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多梨
这还是分手之后,千岱兰第一次打叶熙京。
这一次,他没有用脸颊来贴千岱兰的掌心,而是震撼地看着她。
那双本来就大的眼睛瞪得更圆,圆圆亮亮,水汪汪的,这让他看起来有点像他的妈妈林怡女士了。
“什么叫’搞’?”千岱兰问,“你留学这么多年全留到狗肚子里去了?咱俩都分手几年了?你认为一见面就又掐我胳膊又用这种字眼问我——很合适吗叶熙京?知不知道,光你刚刚碰我肩膀,我就可以控告你性骚扰!”
她说话又俐落又快,叶熙京从来就没吵赢过她,更何况现在他被打了一巴掌,脸颊暖暖的,脑袋木木的,心里凉凉的。
叶熙京说:“不是……”
他摸着自己的脸,问:“我哥就住上面?你来这里,你和我哥……”
千岱兰说:“不是男女朋友关系。”
叶熙京松了口气,重新笑了。
“我就知道是那小——”
“不过确实有点暧昧,”千岱兰说,“之后就不搞了——我是说,你放心。”
叶熙京倒吸一口冷气:“什么?暧昧?我放心什么?”
“你放心,”千岱兰说,“从今往后,我就不搞你哥了。”
叶熙京又猛地倒吸一口冷气。
“不是,”他失声,“你——”
“我什么我?”千岱兰侧身,问,“你不喜欢用’搞’这个词吗?那我用了你常用的词,就是想让你听明白,你怎么就不懂呢?我和你哥前段时间确实暧昧了点,不过之后没了——这样很难理解吗?”
叶熙京一张脸又白又红。
白的是被风吹的;
红的是被千岱兰一巴掌打的。
“你怎么会看上他?”他失声,“我哥今年都多大了?你怎么可以不为我想一想?我是他亲弟弟——”
千岱兰冷冷地说:“同父异母的。”
“我还是你的男朋友——”
千岱兰不耐烦:“已经分手的。”
她真的没有耐心了。
刚经历过那样的争执,现在没有将叶熙京推开,已经是有足够的涵养。
叶熙京也看出她的不耐烦,毕竟是谈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小情侣,他脸色铁青,说了声“我会找他算账的”,抬脚就往酒店里走。
千岱兰想叫住他,问他,算什么帐?
暧昧是两个人才能搞起来的,一个人单方面搞的那叫性骚扰。
她只是和他单身的亲哥搞暧昧,又不是和他亲爹搞,没有插足他原本就不是很幸福家庭,也没有伤害任何人——
作为前男友的他去找叶洗砚算什么帐?
但千岱兰现在真的太累了,疲惫影响大脑的发挥,她现在头壳中都是嗡嗡的、空洞的回音。
眼看着叶熙京快步迈入酒店,她心想算了随他们去了,留给叶洗砚头痛去吧。
她疲惫地站在路边,想打个车,但杨全开着车来了,小心地说,担心她晚上的安全,送她回去。
杨全没说主语,千岱兰也知道是谁。
她没拒绝。
因为她真的太累了。
上车后,千岱兰就闭上眼睛,她想自己应该好好休息,应该从这些事情中抽离;明天早上八点还有课呢,两大节课,中午要去北食吃,然后好好睡觉,再盯盯殷慎言提到的爬虫进度,催催麦神奇工场里的做货进度;
最近,淘宝上很多盗她图卖劣质品的店,但赵雅涵提到某家打着’尾货’名气的店,卖的东西和千岱兰店里的很像……
她需要做的事情很多。
日理万机的千岱兰不可以在今晚伤心、哭泣。
“皱眉长皱纹,哭泣掉运气,”千岱兰低声,“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
没事的。
无论叶洗砚之后怎么做,都不要去想了。
人的焦虑、内耗,多半来源自对未知事情的想象,而这种想象大多是杞人忧天的自我恐惧。
最差的结果是什么呢?
千岱兰问自己,最差的结果,就是从今往后,和叶洗砚断了这种关系,你有什么损失吗?损失了一个非常合拍的杏伴侣,可女性不会单纯地受下半身支配,她也不会被色,欲所左右;
况且,真会断的了吗?
他真得会这样心甘情愿地放她走吗——不,不想了。
脑子真得好痛。
千岱兰闭上眼睛。
她只冷不丁地想。
好像还有很多书和一个读书笔记落在叶洗砚的酒店里——算了。
反正是买的,不是从校图书馆借的,就当丢了。
杨全一直沉默,没有打扰千岱兰。
千岱兰拒绝了他送进校园的提议,遵守校规,在校门口下了车;上海的秋天渐渐地冷了,法国梧桐落了满地的叶子,大部分树枝光秃秃地露着。
“岱兰,”杨全叫她的名字,踌躇很久,才说,“其实洗砚哥人挺好的,别觉得他是外热心冷那种,实际上,他人特别好。我当他助理这么多年了,受他照顾也挺多的……他就是吃软不吃硬,你——”
“杨全哥,”千岱兰笑了,“那完蛋了,我是软硬都不吃的那种。这次吃不到一块去,他不用让着我,我也不用让着他,各人有各人的口味,没事,这很正常。”
她抬手,潇洒冲杨全挥一挥:“再见。”
杨全没有苦劝。
他心里清楚,这个时候,想和好,只有叶洗砚亲自来向千岱兰道歉;或者千岱兰去找叶洗砚——很显然,后者压根就不可能这么做。
现在的千岱兰,可不是当初那个“小岱兰”。
这俩人到底在吵什么,他一个当助理的也不知道,只知道刚才叶洗砚打电话,颓然地让杨全退了两张去巴黎的票,说也不用帮岱兰整理签证材料了。
那时候杨全就知道完了完了,两人这次真吵急眼了——
“欸,”杨全自言自语,“我一河北人,怎么也开始跟着说’急眼’了?——也不知道洗砚哥现在在做什么。”
叶洗砚在不耐烦地按住叶熙京的拳头。
叶熙京打不到他,气到跳脚,毫无风度。
他破口大骂:“我让你照顾我女朋友,你就这么照顾的?照顾到床上去了我C你爸——”
叶洗砚问:“需要我现在帮你给叶平西打电话么?”
叶熙京绝望了。
世界上怎么能有这么不要脸的人?怎么他哥忽然间变成这个样子?
“留学之前,我明明告诉过你,说我和岱兰有约定——”他崩了个大溃,“你是我亲哥,同父异母的亲哥。”
当听完殷慎言那句话后,叶熙京控制不住邦邦补了一拳;
疯狂地找了一下午叶洗砚时,叶熙京心中也明白,为什么这次哥哥来上海出差、完全没有告诉他住的哪家酒店——一想到前几天岱兰就这么被他哥骗上床,叶熙京的心就像搅拌机里的橄榄,狠狠搅碎出又苦又涩又酸的汁。
叶熙京现在都不明白,当初叶洗砚教育他不要做出格的事时,坏着怎样的心情和恶意。
他现在还认为这是噩梦中的地狱。
“岱兰和我是男女朋友关系,我们交往过,我们相爱过,”他吼,“你这个亲哥怎么能当第三者?”
叶洗砚本来就烦,听他这么说,更是烦上加烦。叶熙京进门就想打他,被叶洗砚推出去,之后,亲弟弟就开始指责他、攻击他,乱伦,恶心,小三……什么难听话都说出来了,听得叶洗砚更烦。
他给酒店前台打电话,让酒店的安保人员上来,把吵吵嚷嚷的叶熙京“劝”离;叶熙京现在年纪大了,也开始要脸,知道家丑不可外扬,人一多,就这么不甘心地被请了出去。
等人全部离开后,叶洗砚坐在床上,许久,低头,自被子上捡到一根长长、微卷的头发。
那是刚才、千岱兰在床上与他激烈拥吻时,留下的痕迹。
叶洗砚起身,开始收拾她留在这个房间里的东西。
她的东西主要集中在客厅,黑色圆桌上,摆着一个薄荷绿封面的笔记本,一支用完后忘记盖上盖子、还是他合拢的黑色中性笔,酒店的意见簿上被她画了张速写,还有大大的笑脸,写满了对酒店的夸奖,最下角还是对叶洗砚的鼓励。
「致叶先生:落叶后才能看到树原本的样子,共勉,激励」
大约是她前些天画上去的,叶洗砚并未留意。
他的手略微停顿,随后扯下这一页,和她未读完的书放在一起。总共有六本,三套书,《了不起的盖茨比》、《小鹿斑比》、《野性的呼唤》,和他们分别对应的全英文版,都是双语译林出的,廉价的小黄本。
叶洗砚将它们摞在一起,又找到千岱兰撕破的腰封,上面清楚写着「菲兹杰拉德再现了“美国梦”的破裂」。
在收拾这些东西的时候,他的心也似乎破裂了,裂开一个空洞,千岱兰站在那个空洞里向外吹着风。
如何要去喜欢一个满口谎言的女孩?
如何要忍受她的一骗再骗?
叶洗砚不介意她在事业上的利用,但,骄傲如他,决计受不了感情上的欺瞒。
他是无法忍受感情上有丝毫瑕疵的洁癖。
尊严令叶洗砚决不会向她开口主动求爱——讨要来的爱像一种施舍。
她的确有爱,偏偏她又均衡地去爱每一个人。
……
叶洗砚将千岱兰留下的所有东西都收拾好,包括她那个国王木的圆圆小梳子;除了垃圾桶中的珍珠钻石项链,她没带走任何东西。
他打电话给杨全,确认对方回来后,说:“你来一下,这里有些东西,你明天还给千岱兰。”
杨全咚咚咚敲他房门,门铃也不按,切实地着急了。
“哥,咱们别这时候送啊,”杨全苦口婆心,“现在你俩刚吵了架,正在气头上,容易冲动,别送回去啊。等过两天,大家气消了,心平气和了,你再借着送东西的理由,邀请她出来喝喝下午茶,聊聊天……事情就这么过去了,洗砚哥啊,你没谈过恋爱,不知道,恋爱中的人就是这样的,免不了吵架。”
“她否认了,”叶洗砚示意他去搬走那些东西,他将这些都放进酒店提供的手提袋里,“以后别说我们在谈恋爱——你去找个箱子装,别用酒店的袋子,容易被误会。”
说到这里,他又说:“以后也未必再见面了,别给她造成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