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休屠城
方歆工作清闲,拉着赵星茴捣鼓的副业,年前已经选好了咖啡馆的地址,赵星茴帮她找设计师和参谋设计方案,眼下正着手准备开始动工装修,两人兴致勃勃地庆祝了一番。
等这件事忙完,赵星茴又回了趟洛江的家里。
跟家里人吃饭,赵坤则知道她和陆显舟一道回加州,特意过问了几句,问怎么陆显舟没有陪着她一起回国,其实可以一起回家吃顿饭,让家里人尽尽地主之谊,赵星茴淡声说陆显舟工作忙,最近又去了迪拜出差。
褚文兰给赵星茴舀汤,再帮着丈夫说几句话:“你爸爸这阵子身体不太舒服,年前应酬喝酒太多,肠胃痛得受不了,年纪大了,就总挂念着孩子们回家。”
“身体不好就要去医院。”赵星茴把汤碗推到赵坤则面前,看见他鬓角也有了白头发,“老爸你也少喝点酒,年龄大了注意身体。”
“知道。”赵坤则呵呵笑,“还是女儿心疼我,星辰那臭小子只会惹人生气。”
褚文兰笑道:“当然还是女儿好,贴心小棉袄嘛。”
赵星茴从来不贴心,也不当小棉袄,以前是没心没肺的惹事大魔王,现在是不闻不问满世界跑的飞鸟。
这顿饭吃得很平顺,还是以前家里吃的那些菜色,但好像总有点不太一样,仔细想想——那个人不在。
她其实觉得他今天应该会出现。
还是褚文兰说:“今天本来阿楝也应该回来,星茴,阿楝应该有跟你说吧?他这几天在新加坡出差,这个孩子工作也忙,年前来家里坐了会就走,整个春节他都不在,不是出国找人就是工作出差。”
褚文兰口吻依旧是对闻楝满意,虽然比不得陆显舟那样,但也不需要这样比,闻楝这次来看望家里,还带了不少礼物,送给褚文兰一条钻石项链,且不论成色和款式,褚文兰是真心喜欢,这个孩子很懂知恩图报,送什么都能看出他的心意。
赵星茴搅了下汤碗。
她不知道他在新加坡。
上一次两人联系,应该还是除夕那日,她收到了他的邮件,公事之余祝她新年快乐,那时候家里热闹,屋外烟花绽放,赵星茴看过那封邮件,没有回复他。
他这段时间也不在国内,趁着春节放假飞去欧洲某智能项目的研究室挖人,这几日新加坡有个人工智能的亚洲峰会,闻楝又赶去参加,一直都没有闲下来。
这是闻楝第一次来新加坡。
他不知道赵星茴住在哪个街区,只知道那些私人住宅的洋房都很漂亮,不知道里面是否有一汪蓝盈盈的游泳池,如果在露台能望见海,那大概是她住的地方。
电话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响起。
他报了某家私人俱乐部的地址,在电话里问她:“今天晚上这里面有场小型的晚宴活动,我没有邀请函,有没有办法参加这场晚宴?”
“你要干什么?”
“里面有一位Dr.Prateek Koralus,这个人是牛津大学与Eadem研究所合作的智能实验室的教授,他来新加坡不仅是参加亚洲峰会,还是来参加某个商业机密的智能算法项目,我想跟他见一面。”
“你不可能进去,这个地方太私密,安保和私密性都很严格。”赵星茴声音微冷,“陆显舟和我都不在新加坡,你为什么去新加坡不告诉我?”
电话那端传来汽车和说话的杂音,闻楝拿开手机跟人说话,再回她:“因为你并不想知道。”
“作为投资方,我有权知道你的行径。”
“我不知道你想知道哪些,不想知道哪些。”闻楝走在路上,语气微急:“今天是意外,昨天本来有个机会见到这位Koralus教授,但他临时和人有约,我错过了。我自己来想办法。”
“你能有什么办法?”她蹙眉,“我给你找个联系方式,你试一试联系……”
“来不及了,这样太麻烦,还是我自己想想办法。”他很快挂断了电话。
“闻楝,闻楝?”
那天晚上不知道闻楝怎么解决,整个晚上赵星茴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有接通,第二天早上她心情莫名冰冷愤怒,在给爆爆煎三文鱼的时候不慎摔碎了餐盘。
她把碎成几瓣的餐盘通通扔进垃圾桶,三文鱼掉在地上,锅扔进水槽,溅起的水花把厨房弄得一团糟。
爆爆绕在她脚边喵喵叫,赵星茴站起来,深呼吸平息心情,抱起爆爆:“乖,我去给你开罐头。”
闻楝终于在次日中午回电,说昨晚身上没带手机,不过最终还是顺利地见到了那位教授,今天找回手机,开机后看见未接来电后给她回电,赵星茴冷声回一句:“知道了。”直接挂了电话。
赵星茴返回新加坡的时候,闻楝从樟宜机场飞去了首都。
他们大概有一段时间没见,那时候赵星茴接手了一个新项目,频繁在东南亚出差,又跟陆显舟去了海岛度假,忙了很长一段时间,两人的联系仅在邮件和电话里的模板式往来。
再一次见面是在香港。
那是一个合作项目的展会现场,赵星茴作为投资人参加,闻楝作为客户的新合作伙伴出场,他那天穿着质感不错又剪裁高级的白衬衫,袖子松松挽到手肘,西裤衣线笔直,薄底皮鞋精致优雅,一手端起香槟,一手落在裤兜,肩宽腿长,姿态清落挺拔地站在酒廊和人愉快交谈,清俊白皙的脸庞是温和谦逊的笑容。
他的言行举止丝毫没有拘谨或者内怯青涩,这种温柔清爽的商务风格极好地塑造了他的气场,似乎浑然天成就该是这样,人的改变其实和城市一样,日新月异,转眼变化,谁还记得他半年前还窝在乱糟糟的办公室里,顶着熬夜面孔和T恤牛仔裤帆布鞋出现在众人面前,抿起的薄唇还带着犹豫和青涩。
赵星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这种精英式的虚假环境浸淫了太久,心情并未有太大的变化,熟视无睹甚至无动于衷地看着他——如果一个有魅力的成功人士自然会吸引人的注视,那么很成功地,闻楝已经做到了一半。
他偏首,跟人的对话终止,漆黑的目光越过人群,看向她。
两个人的目光在半空中接触,不是心知肚明又假装若无其事的那种,像是波波折折断断续续的信号线,不同频道不同声波,在触碰的瞬间微妙地擦肩闪过,并保持一定的距离。
闻楝穿过人群,平静又不失风度地走到她面前:“赵小姐。”
“好久不见。”他轻声说,没有再下意识地抿起薄唇,而是掀起了睫毛,很安静地看着她。
她撩起眼帘,嗓音淡淡,“好久不见,我没有想到会在这种场合遇见你。”
“我在办公室待太久了,你们的商业分析报告一直说要贴近市场,我想多走出来看看,不仅是产品落地,也有商业模式的跟进,总比一直对着所谓的数据修正要好些,也更有效果。”
“当然。”她笑了一下,“我觉得你的做法很对,创业嘛,当然要一步步更像闻总才好。”
第73章
◎《LoveStory》◎
这一年来,澍光运营状况良好,团队配置和股权架构都趋近合理,商业模式落地生效,财务数据报表可圈可点,业务量也在蒸蒸日上。
赵星茴说“闻总”的时候,语气总是带着天然的讽刺,似乎从来没有放在眼里。
闻楝并不在意她的语气。
他们站在一起,自然有人过来搭话,闻楝这次来香港,主要是为了某个新的智能制造项目,想成为客户更大的供应商,澍光融资前是以软件为主导,通过快速迭代的通用技能研发通用人工智能系统,为不同行业的客户提供创新的通用智能解决方案,拿到了陆氏的投资后,也开始实现产业落地,着手硬件开发,提供更完备的人工智能配置。
商务谈话方式要么直来直往,要么迂回婉转,闻楝虽然做技术出身,但他以前跟谁都能和睦相处,言语谈吐并不显得吃力,温和中带着坦直,赵星茴面色再冷淡也不至于对他挑刺,何况她还是资方负责人,站在一旁帮他迎合几句。
旁边有人似乎看出赵星茴和闻楝之间某种艰涩的貌合神离,递过来香槟杯跟赵星茴聊天,夸夸其谈中介绍自己也在做人工智能方面的创业项目,刚回国不久,履历耀眼,背景雄厚,七拐八弯也算是赵星茴的半个校友,难免踌躇满志:“我手上的项目有更大的潜能,效果落地的话对整个行业都是冲击,不过目前就缺合适的投资人。”
“是么。”赵星茴语气平淡。
那人再说:“现在啊,什么野鸡公司都能搞人工智能,拉几个不知道哪儿来的头衔教授,买个开源,找几个人复制粘贴做个提示工程,花钱弄个漂亮的用户界面,就能到处招摇拐骗,骗投资骗生意,没过两年就拿着钱跑路。”
赵星茴顺着他的目光冷乜闻楝一眼,翘起唇角:“你说的对,现在什么野鸡公司都能搞人工智能。”
“学妹,要不咱们找个地方细聊?”烟草味的男士香水距离近到冒犯,“这香槟寡淡无味,不如我请你喝杯咖啡?或者……鸡尾酒?我记得香港有不少米其林餐厅就在这附近。”
赵星茴面无表情地抿起樱唇,突然又抬头,目光带着某种恶作剧似的笑意:“行啊,不如找个偏僻点的地方,我跟你聊点其他?”
“好,好,当然好。”
“打搅。”
闻楝突然走过来,将那烟草味香水生硬隔开,毫不在意旁人的目光,平静又碍事地挡在两人中间,“你们在聊什么?”
赵星茴甩甩头发,嫣然一笑:“聊合作啊。这位是xx科技的ceo,你的同行、友商,他刚才说你的公司是野鸡公司,坑蒙拐骗拿钱跑路,记住他和他公司的名字,冤家路窄,是男人的话,别放过这种竞争对手。”
“当然,冤有头债有主,你也记住他的名字——他叫闻楝,澍光科技创始人,要是有一天你死得很难看,记得赢你的人是他这种对手。”
她转身离开。
男人傻眼。
闻楝面色不改,挡住她离去的背影,伸出手跟面前人相握,语气平和:“多谢夸奖,野鸡公司这种名号,愧不敢当。”
男人再度傻眼。
赵星茴兴致全无,跟主办方打了个招呼,离开了现场。
她回酒店休息,没有搭乘的士,买杯咖啡沿途漫步这个城市,灯火辉煌,行人匆忙,记得上一次还是和于奕扬一起,两人坐在车上看香港的落日晚风,回忆加州的生活,还一起去听了演唱会,跑马场里吃晚餐,shopping mall里买到精疲力竭。
香港的夜是自由的,路边有年轻歌手在唱歌,乐队的伴奏很动听,许多许多人聚集在附近,台阶或者席地而坐或者是应声轻哼,赵星茴从人群中路过,听完《海阔天空》后是一首《Love Story》。
“You'll be the prince and I'll be the princess.It's a love story……”
她想起了陆显舟。
十分钟之前陆显舟的来电,他人在吉隆坡开会,问她在香港行程如何,问她在干什么,再笑问是不是又跟于奕扬有约。
没有于奕扬,也总有其他人,香港公司小开Vincent,泰国的冲浪教练Kun,吉隆坡矿业集团的Jiawen,新加坡金融行业的Sean,还有远在加州和欧洲的男生,好友栏随便拉出一人便有故事发生,受追捧也是证明人格魅力的一种方式,赵星茴是这样,陆显舟当然也如此。
以前赵星茴从不觉得如何,她从来不缺追求者,也对身边人的照顾熟视无睹,陆显舟没有明说,可对比起若干年前,她和陆显舟的关系的确有变化。
肢体接触增加,日常联系密切,相处时间变长,依赖性变强。
陆显舟很好很绅士,是她接触过的最完美优秀的男人,如果妈妈说的那些话是真的,如果他真的喜欢她,她应该感到高兴,还是应该惊讶?
《Love Story》之后是一曲《十年》。
人群热闹,晚风吹拂,灯光璀璨。
身边有人坐下。
赵星茴眼角余光扫过,心头一烦,目不斜视:“我好像没有欢迎你坐下。”
身边那么多陌生人,闻楝轻声回她:“公共场所,谁都可以坐。”
两人中间还隔着距离,赵星茴没有说话。
闻楝没有打搅,目光注视着演奏的乐队,默默地听。
歌曲换了一首又一首,音乐声起起落落,鼓掌声也起起落落,有人低哼有人合唱,赵星茴捧着咖啡杯发呆,眼睫柔软,长长的头发随风飘扬。
西服轻轻搭在她肩膀。
她冷声:“拿开。”
“风有点凉。”他温声说。
赵星茴抬手把西服丢在地上,站起身,把咖啡杯扔进垃圾桶,迈步离开。
闻楝把西服拾起,搭在臂弯,默不作声地跟在她身后。
香港夜晚的街道,从鲜艳浓郁的霓虹和人来人往的喧嚣,再到暗调的街角和暖黄的灯牌,赵星茴脚步快快穿过人群,拐过一条长窄的街,推开了路边茶餐厅的门。
点一份菠萝油和酥皮蛋挞,饮品她喜欢热酽酽的朱古力,某些时间她会特别想吃甜食,摒弃加州女孩喜欢的蔬菜沙拉和咖啡。
门口叮咚一声。
白衬衫西装裤的男人拎着外套进来,坐在隔壁的座位,点了一份沙爹牛肉面和猪扒包,再来一份黑松露炒蛋和一杯鸳鸯。
店里食客陆续离去,整间店只剩他们两人,默不作声又各自为营地吃着东西。
地上深红色的小方砖刚拖了一遍,店员阿姨看赵星茴细嚼慢咽那个劲,甩着拖布用粤语催她快吃快走,店里要打烊。
赵星茴听得懂,念大学时候凌微给她请的做饭阿姨就是广东人,跟着学了点皮毛,慢吞吞用粤语回她:“门口写着十点打烊,现在才过九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