只小猫,只可惜在长大后走丢了,他们找了许多地方都没有找到,最后只得作罢。
而这只小猫那么巧的回来,她更宁愿相信是那只丢失的猫儿回来找她了。
她知道自己得马上找工作,不能再那么呆下去了。但年底的工作并不好找,她陆陆续续的透出几分简历,都没有任何回应。
她开始试图找一些兼职的事儿来做,并从从前合作的客户那儿接了稿子翻译。她知道她需要外出与人多接触,在边兼职的同时边到外面去找工作。
功夫不负有心人,几天后她还真找到了一份库管的工作。对方急着找人,她虽没经验对方也不建议,说让人带带她,几天就上手了。当然开出的薪资也很低,也只足够温饱。说试用期过后会做调整。
孟筂当天便开始上班,这活儿虽是不用怎么动脑子,但却十分琐碎,需要很有耐心。而她刚好不缺耐心。
她上手得很快,一个下午的时间变已差不多上手了。下班回家的路上,她才发现忙忙碌碌一下午,她的脚早就走疼了。这事儿脑子用得少,但得搬东西,算是一件苦力活了。
在没找到更合适的工作前,她打算先做下去。
也许是白天耗尽了体力,她早早的倒在床上就睡了过去。
她在试岗三天后正式接任了这份工作,干熟了之后这份活儿并不难,她已经能快速的知道什么东西在哪儿,在别人过来找时能迅速的拿到。
她做事儿认真负责,很快就得到了老板的赏识,并给她画了大饼,让她好好干,只要干得好,他会提前结束她的试用期。
孟筂并不多说什么,只是笑笑,仍旧做自己手里的活儿。
她开始有了正常的生活,上班下班回家,虽是有些枯燥,但与正常人也无疑。她的工作环境简单,身边遇到的人释放着善意,让她更加喜欢这份工作。
她的胃不好,吃不惯重油重盐的饭菜,开始自己带饭。有时候有兴致,还会做些饼干点心之类的带去分给同事们。只是在应对他们的热情时,她不太适应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半个多月的某一天,她傍晚下班回到家,看到坐在客厅里风尘仆仆的沈子业时她一点儿也不惊讶。像往常一样脱鞋将衣服挂好,简单的点头同他打过招呼后便进了厨房,开始做晚餐。
先是淘米煮上,从冰箱里拿出虾仁出来解冻,将刚才下班路上顺路买回来的蔬菜加少许盐用水泡上一会儿。然后拿出了两枚鸡蛋,加水搅散准备蒸芙蓉蛋。
像是为了证明什么,做这一切时她有条不紊。简单的三菜一汤做好,她端着上了桌,盛了两碗米饭放在桌上。
她和沈子业在沉默中吃完这顿晚餐,她以为他会说点儿什么的,但他什么都没有说。这样儿无疑令她忐忑,她收拾完厨房后在里边儿磨磨蹭蹭许久,这才到外客厅去。给沈子业泡了一杯茶,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开口说道:“你看到了,我现在过得很好。”
是,远离了故土后,她似乎在慢慢的好起来。她在适应着这儿的生活,并且适应得很好。
第135章 对不起
冬天的夜晚格外的安宁,院子里小猫喵喵小声的叫着,楼上调皮的小孩儿应是出去了,没有了往常这时候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声响。
屋子里暖融融的,如果对面不是坐着沈子业,孟筂有那么一瞬感觉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在老宅时的情景。灯光柔和热茶袅袅,祥和而又宁静。
而在此刻,她很清楚的知道,这一切不过是表象。
沈子业幽深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往后靠在沙发上,掏出打火机拿出了一支烟来点燃,缓缓的吐了一口烟雾后才开口问道:“你费了那么大的劲特地跑到这儿来,就是为了向我证明你过得很好吗?”
他英俊的脸上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嘲讽。
孟筂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断绝联系跑到这儿来已经触到了他的逆鳞。他完全有理由斥责或是冲着她发火。换成是她,恐怕也并不能做到那么平静。
她其实早想过无数次他照过来时的情形,大发雷霆抑或是马上强制将她带回去,甚至是斥责她不识好歹。她完全都接受。
她默了默,淡淡的说道:“当然不是,我只是想换个地方生活。”
沈子业的目光渐渐的变得犀利了起来,冷冷扫视着她,弹了弹手中的烟灰,说:“你确定你只是想换个地方生活,而不是在继续逃避?”
他的语气也变得严厉了起来。
孟筂的眼中有泪花涌动,她别开了脸,冷漠的说道:“这和沈总您没有任何关系,我十分感激您前段时间的照顾,但很抱歉,我无力回报您什么。我要怎么样去生活,同样也和您无关。您对我早已仁至义尽,请不要再插手我的生活。”
她像一只浑身竖起刺的刺猬,拒绝任何人的靠近。
沈子业不为所动,也许是看见了她眼中浮动的泪花,他的语气缓和了下来,说道:“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放弃吗?孟筂,你应该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我从来都没有要强势自大的插手你生活的意思,当然也不回自以为是的将我认为的‘好’强加在你的身上。但前提是,你能真正‘正常’的生活。”
孟筂迷惑的看向他,说:“我现在难道不是在正常生活吗?”
“你确定你现在的生活正常吗?你确定你已经能坦然的接受并面对过去的一切了吗?”他接连发问,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说:“你并不能。你处理过去的方式,是自欺欺人的逃避。你以为你远离了平潭,就能当作一切都没发生吗?你逃得再远,再将耳朵捂得多紧,都不能改变已经发生的事实。”
孟筂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问道:“那您希望我怎么样呢?要让我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像从前一样生活吗?抱歉,恐怕要让您失望了。”
她的眼眶里泪珠不停的滚动着,还要说点儿什么,但声音已哽咽。好半天她才压下所有的情绪,站起身来,对沈子业说道:“我要休息了,您请自便。”
沈子业的一支烟已经燃到了尽头,他看着孟筂匆匆的身影,在她要进房间时开口说道:“孟筂,沈延習已经死了。你就算是不愿意接受也改变不了这一切。”
孟筂那滚动着的泪花掉了下来,顷刻间泪流满面。胸口尖锐的疼痛了起来,她需要扶住门框才能稳住自己的身体。
她回头看向了沙发上沈子业,痛恨他那一脸的漠然以及轻飘飘的语气,苍白的脸上浮现出凄然来,说道:“你不是一直想要报复他们吗?现在这样的结果你满意了是不是?”
这样近乎迁怒的话说出来,连她自己也愣住了。她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他和沈家之间的恩怨,又哪里是她这个外人可以置喙的?沈伯伯的前一段婚姻里,他是最大的受害者。她又怎么能那么恶毒的去想他?
在这一瞬间,她羞愧得无地自容。
“对不起。”她马上就道了歉。
可已经出口伤人的话,又哪里是一句对不起可以弥补的。她不敢看他,匆匆的回了房间。
这注定是一个难眠之夜,她努力的去忽视沈子业的存在。可他的话,却像是一把利刃,深深的插进她的心脏。尖锐的疼痛在胸腔里蔓延开来,她控制着不允许自己去想,找着别的事儿来转移注意力。
可哪些细碎又尖锐的疼痛却迟迟的停留着。
孟筂这一晚睁着眼到天明,她同他之间的见面如果只有互相伤害,又何必见面?
昨晚沈子业没有留下,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如果不是桌上还留有冷却的茶,甚至找不出他来过的痕迹。
孟筂一整晚没睡,头胀疼着毫无精神。她在去上班的途中买了一杯咖啡喝下,强打起精神来。
但这一整天的时间她都心不在焉的,昨晚那句脱口而出的话直到现在她都仍觉得愧疚。她做不到再次道歉,同时也做不到若无其事。幸而这样的纠结并没有持续太久,下午仓库里来了一批新货,她很快便忙得脚不沾地。无暇再去想别的事儿。
这一晚她难得的加了班,八点多才盘点完下班回家。她中午没胃口,只随便吃了一个面包,下午太忙消耗了太多的体力却早饿过了,她没有再回家做饭的打算,打算随便打包点儿什么回家将就。最终带了一份清淡的小馄饨回去。
她在进小区就遇到了院子里的小猫儿,这些日子以来,一人一猫已经有那么熟了。小家伙见着她就冲着她喵喵的叫起来,她微微笑笑,蹲下身体逗了小猫一会儿,才拎住馄饨回了家。
走了那么远,她回过头时才发现小家伙不远不近的跟着她,她失笑,放慢了脚步,回家后都放下馄饨先往碗里加了猫粮,这才洗手换衣服吃东西。
沈子业那晚来过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她的生活似乎同往昔没有任何不同。B市的天气远不如平潭那么冷,也很少有湿雨天气,更是不会下雪。年底很快便到来,她给她父亲打电话时他关切的询问她是否回家过年。
孟筂想也不想就拒绝了,说她就留在这边过年,不回去了。公司要比法定节假日提前上班一天,她不想在路上来回奔波。
她不愿意回去,孟其元提出要过来陪她过年,她也拒绝了。她不愿意让他因她而产生家庭矛盾,他们父女间已经无法回到她大学前的亲密,他过来她也招待不了他,只会徒添许多拘束。
孟其元沉默了下来,却未勉强,他又问了几句她的生活后挂了电话。
小城里的人不疾不徐,即便是过年,氛围也不是很浓,仍旧像平常一样,该干什么干什么。
放假的前一晚大家聚了餐,公司里员工不多,多数都是本地人。在得知孟筂不回家过年后几个同事热情的邀请她去他们家过年,但她拒绝了。
别人阖家欢乐的日子里,她一个外人过去算什么。而且,她也并不觉得多寂寞。
第二天上了一上午的班后公司便开始放假,孟筂在这难得的放假里将屋子做了一大扫除,并且去超市做了一次大采购,将冰箱塞得满满的。
她还做了攻略,打算趁着放假到处走走。这儿是旅游城市,但她来了那么久,却还哪儿都没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