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书 第28章

作者:倾芜 标签: 都市情缘 破镜重圆 天之骄子 婚恋 正剧 现代言情

  林芝一路絮叨些,“今年夏天多雨,冬天必然也早至,祖母担心你们冬天冷,前些天命人寻了好些毛线来,说给你们织两条围巾。”

  脚碾过石子,温书心里有些酸酸涩涩的,今年冬天哪里还会继续待在南浔,终究是让祖母白挂心了。

  “冬天还早,让奶奶歇息好,养好身体,我不怕冷的。”

  林芝在前面拿钥匙开门,“那哪儿行,就算姑娘不怕冷,姑娘八月份的生日也要到了,祖母于情于理都要准备一份礼物给你的。”

  “她在二楼歇息,跟我来。”

  温书对她笑笑,跟着林芝往二楼走,琴房里,她穿着长袖坐在旁边小沙发上,脚边躺了只雪白的猫。

  头发已经白了大半,两只苍老满布皱纹的手握着毛线签正在灵巧地织围巾。

  听见声音了,沈慈心抬头看她,还带着副老花镜,她和蔼地笑笑:“书书,过来。”

  温书走过去,坐在她身边,“奶奶。”

  “吃完饭没,我这么晚叫你来,让你奔波劳累了。”

  温书摇头:“我不累,我应该来看奶奶的。”

  停了织毛衣的动作,沈慈心伸手摸了摸她的脸,“今年南浔夏天雨好像下个不停,是不是很冷?”

  看着自己裸露的脚踝,温书摇头:“不冷,我年轻奶奶,不怕这些的。”

  “是不怕,年轻好,离开这里,去更大的世界闯闯。”

  愣怔了下,原来奶奶知道了,温书看着她,眼里有湿意,轻轻叫了声:“奶奶。”

  沈慈心轻轻摸着她的脸,“这些年委屈你了,我家那些个趋炎附势的儿女都因为门第之见对你不好,你对他们怎么好,他们都看不见你。”

  “你外祖爷爷是军人,参加过解放战争的,那些年打仗拼命,我随他一起吃了很多苦,我们没有阶级之分,我们和所有人一样都是普通人,不会因为出身看低别人。”

  “而战争结束后,你爷爷白手起家,生意做得好,一代一代传,才有现在的盛家。”

  “可我生的那个儿子不成器,儿子的儿子没想到也养出一身恶劣脾性,苦了你忍受了他五年。”

  端起水杯喝了口水,沈慈心叹了口气,“小时候我见他温和善良,正直慈悲,以为终于有颗树要成材。”

  “可没想到被他爸送到国外三年,回来就像变了个人,冷漠无情,玩世不恭,放浪形骸成天跟南城这些公子哥混在一起,什么恶劣脾气都养出来了。”

  “饶是你默默陪伴五年,也没能拉回来他的心。”

  “罢了,以后到黄土下面去,我去和他爷爷请罪。”

  沈慈心已经很老了,眼珠有些浑浊,隐约表露痛苦,她想起从前,满是眷恋:“他十七岁那年,和同学一起去相邻省市旅游,碰上地震。”

  “旅游团和同学都连夜回来了,就他一个人往最危险的地方走,去报名当什么志愿者,几十个小时不睡觉,饿了就喝点水,”

  “什么体力活都干,在那灾区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人,他爸妈打好几十通电话勒令他回来他也不听。”

  眼睛渐渐湿润,温书鼻尖泛酸,她曾经那么喜欢的那个少年,救她生命的人,眼里有光如星辰,单薄瘦削的脊背撑起一片废墟后的天空,是比清风更明朗的人。

  沈慈心低头勾线勾着围巾,她年纪大了,看东西已经不太清楚,穿线对着针孔二十几分钟都穿不进去,手脚会不自觉的颤抖,不可逆的老去,不可避免地爱回忆过去。

  “他在灾区待了五天,经历了大大小小几十次余震,见到数不清的死去的人,残破的躯体,四散的肢体,血流成河的废墟,还有流离失所的无辜百姓。”

  “回来时,他第一个来看我,短短几天他就瘦了很多,我心疼他,给他煮了顿好吃的,吃饭时他手有点控制不了筷子。

  我很着急,连忙要去叫医生来,他却抓住我的手说:“奶奶,我没事,我只是太累了,受了点伤。”

  我掀开他手臂的衣服,才看见一大片发紫的淤青,没散开,已经开始肿了,一摸就疼。

  我给他他擦药酒,问他疼不疼,他龇牙咧嘴笑着对我说奶奶我不疼,没有地震里的那些人疼。

  他还说,他不疼,他很开心,因为他救了人,其中有一个个子矮矮的,眼睛很大很漂亮的小女孩。

  那小女孩说,长大后会去找他。

  阿延那时候和我说,那个小女孩如果找来的话,他就认她当妹妹,会比所有人都对她好,会宠她,让她忘记地震带来的伤痛。”

  两手撑在膝盖上,温书盯着地毯上的花纹,眼泪滚落,背脊的蝴蝶骨凸出,微微颤抖,像一只收束的蝴蝶。

  换了个颜色的毛线勾织,沈慈心叹惋,“也就是那时,我以为他是个好孩子。”

  “第一次和你见面,我就很喜欢你,我想着你嫁给他,应该不会受委屈。”

  “可原来人是会变的,他变坏了,书书,你已经做到够好,你不需要再给他机会了。”沈慈心弯腰凑近,用苍老粗砥的手指擦她眼角的泪,“别哭,姑娘。”

  “人都得往前看。”

  “大胆往前走吧,别回头。”

  沈慈心没说完的是,那时候盛京延从灾区回来,看过太多血腥恶心的场面,心理抗拒,得过心理疾病,医治了快半年才医好。

  可能那个阳光肆意,温柔如风的少年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开始改变了。

  伤痛或许会被治愈,可它留存的痕迹永远在那里,像一块疤,撕不碎抹不掉磨不灭。

  温书临走时,沈慈心塞给了她一个翡翠玉镯,眼里满是爱惜地看着她:“原本想等到你生小孩的时候给你作为贺礼,但现在看来,我们以后见面的机会不多了,你收下,这是我的心意。”

  看着手里这只通体碧绿,不掺杂一点杂质如水一般漂亮的镯子,温书不敢收:“奶奶,这太贵重了。”

  沈慈心对她笑笑,“你以前也姓沈,我也姓沈,我们就是有缘,你以后就当我失散的孙女,愿意吗?”

  眼睫垂下,温书看着手里的手镯,她想问很多话,她想问奶奶是不是知道她就是那个地震中的小女孩,但她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最后轻轻抱了一下她。

  “奶奶,我回来的话,一定来看您。”

  沈慈心拍了拍她的背,温柔笑笑:“好,乖孙女。”

  …

  温书离开泽楼,快要走出泽桉园的时候又受到门口佣人的阻拦,让她回去,说夫人和老爷要见她。

  缓和了会情绪,温书又跟着那佣人折返,径直去了主楼,上楼,进入客厅,还是上次关琦推倒她的那个客厅。

  盛骏辉在房里玩玩具,关琦和盛勋北分坐沙发两侧,关琦端着姿态,看她的眼神傲慢而轻蔑。

  “爸,妈,您们找我。”温书站在灯光下,纤瘦一道影子落下,面容安静而温柔。

  关琦拨弄指甲上的亮片,眼神睨了她一下,“你要和我们京延离婚?”

  温书点头,声音有些低,刚哭过,眼睛还是红的。

  握着茶杯喝茶,盛勋北不动声色地观察她。

  关琦做成很遗憾的模样,“罢了罢了,没有缘分的人终究是走不到一起的。”

  “既然是你自己提出的,那我们也算还了老温家的恩情了,婚约就作废。”

  “你考虑好,钱方面的要求尽管提,也算这五年的补偿。”盛勋北插话,嗓音低沉。

  隔着玻璃镜片看着他那双眼睛,瞳仁里的光很暗,略带一种浑浊感,如被磨砺过的玻璃珠子,刻进沙石。

  “好的,谢谢爸妈。”温书嗓音柔和。

  灯光落在她白皙的脸上,照着眼角未干的泪痕,有种楚楚可怜的意味。

  关琦吹了吹茶,茶叶在水面上浮动,泛起波澜,她审查一般的提问:“盛家这五年来待你如何?”

  温书明了,顺着她的话回:“爸妈都对我很好,奶奶也疼爱我,吃穿不愁,在外大家也对我恭敬有礼,我这五年来,一直过得很好。”

  弯了嘴角,关琦露出笑容,“我和你爸果然没看错你,看见你的第一眼起就觉着这姑娘一定温婉贤惠。”

  她品了口茶,又问:“那若外人问起离婚缘由,你如何回?”

  咬咬牙,温书回:“问题在我,婚后五年,无所出。”

  关琦喜笑颜开,“你以后可真这样回答?”

  温书:“是的,妈妈。”

  “温家的姑娘果然就是对自己狠得下心。”

  “来,上前来。”关琦向她招手,“好儿媳,最后一次了,也让我这个当妈的好好看看你。”

  向前几步,温书走到关琦身边,被她拉着坐在她旁边,她手一直抓着她的手腕,带着笑说出口的话却全含着警告,“你呀,既然做了选择了,以后可别回头看。”

  “南浔像我们盛家这样的人家都容不下你,以后可得找个更高的门楣嫁进去,也算得偿所愿。”

  “我今晚瞧着你甚惹我喜欢,就送你个临别礼物吧。”关琦取下自己耳朵上戴的一副珍珠耳坠交到她手上,炫耀又像挖苦,“这个呀,是你爸送我的。”

  “就一件不重要的首饰,他硬是在拍卖行掷金百来万拍下来送我,别看他嘴上不说,可行动上处处都体现着喜欢。”

  把耳坠按到她手心里,关琦说的话像扎她心窝:“你没收过你丈夫的什么礼物,你没体会过这种喜悦,这副耳坠,我就代替京延送你了,让你也高兴高兴。”

  “怎么苦着张脸,笑一笑,笑一笑啊。”关琦用那做了美甲的手去弄她嘴角,硬指甲陷入肉里,生疼。

  依着她心愿,温书弯唇笑笑:“谢谢妈。”

  出了那栋装饰奢华的楼,温书捂着胸部大口喘气。她不明白,怎么有人能这么高傲,这么的怀有恶意。

  那双珍珠耳坠我在手里,倒钩的尖刺扎进皮下,温书回头,将那副耳坠狠狠扔回去。

  阶前一点清脆银钩撞地声响,身后一束笔直明亮的车灯打过来。

  车门打开,夜风凛冽,一道女声响起:“温书,你也在这里啊。”

  温书回头,手挡了挡光,看着苏橙一袭雪纺长裙踩着高跟鞋下车,她生得温柔,眼神这刻却挡不住野心,嘲弄地看她,像看小丑:“离婚协议签了吗?”

  “阿延这些时日都没回家吧。”

  她脖子上带着条项链,明晃晃的,蓝色宝石折射着光,正是那条小深蓝之吻。

  “明天就签,不劳你费心了。”温书转身就走,路过她身边,轻轻开口:“你有机会了。”

  心里似乎已经平静得泛不起一丝波澜。

  就算苏橙是来见未来公公婆婆的又怎样,与她无关了。

  ……

  翌日。

  等到下午,温书把离婚协议各式两份装进文件袋里,打了出租车回明园,她拨给盛京延电话。

  十几秒后他接了。

  温书开门见山,“现在回明园签协议吧。”

  出乎意料的,盛京延这次并没有为难她,只是冷淡地回问:“两个小时能不能搞定?”他嗓音低沉,听不出一丝感情。

  在心里算了算,温书回:“可以。”

  挂掉电话,短短的二十七秒通话记录,结束这互相折磨的五年。她抬头看向窗外。

  城市街道干净整洁,这些年绿化一年做得比一年好,阳光充足炽热,裹挟着热浪,众生忙碌奔波,和以往的任何一天都没有什么不同。

上一篇:京雪将至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