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尼古拉斯糖葫芦
可?现在,眼泪湿了裴清让衬衫胸口的位置,她带着哭腔的声音断断续续——
“我不?可?能再?喜欢别人了裴清让……”
“你太过分了……”
“你让我怎么喜欢别人……”
“谁也比不?上你……没有比你更好?的人,怎么可?能有比你更好?的人啊……”
人生能有几个十年呢?
怎么可?能还有一个人,默默站在那里,不?言不?语甚至是不?期待于被发现,因?为知?道她不?喜欢她,就只是希望她好?。
怎么可?能有人像他,知?道她想要找一个不?喜欢的人结婚,所?以决口不?提喜欢,做尽了温柔事,说能和她有过一些瞬间就可?以了,说有些人能遇到就已经很好?了。
或许,在她意识到之前,她就已经喜欢他了,想要吻他的冲动不?是来自于生理性喜欢而是干干净净的喜欢,只是她不?敢相信不?敢细想,因?为怕一旦喜欢一个人交付真心?就要受到伤害。
她只是看到他说“我们到此为止”就难过到掉眼泪了,那裴清让呢?
她一次一次用自己的行动和语言证明,她不?喜欢他,她和他没有以后?,他们就只是接吻的关系。
林姰想想就觉得心?疼得快要死掉了。
如果?祝余没有在书店签售,如果?那张明信片没有被那个女孩念出,如果?店员小姐姐没有告诉她一切……
会不?会在若干年后?的某一天,她在新闻上看到一个眉眼颓败人生被毁掉的裴清让,又或者像当年的姑妈、得知?盛叔叔自杀身亡的消息……
“不?要哭了好?不?好??”
他的语气和呼吸都很轻,从头?顶落下,安抚小孩子一般揉了揉她的脑袋。
林姰仰起头?,她的头?发在他怀里蹭乱了,眼皮发肿,睫毛被眼泪打湿,鼻尖通红,都不?用看,都知?道自己现在不?成样?子。
偏偏裴清让捧起她的脸,很认真地给她擦眼泪,动作轻而又轻仿佛对待珍宝:“哭什么,这不?是好?好?在这儿呢。”
林姰抱着他不?放,带着浓重的鼻音恶狠狠警告:“所?以,不?准再?说我们到此为止了!我才不?要跟你到此为止!”
他喜欢十年没有回应这件事,比跟她说我们到此为止更让她难过。
收到邮件的时候,她只是掉了一下眼泪,可?是知?道他暗恋她这件事,却让她的心?脏每分每秒都被人撕扯一般的疼。
裴清让还没应声,林姰伸手去捏他的脸,迫使他看着她的眼睛:“你说一次,我来找你一次,我们就这样?耗着,看谁能耗过谁……”
裴清让垂眸,林姰语气很凶,清亮的瞳孔刚下过一场大雨,含着泪光的眼睛有如匕首,照着他心?脏最柔软的位置刺下去。
他有过很好?的时候,那年苍梧上市、市值疯涨、资本上赶着送钱,可?是那个时候,他不知道以什么理由什么身份联系林姰,现在,他马上就要一无?所?有,面临无?休止的官司和不知何时结束的拘禁,根本不?知?道自己能给她什么。
裴清让嘴角缓缓牵出一个笑,弧度发苦发涩:“傻不?傻。”
林姰抿唇,气呼呼的:“快点说好?,不?然我现在哭给你看!”
不?会再?有一个人,像林姰表白?带着威
胁,像林姰坦荡明亮,像林姰认定了什么就不?顾一切。
“好?。”
轻而凝定的字音落在耳边,林姰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才真正慢慢松懈下来。
昨天她迫使李明启把裴清让在国?外的住址发给她,紧接着一刻没有犹豫地订下机票,之后?把狗狗送到祝余那里,跟上司方茂森请假,正是项目的关键时期,方茂森语气不?善说话?难听,但她完全没有精力去在乎。
就算是辞职,这个假她也一定要请,人也一定要见。
十几个小时的航班,她走过他的来时路,担心?、恐惧、难过拧成绳一般狠狠勒在她的心?脏,让她无?法呼吸。
闭上眼睛,眼前都是裴清让——
同?学聚会上的,婚礼上的,新闻发布会上的,还有被她摁着亲吻的,是正中她审美的、眼睛好?看的男人。
平直锋利的剑眉,尖而下坠的内眼角,笑起来时眉眼粲然,还有好?漂亮的睫毛和卧蚕,整个世界都明亮。
现在,她所?有的力气都在慢慢卸掉。
现在终于抱到自己想抱的人、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她的额头?抵在裴清让胸口,才发现自己头?疼得要命、眼睛也是,她想念他身上清冽治愈的气息,所?有防备悄无?声息融化,疲倦和困意在不?经意间来袭,林姰突然觉得好?累也好?困。
裴清让柔声问她:“饿不?饿?吃点东西睡一觉?”
林姰点头?,哭和表白?都太耗费力气。
偏偏她又舍不?得他从眼前消失,所?以裴清让去做饭的时候,她寸步不?离,从他身后?抱住了他的腰。
他走一步她跟一步,脑袋抵着他宽阔后?背,如同?回到自己的避风港,站着竟然也能迷迷糊糊睡着。
终于抱到这个混蛋了。
再?也不?要松手了。
人在心?情起伏过大的时候,是很难有什么胃口的,林姰没吃多少,就放下筷子。
门?铃突然被按下时,她陡然一惊,有了应激反应般眼神惊恐,下意识问:“是谁?”
那道充满防备的眼神看得裴清让心?酸。
他十七岁多看一眼都觉得冒犯的人,他现在竟然让她为他担惊受怕。
他温声:“是我的律师,我们约好?今天见面。”
林姰瞬间松了口气,她在等飞机的时间里,看了好?多华裔科学家离世的新闻,以至于一点点风吹草动就能让她思维往最糟糕的方向发散。
律师到达之后?,林姰去到裴清让的卧室。
这里是他读硕博时住的房子,距离学校很近。
那个时候他刚和几个同?学创立苍梧,应该是非常意气风发的时候。
床头?的相框里,摆着他和狗狗的照片。
林姰拿起来,春光、河畔、青草地,裴清让被狗狗扑倒、笑得开怀,弯弯的眼睛里有一池春水,只是隔着相框瞧着,就让人心?脏砰砰直跳。
从他房间的窗户看出去,是一片惊心?打理过的小花园,在这其中,竖着一个木头?雕刻的小小墓碑,上面写着狗狗的名字。
她想起裴清让告诉她,是因?为狗狗的墓碑在这,所?以没有卖掉这栋房子。
怎么会有他这样?的人,怎么会有如此温柔的灵魂,不?管经历了什么、又正在经历着什么,始终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律师离开时,已是傍晚。
裴清让推开卧室的门?,呼吸变得轻而又轻。
林姰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在他上学时睡的那张床上,眉眼柔和、头?发散乱、不?带任何戒备心?。
他慢慢在她的旁边躺下,她睡了多久,他看了她多久。
胸腔有沉闷的撞击感,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都在告诉他:她也喜欢你了。
林姰睡得并不?安稳。
当眼前陷入黑暗,混沌一片的大脑开始播放电影,主演是她自己。
这部电影里,她在收到裴清让的邮件后?,毅然决然选择和她分开。
之后?,她去冲浪、看极光、看火山、给企鹅朋友们织毛衣,胸口空空荡荡,人生肆意潇洒。
在她已经忘记这个人的时候,她突然看到一条新闻——苍梧科技创始人裴清让在被拘捕十年后?于家中自杀身亡。
看到男人黑白?照片的瞬间,空空荡荡的胸口似乎有什么开始重新跳动。
她低头?去看,那是自己砰砰跳动的心?脏,里面每一帧画面都是关于他。
如同?失忆的人突然找回自己的记忆,她突然明白?他为什么会不?告而别。
可?是,可?是,他已经不?在了。
过往化作漫天灰烬,每一片灰烬里都是他。
弯着眼睛的、抿着嘴角的、笑着揉她脑袋的……
她拼命想要抓住,却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看着那笑容褪色直至黑白?。
耳边有人在轻声喊她的名字:“林姰。”
她找不?到声音的来处,却听见那道声音温温柔柔问她:“做噩梦了吗?”
梦……是梦吗?
睁开眼睛的瞬间,所?有灰烬消失,裴清让的眉眼轮廓慢慢清晰,身体先于意识做出反应,她扑上去紧紧抱住眼前的人——温热的、骨骼坚硬的、气息清冽的,她一个人的裴清让。
湿润的眼睫扫在他的颈窝,她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止不?住的颤音:“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她在梦里亲身经历了一次失去,痛苦有如实质,以至于现在竟然如同?失而复得,只觉得只要他还在就太好?了。
裴清让揉了揉她的脑袋,在她耳边温声哄着:“我不?会有事的,只不?过,时间可?能有点久。”
“没关系,时间久不?怕,”林姰吸了吸鼻子,闷声闷气道:“我那一百多万可?以买好?多好?多机票呢。”
他都等她那么久了,她等一等他会怎样?呢?
她看着裴清让的眼睛,想要换回自己平日里面无?表情的冷脸,却无?法做到。
于是,她只好?用这张哭花的、甚至是看起来有点可?怜的脸,很认真地告诉他:“你不?用着急,我会过好?我自己的生活,只用一点点空闲时间等你。”
“所?以你不?用有负担,也不?用怕耽误我,我只是偶尔才会有一点点想你,而且我也不?喜欢跟人整天腻在一起,容易缺乏新鲜感,你没听过吗?距离产生美,异国?恋刚刚好?。”
裴清让目光流转在林姰的眉眼之间。
这个口口声声说不?喜欢整天跟人腻在一起的人,在他去做饭的时候寸步不?离,她说这些,不?过是想让他宽心?。
再?也没有一个人会像林姰。
比谁都坚硬,比谁都柔软。
他不?忍心?戳穿她,一如往常听之任之的态度:“好?,都听你的。”
林姰仰起脸在他唇上奖励似的亲了下:“你要是早这么乖,我就不?会把你嘴唇咬破了。”
裴清让捏她的脸,清澈眼底又是那种?拿她没办法的无?可?奈何,只低低说了句:“你啊。”
林姰嘴角弯起,目光在不?经意间触及他床头?和狗狗的照片,心?脏又隐隐泛起被揪扯着的疼。
“其实,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初恋,就是我们第一次接吻时,你问有没有你好?亲的那个初恋……”
裴清让薄唇轻抿,唇角平直,跟她确认:“你一定要在现在说他吗?”
林姰点头?。
她决定了,以后?想说的话?一定要说完,想要表达的爱意一定要不?留余地,受伤也好?过遗憾。
她抿了抿唇,哭过之后?鼻音很重:“我出国?留学最难熬的那段时间,是靠着他熬下来的,我不?知?道他在哪、叫什么名字、做什么工作,但肯定是一个很温柔很温柔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