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竹茴
说起商序南,蓝嘉记得最后一次见他,是他正好出车祸,而?她要去北城。
当时去医院还在ICU昏迷,上次阿糖去北城看她演出,提及商序南已?经出院了。
“那他现在是不是好多了?”
“老样?子,身体?里?打了钢板,走动困难,只能坐轮椅。”钟伯叹气道:“好好一年轻小伙子,家破人亡,还差点变成?残废,可?怜哟,受了不小打击,回?家后总是闷在房间里?,也不怎么出现了。”
得知?阿爹去外地?参加峰会、阿姐视察子公司、阿糖还在食品研发部门后,蓝嘉闲来无事,出于礼貌,想着去探望商序南。
…
曼德勒。
戒备森严的庄园,来往都是圈养的私武。
会议室里?,微风吹不动高大奔重的窗帘,空气中弥漫着严肃的气氛。赛坎带着曾经跟自己‘打江山’的老心腹们站在特制的沙盘前,将好几枚小旗子插在山丘上,跟站在对面、气质矜贵的易允说:
“这些地?盘就是觉吞觊觎的,如今我这边已?经拿回?一些,剩下?的就交给?阿允了。”
赛坎年轻时就有一副狼子野心,长了张文弱书生的脸,任谁也没想到?,在大学里?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学长,背地?里?干的都是龌蹉肮脏的勾当,可?以说除了‘白面’这种东西不碰,其他都沾了。
那些年枪林弹雨,跟政府玩倒卖,只要来钱快,就有他赛坎的影子,混了几十年,如今他已?经成?了整个东南亚赫赫有名的大人物。
一山不容二虎,觉吞跟他不遑多让,两人从年轻斗到?现在,身边认识的人死的死、败的败,现在也只剩他们了,只要多抢些地?盘,尽可?能打压,后面的局势又会不一样?。
赛坎不如觉吞子嗣丰源,他只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赛卡要继承他的位置,蓝嘉……
那就是一个病团团。
思来想去,能推出去卖命的也就只有易允这个女婿。
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
曾经,他打着一箭双雕的算盘,易允要是赢了觉吞,一来地?盘的事解决了,二来还可?以借邦奇河绑定他,一条绳上的蚂蚱,就算后面缅甸政府施压收回?,也得掂量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和?势力;易允要是败了,至少可?以保全赛卡,没有让他出去送死。
现在,变数多了个蓝嘉。
他就这么一个女儿,生着治不好的病,还被?易允强行抢了去,男人是什么德行?他会不知?道?不用猜都知?道嘉嘉受了多大的委屈。
地?盘的事可?以推一推,只要他赛坎不死,这些大大小小的冲突就绝不会罢休,暂时给?出去而?已?,等把易允解决了,他再发动武装冲突夺回?来,死些人,耗些钱,都不是事!而?且邦奇河另一半决策权和?使用权也不是非得交给?易允,多的是候选人,像东珠的沈肄南、唐听舟,或者欧洲那些家财阀等等。
当务之急,借机杀了易允,说不定凭这件事,还能哄得嘉嘉认他这个爸爸。
易允单手看着这座沙盘,“行,坎叔打算给?我多少私武呢?”
他掀起眼皮看向赛坎。
“两千。”
“两千啊?”
“怎么,嫌少?你是我的女婿,给?你的私武绝不会差,每一个都训练有素。”
赛坎笑看着他,易允点了根烟,吸了口,指尖夹着,两只掌肘撑着沙盘桌子的边缘,宽阔的肩背微塌,呼出的白烟溃散在英俊锋利的五官中。
“确实不少。”
这种规模的冲突,放在东南亚,也足以吸引政府的注意?,闹大发了,还会引起当地?军方镇压。
“行,那坎叔你就尽快安排吧。”
“今天之内一定给?你结果。”
易允将指间的烟放在嘴上,淡淡地?看了眼整座沙盘,没再应,之后就是赛坎和?心腹们商议此次的地?盘冲突。
整个上午,易允的时间都耗在庄园,赛坎还想留他吃午饭,但被?婉拒了。
何扬上前打开?车门,易允坐进去,车子很快驶离。道路两侧是巡逻的保镖,一道道森严的铁栅栏打开?。
“允哥,赛坎这些年的家产颇丰,光是我们怕是吞不完。”
赛卡去墨西哥办事,那边是‘白面’交易大国,泛滥到?每天都能发生数不清的枪战和?虐杀,当地?政府和?警察已?经控制不住,只要离开?东南亚,离开?曼德勒,易允要解决他太简单了。
做掉赛卡,再杀掉赛坎这个孤家寡人,看似庞大的基业只会轰然倒塌。
易允轻笑:“吞不完,漏出来的可?以做顺水人情送出去,我相信缅甸政府很乐意?接收这份大礼。”
九三年的缅甸出现国内国,张祈夫成?立掸邦国,本就让缅甸政府心生不满,要不是出于诸多原因,早就宣战了。如今,缅甸内的曼德勒,又出现赛坎这号拥有私武的人,谁能保证他不会是下?一个张祈夫?谁能保证他不会公然反抗并成?立一个曼德勒国?没有哪个政府愿意?看到?四分五裂,也正是这个原因,当地?政府要打压赛坎,于是想先从邦奇河入手,不然,赛坎那个老匹夫为什么要急着找一个‘帮手’,还不是防范于未然。
他拿出经过加密系统处理的手机,给?远在泰国的觉吞打了通电话。那边似乎一直在等他,电话拨过去没多久就接了。
“阿允,我还当你先前说的话不作数了。”豪爽的笑意?传来。
易允淡笑道:“怎么会呢?觉吞叔是聪明人,跟您合作,我俩才会利益最大化。”
赛坎跟他玩黑的,那就别怪易允黑吃黑。
对面哈哈大笑,摸着光溜溜的脑袋,笑中透着几分微沉的提防:“当真?据我所知?,赛坎可?是你的亲岳父。”
易允嗤笑:“我太太都不认他,他又算哪门子岳父?”
能拿捏蓝嘉的,他肯定不会动,不然就是自找麻烦。
显然赛坎不在其中。
“都说东珠易家话事人最不缺钱,你这心忒黑了。”
不仅赶尽杀绝,还要全部吞掉。
易允垂眸看着无名指上的婚戒,拇指摩挲微凉的表面,勾唇:“觉吞叔这话就不对了,我是一个有家室的男人,可?不得多挣点钱给?她花?”
对面又笑了几声,短暂熟络后立马进入正题。
“阿允,赛坎这次派多少人?”
“两千,但不会特别厉害。”
“嗯,那我知?道了。”
…
彼此交换消息和?后续策略,觉吞挂断电话,他的心腹刚刚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这会开?口道:“您真的要跟易允合作,那蓝老板那边……?”
要知?道,早在几个月前,蓝堂海就找上他了,也是他利用地?盘冲突的局势和?赛坎为人以及邦奇河等事,知?道后续易允会被?推出来,所以觉吞才给?蓝堂海支招,让他放宽心。
觉吞也知?道这事棘手,他很讲义?气,蓝堂海于他有恩,但扳倒赛坎,让他在东南独大,这件事太有诱惑力。
已?经不是区区几个地?盘可?以填补的。
只能说人算不如天算。
觉吞喝了口热茶,眉头紧锁,“这次是我言而?无信对不起老蓝,让我想想……”
易允明显是黑吃黑,觉吞不可?能再来套一手,不然到?时候不好收场,说不定局势又会发生变化。
眼下?这种走向已?经对他利益最大化。
*
得知?蓝嘉要去探望商序南,钟伯给?她准备了板栗糖酥,说商序南今天都没怎么吃饭,带过去让他吃点糖酥,也好补点劲。
蓝嘉拎着装好的板栗糖酥敲响商序南卧室的门,她以前没来过这,大多时候都能在自己的院子看见商序南过来逗她的狸花猫。
她敲了好几声都没反应,正怀疑是不是不在,准备走了,结果背后的门忽然打开?。
蓝嘉回?头,险些吓一跳。
对比第一次见他,现在的商序南已?经瘦得不成?人样?。他坐在轮椅上,清瘦的身躯藏在宽大的衣服里?显得有些空荡荡,大半边身体?沉浸在晦暗的光影里?,面部轮廓向内凹陷,黑漆漆的光打在上面,像一颗骷髅头,无端冒出阴寒的渗气。
蓝嘉脸色微白,抿着唇。
商序南见到?她,双眼无神,古井无波,“你回?来了。”
语气像垂垂老人,幽慢,延长。
“你……”蓝嘉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她把包装好的板栗糖酥递过去,“钟伯让我给?你带的。”
商序南接过,又看着她,“你要进来坐坐吗?”
说实话,蓝嘉有点害怕他这样?,闻言,愣了半秒,竭力平静,撒谎道:“不了,我还有点事。”
商序南沉默不语,黑黝黝的眼睛盯着她。
蓝嘉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毛骨悚然。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商序南看她的眼神,透着一股很隐秘又很奇怪的……恨意?。
恨意??
商序南望着蓝嘉渐行渐远的背影。
他确实怨恨蓝嘉。
当初,他为了报仇,想了很多办法,但易允身边固若金汤,他连接近的机会都没有。
后来,商序南想到?一个办法,蛊惑阿糖,借她的手送出安装窃//听器和?定位器的手机,只要蓝嘉收下?并带回?去,他就能随时通过蓝嘉得知?易允的行踪,还能窃//听到?很多外人不知?道的机密,到?时候只要他把这些消息散布到?暗网,那里?面多的是易允的仇家,便会拿着提前得知?的消息对易允动手。
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那么隐蔽,那么天衣无缝。
然而?,为什么会暴露?!
不会有那么巧合的车祸,肯定是有所易允察觉,不然他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可?以说,他变成?这样?,阿糖和?蓝嘉也有不可?推脱的责任!
从医院出来,他试图恢复以前的数据,但时间过去那么久早就清空了。
现在,他就像个废物一样?坐在轮椅上,身体?里?还打着钢板。
废物一样?地?寄居人下?!
商序南猛地?将那包酥糖砸进垃圾桶,胸口剧烈起伏,钻心的痛楚源源不断地?提醒他,他有多么可?怜,多么窝囊。
…
蓝嘉离开?时还在想刚刚的问题,但她实在没有头绪,只当商序南是被?接二连三的变故打击到?了。
夜幕悄然而?至,阿爹和?阿姐都在外地?,今天不会回?来,阿糖倒是在东珠,但是食品研发部门那边经常昼夜颠倒,是以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忙完回?来。
钟伯让厨师杀老母鸡炖补汤给?蓝嘉喝,砂锅盅里?的鸡肉煨得软烂喷香,金黄的鸡汤融了贴补的名贵药材,表面还飘着红彤彤的枸杞。
他一个劲盛,“多喝点,太瘦了。”
蓝嘉连忙制止,“够了够了钟伯,再多就吃不下?了。”
她赶紧把手挡在碗上面,这才阻止一番盛情,蓝嘉喝着鸡汤,问钟伯商序南的晚饭怎么弄?
钟伯说他坐轮椅不方便,会有佣人给?他端到?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