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竹茴
对别人而言只有输赢,对他来说只剩赢。
七月四日下午四点半,峰会?圆满落幕。
易允并不打算参加接下来的美?女空趴,直接坐私人直升机回到梁城。
而所谓的美?女空趴,不过是一场高级说法的淫//趴。
有时候和谐的家庭关系并不是投资者们互相衡量的标准,相反,同?化才是。
下流肮脏的事一起做,是把柄也?是利益的开始,这大概也?是上层社会?里?男性更团结的一个重要原因。
从海城到梁城总计一小时航程。
易允上车后,落日的余晖穿过云层洒落,金灿灿的光线像金子铺满远处的山。
这会?五点四十多了,不少下班的人步行回家,道路上的车辆也?渐渐多起来。
后座里?,易允接着?电话。
“先生,太太半个小时前做了检查,护士说才睡着?没多久。”
“我知道了。”
男人挂断电话,扭头看向?窗外,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橘红的光晕洒在他硬挺的眉眼,侧脸俊美?,挺鼻浓眉。
“先不回医院。”易允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这里?不是有个什么药师佛吗?去看看。”
司机说:“好的老板。”
梁城有座很普通的山庙,没有具体的名字,里?面供奉着?药师琉璃光如来,也?就是药师佛。
这座城市的整体发展远远落后东珠,出了主城片区,其他地方?可以?用贫穷形容,破烂不堪的油柏路,随处可见坑坑洼洼,房子又矮又小,一抬头全是密密麻麻的电线。
山庙就坐落在这条必经之路的尽头,再往上就是土路,全是人走出来的,脚印大大小小交叠,随后又被?车轮胎的印记覆盖。
就这样摇摇晃晃颠簸到了寺庙门口。
空旷的坝子,裂缝里?生着?杂草,易允下车后低头一看,破败不堪。
他皱眉看着?这座又老又破的山庙,门口供奉着?灰扑扑的佛像,塑了颜漆,烧过的香烛积下厚厚一尘灰烬,堆得?石砌的供台溢出来了。
见过寒昭禅寺的恢宏且金碧辉煌,易允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小这么破烂的寺庙。
但过来上香磕头的人还不少。
易允没有让保镖跟着?,走上石阶准备进去。然而,还没穿过那?条笔直的针叶林小径,拿着?竹编大扫帚的老僧人一边劳作一边说。
“今日已经闭寺了,明天再来吧。”
易允扫了眼尽头半阖的朱门,又看向?眼前这个穿着?裟衣,七八十岁清瘦的老和尚。
他不像诚心来上香的香客,更像一个有所图的功利主义者。
“你这的药师佛灵吗?”
第70章 70愿放手 从现在起,你自由了,我给……
易允直接被‘请’出山庙。
保镖杵在庙外的坝子上, 眼观鼻鼻观心,不?敢看那位浑身上下写满狠戾的男人。
易允这?种人对神佛菩萨委实没有什么敬畏之心,就连说的话也都是‘你这?的药师佛灵吗’。满心算计和功利, 不?适合烧香拜佛。
老和尚拿着大扫帚站在坑坑洼洼的石阶上, 洗得发?白的裟衣又破又旧,他双手合十, 苍老的声音很平静,透着多说无益的意味。
“请回吧。”
易允脸色阴沉, 看了眼对方,转身上车。老和尚平静地?目送车队离开?,直至庙外恢复清净,这?才重新拿着大扫帚清理地?上的落叶。
橘红的余晖笼罩这?片山林,隐匿其中的破旧山庙孤零零又寂静。
傍晚时分?, 太阳已经落山。从山上下来, 车子汇聚到油柏路, 鸡鸣犬吠,家家户户传来袅袅白烟,温馨的暖光从窗户里透出来, 倒映着一家几?口?欢乐的影子。
易允淡漠地?收回目光。
回到医院已经八点,男人乘坐电梯去了顶层, 长长的走廊弥漫消毒水的气味, 保镖恪尽职守地?站在门口?,谢绝不?相干的人靠近。
易允去办公?室找医生询问?了蓝嘉的状况, 过会护士走进来说易太醒了。
患上重病的人就像植物?人一样躺在病床上需要别人的照顾, 时间对他们而言是陌生的,等待他们的只有浑浑噩噩和醒了睡睡了醒。
医生点头表示知道了,又看向对面气质矜贵眉眼俊美的男人, “易先生要去看看吗?”
重症监护室严格来说不?允许非医护人员探视,但?易允不?同。这?世上总是对有钱人或者有权人给予一系列特殊待遇。
易允:“嗯。”
半个月前的闷气已经消了,妻子对他什么态度什么感情?他早就应该清楚。
蓝嘉睡了两三个小时又醒了,一睁眼没多久就进来好几?个人,围在床前对她进行关切的问?候和做检查,每一份身体状况报表明细记录得很细致。
她实在没有力气说话,也开?不?了口?,胸腔被被砸过一样,每一次呼吸都伴随剧烈的疼痛;脑袋也是一团浆糊,昏昏沉沉得要命。
旁人的询问?,她偶尔只能发?出微弱的单音节。
易允换了探视服进来时,就看见这?一幕。垂在身侧的指节不?受控地?攥紧,手背上青筋横立,顺着皮肤蜿蜒攀爬,似要爆裂。
“情况怎么样?”
跟着易允一起进来的医生最具话语权和权威性,翻看最近两三个小时的记录表,听旁边人的汇报。
易允就站在床边,可他渐渐发?现有些不?对劲。他的爱人睁着眼,眼里带着混浊的色彩,却好像看不?见他。
蓝嘉虽然近视了,但?不?至于连他的轮廓都认不?出来。
况且他就站在这?,离她那么近。
男人心头漫起难言的寒意,滚动的喉头像是生锈的机械,每一次运作都显得极为艰涩。
他手指颤抖地?在女孩眼前晃了晃。
“怎么回事?她的眼睛——”
易允的声音沙哑,颤抖得厉害。他注视着没什么表情的蓝嘉,她好像不?仅看不?到自己,还听不?见他的声音。
医生说:“眼睛目前没有发?生病变,只是易太现在的情况不?是很乐观,再加上使用了副作用极强的特效药,她的神智不?算特别清晰,这?些对于一个重症患者来说是常见的现象。”
闻言,男人拧眉点点头,勉强接受这?个解释。过会屋子里的医护人员都出去了,留下空间给两人相处。
易允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修长的手指轻轻勾上蓝嘉的,他低头看了看,像一层皮包着纤细的骨头,又瘦了。
男人抬起头,视线落到她脸上,另一只手轻轻拂开?额边的碎发?。
她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像具失去思想的傀儡,以前只要他稍微碰她一下,她能跳起来躲几?丈远。
易允望着她,“蓝嘉,你现在有本事了,居然连我都不?认识。看不?见我,听不?到我,嗯?我对你来说是不?是就像空气?小白眼狼。”
她还是那副安安静静又呆呆的样子,旁边检测生命体征的仪器,分?析线条也都在红线左右徘徊。
易允看见她这?样,忽然又想起参加峰会那段时间,具体几?号忘了,那晚有一场私密的圆桌会议,不?会对外界公?开?,也没有新闻媒体、记者访问?。
跟他有着长期合作的罗斯家族,本次出席峰会的还是老熟人,也曾一起和他瓜分?过赛坎的部分?金融产业。
那个金发?碧眼长相英俊的男人,在圆桌会议结束后,摇晃着手中泛起金光的高价拍卖葡萄酒,冷漠地?对他说着英文:“Lord YI,出于朋友和竞争对手的角度,我想由?衷劝告你,作为一个绝对理性的经济人,你现在的投入产出比严重失衡。在经济学上,沉没成本不?参与重大决策,你应该及时止损了。”
显然,易允大张旗鼓为自己的夫人组建医疗研究所、高薪聘请全球基因学、生物?学等多方面有着显赫成就的科研家参与研究、以及烧进去源源不?断的巨额金钱。很多人都知道这?件事,但?并不?看好。
他们都是理性克制的,除非这种‘绝症’降临在自己身上,他们才会感同身受。
换作外人,哪怕是枕边人、子女、父母,也不?能让他们动摇做到这一步。
对他们这?些人来说,医疗研发?救人治病是其次,最主要是搜刮和窄干底层韭菜。
一个罕见的病症,意味着病发?人群稀少,没有广泛‘传播’,那就无法持续创造价值,连之前的投入都回不?了本。
思绪回笼,易允轻轻抚摸妻子消瘦凹陷的脸颊。
“阿嘉,他们都让我放弃你。”
可是我不?能放弃,我不?甘心、不?舍得。
*
七月里,蓝嘉的状况都不?算好,但?也没有恶化。
勉强平安地?度过一段时间。
也是这?个月,研究所对新的治疗方案正式启动,而旧的两个临床疗法方案总进度推行到百分?之九十。
坐以待毙的日子很煎熬,可蓝家人和易允没有办法。
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祈祷蓝嘉保持现在的情况就好。
然而,在八月六号雷雨交加的深夜,检测生命体征的医疗仪器又一次爆发?尖锐警报声。
蓝嘉的状况恶化,再度被推进抢救室。
而这?一次,是最后一次使用特效药。
外面狂风暴雨,吹折医院的柳树,粗壮的树干从中折断,削尖的一面赤裸裸地?指着漆黑夜幕,远处电闪雷鸣。
一门之隔,里面正在焦急抢救,外面守着蓝嘉的亲人和爱人。
这?场抢救持续到早上九点才结束。
蓝嘉再度转回重症监护室,医生对易允说:“这?是易太最后一次使用特效药,如?果后面再度恶化,我们只能用止痛药缓解全身带来的粉碎性疼痛,但?这?总归撑不?了多久,所以得尽快进行临床治疗。”
从三月八日第一次病发?,到现在的八月七日,已经足足撑了五个月。
易允眼里有血丝,“我知道了。”
…
等到八月中旬,十七号这?天,易允耗费半年之久的家族办公?室终于揭牌,开?始全面运作他的财富和名下在全球的产业。
他终于有大量的时间陪在妻子身边。
可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爱人,像枯萎的玫瑰日益消弭。
蓝嘉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易允每次进来探视时,十次有九次都睡着了,仅有的一次醒着还不?认识他。
八月二十九这?天,研究所针对旧方案的推进已经到了收尾阶段,预计未来一周内可以正式结束。而新方案的进展只有百分?之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