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穗竹
他拿出身后的文件夹,很轻地碰了碰她的小臂,犹如提醒:“开门进去。”
温知禾用余光看得见,他手里拿的文件夹,赫然是房产赠与合同。
真是鬼迷心窍了。温知禾看到那诱人的字样,也不管一五一十,当真拧门进屋。
她背对贺徵朝,还未来得及转身,就听见门锁转动的声音。
这下温知禾坐不住了,蓦地对向男人,有些许紧张:“要关门吗?这里我感觉不是很透气……”
贺徵朝面色很平静,不作声,仅抬手按了墙边系统。
不多时,温知禾听到很低微的流动声。
他这是……开空气循环?
“现在透气了么?”贺徵朝问,漆黑的双眼望向她。
温知禾哑言,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卧室说是卧室,除了床基本一应俱全,自带浴室洗手间、小型客厅阳台,就连衣帽间都是打通一楼的复式层。倘若她没钱了,以此出租当二房东绝对有人抢着住……想远了,她这穷酸命是真没得治。
啪的一声。
贺徵朝随手将合同扔到茶几上,他坐在单人沙发,双腿交叠,并弯腰把一只钢笔放下。
温知禾没坐在他对面,直直站在两米开外,脚尖抵着的地毯,犹如楚界汉河,寸步不逾越。
贺徵朝坐姿随性落拓,额前落下几缕碎发,戴着窄宽金丝眼镜,倒真有斯文绅士的模样。
他观她紧促,又很轻地笑了下,颔首敛眉,转瞬即逝,以两指冲她招手示意:“站那么远,把我当洪水猛兽了?过来站我跟前儿。”
温知禾不想动,僵持几秒钟,错过最佳时间,也就完全摆烂地站在原地。
贺徵朝并未流露出不快,相反,他曲臂托着下颌,又摆出与车上同样端详她的姿态。
该怎么说这种感觉?被他注视,就好像她身上无端生出无形的枷锁、牢笼,供他放肆观赏。
“字儿可以一会儿签,不急。”贺徵朝缓慢出声,摘下鼻梁上的眼镜,边说,“把你叫到这儿来,不为别的,只是想让你换身衣服。我好像和你说过,我对你穿衣风格的偏好。”
他抬眼,敛去笑意:“头发可以慢慢儿留长,这身衣服就别穿了。”
话说完,温知禾怔了怔。一瞬间所有旖旎的、见不得光的想法,在她脑海里一经冲淡。
不对。
这缘由是简单,可未免太小题大做了。
只是让换身衣服?不做别的事?
温知禾想,她确实年轻,有许多事情都没办法想通,例如当下贺徵朝话里的意思。
学生时代她并不沉默,是个勤奋好学的学生,所以她立即发问:“……只是这样吗?”
“嗯。”贺徵朝很轻地应了声:“还是说你有别的想法?”
她怎么可能有。
温知禾心底戚戚,温吞道:“我知道了,我现在去换。”
她正打算走,贺徵朝又发话:“这次是初犯,我不给你记着,下次你再忘,我难保不会罚你。”
这番话让温知禾毛骨悚然,她顿然又看向他,跟见了猛禽似的。
贺徵朝眼底带笑,淡声说:“罚你换完再吃饭。”
以温知禾对他的认知,他所说的惩罚,不该只有这么简单。可她还能怎么办,再问下去又能探究出什么?无非自找死路。
衣帽间虽然未满,但充盈了一面墙,琳琅满目得足够她眼花缭乱。随手提取一件衣服的吊牌,都是她打零工三个月都买不起的。有她随便买的行头,更多的像是贺徵朝让人给准备的。
……大意了,她就不该用零花钱买那些有的没的。
说真的,那间老破小除了她的珍藏品,根本没什么值得货拉拉托运过来,果真应了贺徵朝那句话,她人来了就行。
夜已深,她完全可以换套睡衣。温知禾挑了挑,发现这里确实有一格子是睡衣,但款式……未免太单薄了些。
这也是他挑的?
温知禾毅然略过,如避蛇蝎。
挑好衣服了,最简单的小黑裙。温知禾边换边思忖,贺徵朝今晚不会真的要留宿在这儿吧。
“嘶……”
褪去修身牛仔裤,昨夜贴在膝盖处的敷贴开了胶,终止她一切胡思乱想。
这里没有新的敷贴可以替换,而她又不知医疗箱在哪里,只能随意用手捋平。
拉开衣帽间的门,温知禾看到贺徵朝仍旧坐在那儿,走过去时不自觉地扥了扥裙摆。
“坐。”贺徵朝淡声示意,狭长的双眼定在她膝盖处:“腿上这是什么时候伤的?”
创口不小,他能注意到也在所难免。
温知禾坐在他跟前,两手抵着裙,随口一答:“前两天。”
“怎么伤的?”他又问。
温知禾没再应付:“……雨天踩空阶梯摔伤的。”
贺徵朝略一颔首,目光转而落在她脸上,眉梢轻挑:“在泠州?”
温知禾很短很淡地“嗯”了声。
贺徵朝轻叹:“这么不小心。”
“笔在你那儿,没什么问题自个儿签。”
他说罢起身越过她。
温知禾有些不解地回望,就见他走到内屋卧室。
小客厅与内屋并不隔音,温知禾听到他拨通内线,让人把医疗箱拿来。
听到对方在做什么对她而言并不是好事,毕竟她还得装作没听见。温知禾低头,看着这份她梦寐以求的合同,她竟然有些出神。
至于么,不就是让人拿个医疗箱。
温知禾第二次从头看这份合同,后方又传来敲门声。
贺徵朝去开门,将医疗箱放到圆桌上,掀开箱子,各类药物医用品一应俱全。
温知禾捱过合同瞄了一眼,紧接着,在她看不见的视线里,贺徵朝以手碰了碰她的腿侧,不咸不淡说了句:“腿敞开些,冲着我。”
他这话一出,温知禾差点没揉皱合同纸,不容分说的下瞬,贺徵朝单膝半跪在她跟前,掰开酒精棉签,拿沾湿的棉头在她膝盖处打转。
“贺先生,我自己来就行……”她轻轻出声。
贺徵朝低眉垂眼,莫名有些专注,声音偏淡:“叫我什么?”
还能叫什么?总不能是老公吧。
温知禾顿时没了说话的欲望,予以沉默,任由他作为。
贺徵朝并未为难她,仿佛那句不咸不淡的问话只是在堵住她的嘴,他总是如此,在让人难为情的水平线反复沉溺。
伤口在慢慢愈合,酒精的浸润并不会太疼,只是有些痒。
温知禾有意识地松开揉皱纸张的手,但手心止不住地涔涔冒汗。她没心思看合同,时不时瞥看膝前的男人,注意到贺徵朝的尾指戴有一枚银色戒指,朴素得不起眼。
稍作琢磨,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代表不婚吧?
膝盖的擦伤不难处理,很快就作封口。
贺徵朝略一起身,将棉签扔进纸篓里。
温知禾收回视线,假模假式地翻开第二页。
“这儿的淤青,还疼不疼?”
他发话,拇指捱过左膝,稍作用力。
温知禾背脊骤然挺直,放下合同,一双浅棕的双眼又懵又不理解地望着他。
她低下头,才发现自己左膝不知何时肿了一片淤青。这绝不是之前留下的,应该是她上车时候一不小心撞到的。
“看来是还疼。”贺徵朝端详她的面庞,平静地自答。
他的大掌完全覆盖在腿窝侧,按压抚摩。
温知禾倒吸一口气,双腿不自觉地并拢,眼角都要逼出眼泪了。
好疼……
他在做什么?
贺徵朝似乎并不意外,按揉的力度也不减,反而将她弹起的腿往下抵,仅抬眼睇她:“疼?”
怎么可能不疼?
温知禾很想这样反呛他,但她有预感,倘若真这么说,贺徵朝也不会收敛。
贺徵朝看她涨红的面颊,心底觉好笑:“忍得了?”
温知禾不想回答,双唇紧抿着还下撇。
“回答我,知禾。”贺徵朝紧紧注视她的双眼,低沉道。
温知禾轻微地吁气:“忍得了。”
贺徵朝不咸不淡:“好,我帮你把这儿揉开。”
习惯了力度,也没那么难以忍受,但温知禾总觉得……很不自在。这太过暧昧,即便他们现在称得上是夫妻。而且,贺徵朝也不像会降尊纡贵做这种事的人。
除非他是故意的。
意识到这点,膝前的男人倏地发话:“和我说说,今天都做了什么。”
贺徵朝慢慢站起身,嗓音温和低缓。
高大的身影将她笼罩,攫取鼻息间的空气,温知禾大脑供氧不足,呼吸有些滞涩。
她怔怔地望着男人,双唇微张,不知道该说什么。
相顾无言须臾,贺徵朝起身理了理领带结,淡道:“以后有什么事儿,要和我说。”
“合同哪儿有不懂的地方,也可以问我。”他伸手,意有所指地捋平合同纸的挝角。
温知禾默了默,片刻后思绪回笼,摇头说:“看得懂,我觉得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