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竹茴
蓝嘉又推了两下,还是没反应,他锁得牢固,黏人劲让女孩不由得想起做噩梦时,梦到的那只大型狼犬,摇着?尾巴扑上来,把她压得严严实实。
易允闭着?眼睛,没反应,蓝嘉脱不了身,又去推他的脑袋,发现男人英俊的脸发烫。
她抿了抿唇瓣,犹豫半晌,去探他的额头。
不像发烧。
也是,易允的身体?素质好得不得了,指望他生病,就跟指望蓝嘉少生病一样困难。
她觉得这?样的姿势过于亲昵,远超发生关系时,蓝嘉试图跟他讲道理:“你又怎么?了?能不能先起来,好重。”
她知道易允清醒着?,也知道他就是不想起来。
易允稍微收着?力道,“阿嘉,说你爱我。”
蓝嘉不想说,“起来!”
“你说了我就起。”
“……”蓝嘉的太阳穴突突跳,装傻充愣,没好气:“你爱我。”
易允一愣,笑道,“是啊,我爱你。”
随即抱得更紧,压得更实诚。
他就像一个缺爱的人遇见海市蜃楼里的绿洲,不断渴求虚妄的情意,明知虚无缥缈,怎么?也握不住,却还是一遍遍去索取。
“该你说了。”
蓝嘉被他搅和一通,浑身疲乏。
曾经能轻易宣之于口的喜欢,现在就像牛皮糖堵在嗓子眼,憋闷涌上喉头和鼻翼。
她做不到,甚至连撒谎也不想。
欺骗和谎言就像泡沫,一戳就幻灭,这?是一件很没有意义的事情,只会让易允愈发执迷不悟。
“我很累,睡觉吧。”蓝嘉淡声道。
她会喜欢过去那个伪装的他,但永远不是现在的易允。
*
曼德勒,赛坎的私人庄园。
今年的生日宴聚集全球有头有脸的人,绝大多数都是冲邦奇河一半的决策权和使用权来的。
当天?下午五点,晚霞满天?,一辆辆豪车接受检查后驶入庄园。
蓝嘉换上礼服,画好淡妆,跟着?易允出席今晚的宴会,从庄园正门开始,每一道关卡严防死?守,随处可见端着?枪巡逻的人,远处的瞭望塔更是配有专业的哨兵。
她兴致缺缺地收回?目光,旁边的男人握着?她的手,捏了捏,放在嘴边亲了亲,笑道:“结束了我们?就回?家,不会太久。”
昨晚易允非要?睡在她身上,蓝嘉被压得整宿呼吸艰难,没怎么?休息好,直到白天?才补了会觉。
她闭着?眼,不想说话。
易允也没勉强,一直握着?她的手。
车子停在主幢的欧式别墅前,门外有身穿旗袍的女佣,面带微笑,个个身姿高挑,腿部肌肉线条流畅。
男人下车后,一手护住车顶,一手握着?女孩的掌心。
蓝嘉从车上下来,挽着?易允的手臂,和他走进去。
脚下是产自17世纪波斯科尔曼地区的地毯,曾在伦敦拍卖会上拍出近九百六十万美金的高价,头顶倾泄出流光溢彩的灯光,随处可见西装革履的绅士和衣香鬓影的女郎。
“易先生,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爽朗的笑声传来,蓝嘉顺着?声源看去,一个年轻男人迎面走来,梳着?大背头、高挺鼻梁上架着?单脚金丝眼镜、额角一侧垂着?细细的链子,在一众西装革履的绅士里,穿着?一身纯黑改良的太极服,很中式,胸前挂着?黑绳穿的檀木观音。
在他身边,还跟着?一个身穿淡紫礼服、端庄优雅的女人。
男人是泰籍华裔,见面,给的礼节也是双手合十,指尖轻触鼻梁。
易允回?礼,笑道:“这?段时间没在曼德勒看见夏先生,还以为你不会过来。”
夏明安和他寒暄:“夏某无心那些东西,过来凑凑热闹罢了。”
夏明安身边的女人问:“这?位就是易太?”
易允揽过蓝嘉的腰肢,介绍道:“阿嘉,这?位是夏明安夏先生,这?位是他的太太。”
蓝嘉同?他们?握手,“你好,我叫蓝嘉。”
林青皎淡笑:“你好,林青皎。”
“沈先生和唐先生也到了,过去谈?”夏明安问。
易允颔首,“嗯。”
他低头看着?身边的女孩,“要?不要?跟我一起过去?”
夏明安轻笑,“沈太和唐太也在那边,易太过去不会觉得闷。”
蓝嘉不想融入易允的圈子,疏离又客气:“我在这?边逛逛就行,你们?去忙吧。”
易允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可惜,蓝嘉从未正眼看他。
易允走后,蓝嘉端了一杯果汁,找了处僻静的角落坐下,说是宴会,实则更像名?利场,来往都是生意与合作,其中不乏经常出现在电视上的金融大鳄或者官政要?员。
也有人早就注意到蓝嘉,再怎么?说也是易允的太太,想攀枝搭线的人数不胜数,有人往跟前凑,话里话外热络,蓝嘉心知肚明,也清楚这?些人主动搭讪是因为易允,她表现得很冷漠,谁来都是模板话:“我在易生那里说不上话,你们?有什么?事直接找他。”
让那些人面面相?觑,最后不由得败兴而归。
过会,一个身穿白衬衣黑马甲,单手背在身后的服务生过来,恭敬地说着?一口流利的英文?:“易太您好,我们?先生有请。”
蓝嘉以为又是别有所图的人,用模板回?拒:“我在易生那里说不上话,你们?有什么?事直接找他。”
“您误会了。”
“我家先生是坎爷,他想见您。”
…
这?座私人庄园专门建造了一座玻璃花房。
半球体?的玻璃房透明光洁,白日看就像一颗半埋在土壤里的水晶球,一到夜晚,覆在表面的彩灯亮起,五彩缤纷,房子里栽种着?数不清的昂贵花卉,姹紫嫣红,被人精心照料着?。
花房外守着?保镖,服务生将人带到,麻拆已经等候多时,侧身,伸手做请:“二小姐,里面请。”
蓝嘉在过来的途中就知道这?座庄园的主人是赛坎,今晚也是他的生日宴。
然而这?些,易允先前只字未提。
她深知所有的一切都该有了结,才应了这?次的邀请。
蓝嘉顺着?铺设的汉白玉石板往花园深处走,两侧是饱满欲滴的花瓣,开得很漂亮。
在群花荟萃的中心,掏出一块草绒绒的绿茵空地,摆了两张椅子,中间放着?一张小白圆桌,正对面还架起投影幕布。
赛坎坐在其中一张椅子上,品着?茶,见她来了,和蔼可亲地招手,慈爱道:“嘉嘉来了?快坐。”
蓝嘉坐下,开门见山道:“我不会——”
赛坎打断她的话,“今天?是我生日,那些扫兴的话就别说了好不好?”
他看着?蓝嘉,满眼不可思?议,像是透过她看另一个人。
赛坎给她倒了一杯果汁,“听说小姑娘不爱喝茶,喜欢喝甜甜的果汁,尝尝。”
蓝嘉没碰,赛坎也不介意,拿起遥控器冲幕布摁了摁,跟她话家常:“这?座玻璃花房是我和你妈妈结婚的时候建的,她很喜欢花,就像你喜欢天?荷繁星一样。”
“闲暇时,我俩会在花房里喝喝茶,看看电影,日子过得舒心又惬意。”
蓝嘉听不下去了,“如果你们?真的这?么?相?爱,她就不会想方设法离开你了。”
这?种近乎嘲讽的语气并未让赛坎生气,因为她是他的女儿,是他的孩子和血脉,赛坎对家人的包容度超乎想象。
“你还没见过你的妈妈吧?”
这?时,幕布里的画面闪跳了几下,投影仪照出的菱形光束打在上面,空气中浮动的细小颗粒飞舞。
蓝嘉确实没见过姜瑶,她看向幕布,老旧的画质是三?十年前的事了,那是赛坎和姜瑶的初遇。
晴空万里,绿草如茵,一所全球知名?的高校,几个社团正在举办联谊。
一圈人围坐在草坪上,萨克斯、小提琴、贝斯、架子鼓等乐器,联合谱奏悠扬悦耳的纯音乐。
鲜衣怒马的青年、明媚耀眼的女孩,一个耍着?一套流畅的太极,一个翩翩起舞,刚柔并济,竟是初期的和谐,金色的阳光穿过他俩无意间对视的目光,那一刻的眼神变化昭然若揭。
一见钟情,互生情愫。
“自从你妈妈走后,我时常会坐在这?,看着?这?一幕,思?考为什么?会走到后面的局面。”
“因为你们?三?观不合。”
很相?似的一幕,蓝嘉几乎是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像是在告诉赛坎答案,又像是在反思?她和易允如今的情况。
赛坎淡笑:“可我就是靠这?些发家,那个时代,你不争不抢不夺,心慈手软,可能扭头就丧命了。”
“你知道她离开你以后,去了哪?又怎么?死?的吗?”
“知道。”
“那你有为自己的野心后悔吗?”
“悔过。”赛坎咽下泛苦的浓茶,声音出现发抖:“但很多事,不是我一个人可以决定的,嘉嘉,你还小,不懂。”
蓝嘉并未心软,一眼拆穿他:“你的后悔,悔在当初就应该把人锁死?在这?座庄园,让她哪也不能去,这?样你就可以继续大肆敛财,她也不用逃出去后做战地记者最后间接被你害死?。”
一定逻辑上,赛坎和易允一样。
他们?只会为了自己的目的,将手段强加于旁人,换句话来说,想两全。
蓝嘉看人待事很通透,可这?在理想层面很美好,但放在现实里,她也不能免俗,一样无能为力,痛苦至极。
“不说这?些了。”赛坎苦笑道:“嘉嘉,今天?是爸爸的生日,你能跟我说句祝福的话吗?”
蓝嘉盯着?他,沉默地抿唇,而后起身就要?走了。
“嘉嘉,你到底要?怎样才能认爸爸?”
“我说过,我永远只有一位父亲。”
“那你喜欢易允吗?”他突兀地转移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