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惹(晴夕Victoria) 第52章

作者:晴夕Victoria 标签: 现代言情

  为什么?

  「……鸢鸢?」俞枫晚放缓了语调。

  他在那一刹那又觉得自己很废物,然后是潮水般涌来的心慌。

  那是一种潜意识里的直觉,直觉告诉他已经有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发生了,可他毫无办法。

  下一秒,直觉应验。

  「我确实没有看你的比赛,也确实不会为了你出国。」时鸢的声音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如果你因此要跟我分手的话,那就分吧。」

  俞枫晚的瞳孔在倏然间放大。

  然后,电话里只剩下了忙音。

  俞枫晚是在S大数学系的群里看到那条全校都在转发的求助信息的。

  他没有退数学系的群,单纯是因为屏蔽然后忘了,自然也没有人把他踢出去。

  而这次,却有人了他。

  「晚哥,你女朋友家出事了???」

  那一瞬间,俞枫晚以为自己的眼睛出现了问题。

  可分明又没有任何问题。每个字都真真切切,一清二楚。

  他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时鸢不告诉他,为什么谎称是签证出了问题,为什么没有看他的比赛、也不知道在他身上发生的事情……

  以及,见面之后,她为什么没有告诉自己真正的原因。

  ——因为自己根本没有给她一个把真相说出来的机会。

  昨天晚上她接到电话立刻就要走,是要回医院么?

  中午的时候她联系自己,是准备把一切和盘托出,所以才道歉么?

  可他都说了什么傻X言论。

  疯了吧?

  俞枫晚猛地一拳砸到了墙上,指节生疼。

  心中更如利刃绞过。

  然后他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立刻给裴妍打电话。这是他失踪的48小时里第一通主动联系家人的电话,裴妍几乎秒接,问他现在在哪儿,他却也没空回答这个问题。

  「妈,你现在能联系到多少家医院?」

  「什么?」

  「时鸢的父亲需要肺源,三天内……不,两天。只剩下两天了!」

  裴妍顿了两三秒,在这两三秒里她已经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把详细情况微信发我,我立刻去联系。还有,你不要再失联了知道吗?所有人都在找你!」

  「……知道了。」

  在近乎绝望的关头,时鸢一家人,居然真的等来了肺源。

  医院通知说是北京某家三甲医院的病人,已经脑死亡了,原本家人没有捐献遗体的打算,但医院专门做了病人家属的工作,对方最后关头同意了。

  按照伦理要求,时鸢一家不可以和捐献者家属有任何联络。对方医院已经完成了取肺手术,并派人紧急坐飞机将肺源送往S市,肺源抵达后,将立刻开始移植手术。

  时鸢颤抖着签下了手术同意书。

  这一次,真的是生死一线。

  整场手术耗时四个多小时,时鸢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宛如一个世纪那般漫长,内心的煎熬根本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直到最后一刻,病人被推出,医生精疲力尽地走出来,说手术很成功。

  一家人这才如蒙大赦。

  医生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什么术后还有艰难的排异期与恢复期,需要长期吃抗排异的药物……时鸢捂着脸再次哭了,她不记得自己这些天到底哭了多少回,眼睛早就肿了,可这一次却是喜极而泣。这么艰难的事情都挺过去了,后面一定都没问题的。她坚信着。

  ******

  俞枫晚把疯狂给他打电话的那几个人,一个个从免打扰名单里放了出来。

  加西亚在电话那头一顿狂吼:「如果你还想继续打比赛,就赶紧滚回来治疗!」

  俞枫晚却依旧没有买机票,也没有去医院。

  他不知道自己在抗拒些什么。

  后来,俞枫晚听到了时鸢父亲手术成功的消息。

  ……至少有一件好事发生。他想。

  俞枫晚又一次回了S大。

  已经7月中旬了,白天的时候学校里几乎没有人出没。北纬30度的盛夏,空气湿润而炎热,校内的梧桐树上传来蝉鸣声阵阵,放眼望去,极目绿意。

  说起来,他已经不是这里的学生了。

  俞枫晚忽然想到了时鸢写下的那篇《消失的村庄——回不去的「香格里拉」》。

  他回到他们经常去的那家咖啡厅,时鸢曾在那里跟他说了这篇文章最初的构想。她说,故乡的山和水似乎和以前一样,又似乎不一样了,那些曾经在山里跑上跑下的时光也变得遥远。

  她说,你过去的房子变成了大家参观的景点,你熟悉的酥油茶成了游客的打卡工具,村子已经搬到了山脚下,只剩下那么仅仅十几户人家……会不会很寂寞呢?明明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

  她说,年少的时候你跨越千山万水去寻找「香格里拉」,很多年以后你回到了故乡的「香格里拉」,却发现故乡已然化为了心中悠远、渺小的影子,再也回不去了。

  她说过的话,俞枫晚都记得。

  那个时候他只是用自己的勺子切了块蛋糕送进她嘴里,带着点儿少年人的小心思,然后看着她脸上的薄红从耳垂蔓延到脸颊。

  俞枫晚看着熟悉的座位。不到一年前,他们两个就坐在那个位置上。他当时那么喜欢那个人,却又不肯承认,总觉得自己还不够资格,但又忍不住话里有话,想要告诉她点儿什么……

  如今,这里还是和过去一模一样。

  却又哪儿哪儿都不一样了。

  俞枫晚缓慢地走去了当初举办音乐节的露天体育场。

  腿部生疼,这几天一点儿都没有好转的迹象。

  但他还是在很缓慢地往前走,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时鸢曾经在这里对他表白。在大庭广众之下。

  虽然那会儿,他只是一个挡箭牌。

  但后来女孩子对他说:「可是如果没有那一天的话,我不会跟你产生交集啊。重新回到那一天,我还是会站上去的。」

  ……

  回忆起她说的话,俞枫晚的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般。

  他老说她招惹自己。

  可她却从不后悔。

  就在这时,俞枫晚的眼睛捕捉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是那天晚上,在时鸢宿舍楼下的人。

  对方也在这一瞬间看到了他。

  「我们见过。」他走了过来,「你是时鸢姐的男朋友,对吗?」

  俞枫晚与他对视,却没有回答。

  「我想跟你聊一下,可以吗?」

  俞枫晚「嗯」了一声。

  他们在体育场的看台上坐下,两人相当默契地在中间空了一个位置。

  「你是不是很好奇我是谁?」李良问道。

  俞枫晚不置可否。

  对方并没有卖关子的打算,而是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我是时叔叔资助的学生。从八岁一直到十八岁,都是时家供我读书。」

  俞枫晚微微怔忪,随后很快便想了起来。时鸢跟他提过的,她曾用压岁钱资助了贫困山区的学生很多年,而且是一对一的。

  「其实我以前不知道这件事,我只认识时叔叔。每学期我都要给他寄我的成绩单,他会给我回信,结尾都是他写的古体诗,内容无一例外都是劝我勤勉上进、好好读书。

  「但我高一的时候,辍学了一阵子。

  「我小学成绩好,在时家资助我以后,能去县中上学。从大别山走出去,徒步要四五个小时,所以我每周只回家一次。后来我以全县第一名的成绩考到了C市一中,学校给我减免了学杂费,还供我免费住宿。

  「我当时天真地以为,一切都会越来越好。我会彻彻底底走出大山,去大城市读大学,未来把父母都接出去。

  「但我母亲却突然病倒了。病得很重。她以前就有小毛病,但不当回事,村里人就是这样,怕花钱,所以硬要自己扛,我常年在外面读书,根本就不知道。

  「发生了这种事情,任谁都没法继续心安理得地在学校里呆下去。我思前想后,决定辍学,出去打工,以便筹集医药费。我们班主任跟我谈了很多次都没用,后来他不知道从哪儿搞到了时叔叔的电话,然后时叔叔就听说了这件事,直接跑到了C市来找我。

  「他也没说别的,就说一眨眼八年过去了,咱们爷俩这才第一次见面。你姐姐给你带了封信,你有空就读一读吧。

  「我那个时候才知道,还有一位『姐姐』在帮我。每年汇给我的钱里都有一部分是姐姐的压岁钱,她一分都没有留,从10岁到17岁一直如此。而这次她还托叔叔给我带来了她全部的奖学金和稿费。」

  「她给你的信里,写了什么?」俞枫晚终于问出了第一句话。

  「一篇古文。」

  「一篇古文?」

  「嗯,她『手自笔录』的一篇《送东阳马生序》。是她最喜欢的文章。她后来告诉我,她每年都会认真抄一遍。」

  「……」

  「全篇我都能背,但其中有五句我特别印象深刻。后来高三太忙了,我没空抄录全文,就把这五句反复地默写,就当默完了全文。

  「余幼时即嗜学。家贫,无从致书以观,每假借于藏书之家,手自笔录,计日以还。

  「当余之从师也,负箧曳屣行深山巨谷中,穷冬烈风,大雪深数尺,足肤皲裂而不知。

  「同舍生皆被绮绣,戴朱缨宝饰之帽,腰白玉之环,左佩刀,右备容臭,烨然若神人;余则缊袍敝衣处其间,略无慕艳意。

  「以中有足乐者,不知口体之奉不若人也。

  「盖余之勤且艰若此。

  「就是这五句。其实后面三句是连着的,我要真没时间,就在心里默念最后三句,默完了继续做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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