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倾芜
刘念扶住她, 怕她摔倒:“这群主编吃饱了撑得乱写呢, 书书你怎么可能会泼人咖啡呢。”
“我们先回宿舍歇会?齐老的见面会应该去不成了……”
努力维持冷静, 温书轻咬嘴唇, “我要找到那个学生, 让他解释清楚。”
转身刚往礼厅那边走了几步就遇见一群扛着摄像机的记者涌过来,声势浩大,不过几十秒就将那边的甬道围得水泄不通。
“轻舟小姐,轻问你为什么要内幕学生票数呢?是收了参展的学生什么好处吗?还是学院领导暗示你做的?是否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轻舟,轻问你为什么要泼学生咖啡,打骂学生?你看不惯他吗,还是你根本不配为人师!”
“那学生无辜与你无冤无仇,你这样针对他是不是因为看不起穷苦人家出生的孩子?你歧视他们对吧!”
这群记者言辞犀利,一边跑一边抛出问题,每一个问题都给人扣上帽子,血淋淋的质问,刀子一般。
刘念拉起温书的手带她从另一面跑。
身后的谩骂责问潮水般涌过来,像系紧一个口袋,密不透风,让人喘不过气来。
心跳加快,快要跳出胸腔。
刘念一边跑一边打电话叫人来接。
从餐厅外的天桥回廊到枫林园,二教图书馆外,三两学生并肩,一切平静,丝毫没察觉身后袭来的血雨腥风。
跑了快五分钟,两人都没力气了。
扶着墙壁往前走,走了几步,遇见神色焦急的梁霄。
他开了车来,载她们回去。
到南河小区的时候,梁霄下车一直送温书到了她家门口。
过度运动后,脸色还微微发白,温书一手扶着门框对他轻声说谢谢。
“照顾好自己,网上那些事别去信,我会找朋友帮你把新闻撤了。”
“今天那群人追你,纯属是因为画展太无聊,没什么值得报道的消息,书书,书书你放宽心,不会有事的。”梁霄语调平缓,轻轻安慰她。
弯了弯唇角,温书笑了下,笑容有些勉强,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梁霄转身就离开了。
—
温书没想到事情能发酵得那么快,那么夸张,甚至到了无法挽救遏制的地步。
不过两个多小时,报道她泼学生咖啡打骂学生黑幕学生票数的新闻铺天盖地般袭来,很快就上了同城热搜,一路往上爬,最后高居热搜第三位。
接连不断的大V跳出来编故事,把她在以往画展上的照片模糊处理后放出来,爆料一般透露:
轻舟啊,她翻车是迟早的事,我有朋友以前是她工作室助理,她本人私下特别凶,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还经常克扣员工工资,别看她长那么好看,其实心脏得很。
爱笑大猫:对啊,我们书画圈的画家老师和员工们其实都特别随和有礼貌的,对前辈也很尊重,但唯独这个从国外镀金回来的女画家傲慢得不得了,平时见到圈子里的前辈招呼也不打一声,从心底里就特别看不起那些画了几十年却没她出名的老画家,这个人势利得很,真的活该她翻车。
寻找弗兰克:其实她在英国办的那些展也有很多水分存在,好几十场展都是在伯克利的乡下郊区办的,根本没什么人去看,也就是国外没什么国画画家才让她抢占先机,还说掀起了一股什么“国画热”,她真的名不副实,很多画价竞拍价格都是找人刷上去的。
solute:我在英国生活了十几年,反正从没听说过这位大火的中国国画家,她真的蛮会营销的。
有人质疑:不是吧,她在英国的画作代理人德里克先生是很有名的业内画作代理人啊,如果画得不好的话,德里克先生应该不会看上她吧?
那条贴子下很快就跟了上百层楼的反驳回复。
1L:德里克先生之前带出来的画家的确都成就很高,可是这个什么轻舟真的很垃圾啊。
2L:信息差嘛,可以理解,外国国画才兴起多久啊,出现个看得过去的,人家就捧成神了,德里克也不了解中国水墨画啊,看到个好看的,签下她也很正常。
3L:哎,我告诉你们个事儿,听说德里克先生有点那啥的癖好。
4L:什么癖好啊?
5L:德里克先生是男人嘛,男人都爱年轻貌美的,刚好这个轻舟两样都占了。
6L:我去,原来是靠睡上去的,怪不得我欣赏不来她的画。
……
这些都是前一个小时内的评论方向。
温书一条一条读过去,尽力克制着,可还是忍不住心头难受,她冷静地找院长要了那男生的联系方式,打算和他协商,让他出面解释一下。
结果就几分钟没看微博,讨论她的话题就从画技不好变成了轻舟抄袭。
#知名才女国画家抄袭#
#轻舟抄袭#
#轻舟《白鹤》抄袭齐老《鹤归》#
#轻舟滚出书画界#
#轻舟国画之耻#
像按下了某个开关般,谩骂的话语如潮水般涌过来。
温书的微博消息瞬间炸了,消息九十九加,无数新关注的人来私信骂她,用词肮脏下流,说什么靠脸博上位的婊/子,恶心名媛画家,脏鸡之类的恶毒言语。
仿佛她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一般。
舆论似乎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将矛头全部指向她,她采访上的照片被P成表情包嘲讽,片段被恶意剪辑成视频,截她的丑照,到处传播谩骂。
甚至她今天的采访视频流出也被恶意曲解,添油加醋地骂。
“我的技巧不是最好的,我付出的努力也不是最多的,我的成名……”
网友补上了后面一截:
“我的成名是靠我睡来的。”
“还有靠我抄齐老的画来的啊。”
底下评论:真贱啊,抄袭狗,能不能死一死。
还抄齐老,她有脸吗?恶心,呸!
为什么这种人还活着啊,真想她出门就被创死,别呼吸污染空气了行不行啊?
贱/婊子,赶紧去死!
手心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手指微微颤抖,温书点进那个挂她抄袭的微博里去。
一眼便看见她的那幅白鹤图片上被人画了大大的几个红色的叉,接下来补充的文字把她画里的每一个细节背景都拿出来说。
说白鹤的形态和齐老的一模一样,背景也和齐老的相似,采用白描,笔触也显而易见地是模仿他的。
甚至还有人P出了她的底稿,就是照着齐老的画的框架布局的。
言之凿凿,那人信誓旦旦指认她就是抄袭。
脸色泛白,太阳穴突突地跳,温书扶着旁边的扶手,让自己不倒下去,她一点一点放大那人P出的图片,细致地看过去,一个细节也不放过,终于让她找出了P图痕迹。
截图留存证据。
她打开自己的微博界面,谩骂消息过多导致她手机都卡了半分钟。
最后艰难地自己打字发了个澄清微博。
轻舟:我是轻舟,在此回应声明,我没有打人,没有泼学生咖啡,没有内幕他的票数,更不存在抄袭我敬重的画家齐老的事。
@惠灵顿小丑,你挂我抄袭的微博我已经截图留存证据,会请专业人士出具你的P图证据,我会提起上诉以维护我的权利,到时候我们法院见。
博文发出去的瞬间,消息评论便刷到99+,提示音便接连不断地响起。
退出微博,手机微信消息和电话消息已经爆了,就这几秒钟内打来的电话都有五六个。
接听了工作室的电话,是国内的代理人。
听那边的声音分析这场抄袭风波可能会给她带来的影响,会导致以后的画展不能如期举行,违约,他们需要支付违约金,已经已经售出的画甚至有退回的风险。
总之,会令她损失惨重。
太阳穴隐隐跳着疼,那边代理人的话变得模糊不清,他在建议温书,建议她及时出来承认错误,把风险和将面临的损失降到最低。
腰腹部酸胀不已,温书忘了记日子,这会想起来才意识到可能是姨妈要来了。
手指扣着桌角,指甲扣出一点木屑,她声音很低,有些虚弱,“那抄袭呢?”
电话那边的代理人沉默了会,最后回:“也承认。”
“温书,这是目前减小损失最适合的途径。”
“有的画展还有博物馆的安排时间推迟取消,以及大买家的客单的违约金数额多到你可能赔不起的。”
“轻舟,清醒一点,我们先承认好吗?走一步再看一步,先这样,好吗?”
紧抿唇角,手指用力,桌角细微的咔嚓了一声,一块半个指甲大小的木块被扣掉。
盯着前方的一碰萎了根的月季,温书声音很轻却很坚决:“不好。”
“我没有抄袭过,我不会承认。”
“如果网友还不满意,可以让齐老来鉴定我,而那些网友没资格评判。”
“我有点累了,先挂了。”挂断电话,垂眸,温书怔怔地看着花盆里月季埋在泥土里已经开始腐烂的根系。
什么时候没注意,花儿都萎了。
忍受着腹部的不适,温书拿起花洒接了点水,给它旁边的茉莉和海棠浇了些水。
花洒手柄是铁的,握上去冰冷。
忽然觉得好累,好难受,恍惚了一下,花洒从手上滑落,滚到地上,胶制壶身摔凹进去,盖子开了,水洒了满地。
那些谩骂诅咒的恶毒言语渐渐像一张网,罩住她,每一回想,细密的丝线便收紧一分,渐渐勒得她喘不过起来。
那晚的夕阳很绚烂,铺在窗边,一层浅金,一层薄粉,橘色点染。
喝了点白粥热水,这次痛经得很厉害,温书躺床上盖着被子,手机断网,就点着一盏橘色的台灯就开始迷蒙地睡觉。
下坠感强烈,腰部往下都是疼的,疼得酸,酸得麻,温书在梦里都摆脱不了那种疼,腰几乎要断掉一般。
这一年来,她从没像今天这样痛经痛得这么厉害。
冷汗涔涔,温书脸上苍白,半梦半醒间一直抓着左手腕的蓝色小猫皮筋,银戒安静地缩在中指上。
缠绕一圈,她却抓不住送她戒指的那人。
做了一个梦,断断续续的,弥漫山野的向日葵,穿着白衬衣的少年,疏朗清冽,他在花丛中对她伸出了手。
想要抓住,温书往前跑,想要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