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鸟松米
出乎意料的相遇,霜序足足怔了好几秒,才把石头放下。
霜序来时戴着帽子,又及时进来避雨,身上只湿了浅浅一层。贺庭洲却比她要狼狈很多。
他头发几乎湿透了,黑色冲锋衣上全是雨水,脸上也是雨水。
贺庭洲低头走进山洞,估计是躲雨走得急,还带着轻微的喘息。
他站在那盯着霜序看了片刻,气息慢慢平复后,嘲弄地扯唇:“你倒是猴精,知道躲雨。”
她又不是傻子,下雨不知道躲。
霜序估摸他是自己淋了一场雨,所以看她心理不平衡。
“你不也来躲雨么。”她小声说。
贺庭洲掸掉衣服上的雨水,将头发捋到后面,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坐下,仰靠到山壁上。
他整个面庞都是潮湿的,湿发将他五官衬得更为立体,浓眉深目,锋锐逼人的英俊。
那台DV被他很随意地扔到地上,已经被雨淋透了,不知道坏了没。
这么晚还在拍东西,果然是亲表妹,才能让他如此上心。
同是天涯沦落人,这种落难时刻有个认识的人一起,尽管这个人是她避之唯恐不及的贺庭洲,她的恐惧感还是减弱了很多。
贺庭洲没说话,靠在那休息,她也没吭声。
两人谁都没理谁,仿佛两个凑巧在同一处山洞暂时歇脚的陌路人,只有那条小溪清凌凌地流淌着。
暴雨持续地下着,寒意在骨头缝里积累,霜序渐渐被冻得脸色发白,蜷缩起身体。
旁边传来窸窣声,贺庭洲脱下了外套。
霜序第一反应觉得他是要给自己,很快又打消这个念头。
山崖边岳子封让他发挥绅士风度时,他可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没有绅士风度,上哪发挥去?
况且山洞里的体感温度太低,他自己肯定也冷。
贺庭洲把外套搭在身上,偏头叫她:“坐过来。”
霜序脑子里不合时宜地,想起曾经被他紧扣在怀里,在他身上感受过的热度。
昏暗里她脸颊微微发热,想也没想就拒绝:“不用。”
贺庭洲黑眸淡淡睇着她:“在你冷死和我冷死之间,还有一个折中的选项叫我们都活着。过来。”
他语气不容置疑,而霜序的手指尖已经冻得有点发麻,再这样下去,明天雨停了,沈聿找到的可能是一根冻得邦邦硬的冰棍。
她迟疑良久,慢慢朝贺庭洲身边挪去,小心地掀开他外套一侧,把自己缩进去。
贺庭洲瞥她一眼,没搭理。
他的冲锋衣是防雨的,里面干燥温暖,带着他身上那股标志性的凉沉气息。
一靠近,霜序身体每一个细胞好像都感冒了,一起发起高烧。
让她想起,她曾经与他过分亲密过。
她与贺庭洲盖着同一件外套取暖,又尽量让自己的身体不要离他太近。这两者背道而驰,使得她身体始终僵硬。
手电筒的光照着前面的山壁,贺庭洲阖着眼皮,霜序以为他要睡觉,准备关掉手电筒。
她刚拿起,贺庭洲出声:“别关。我怕黑。”
在所有人眼中,贺庭洲是一个百无禁忌的人。
他恣意随性,连毒蛇都敢徒手抓,竟然会怕黑?
霜序奇怪着,重新把手电筒打开,把光往他那边移动一些。
“你小名为什么叫小九。”贺庭洲冷不丁问。
其实只有沈聿这样叫她,陆漫漫是跟着沈聿学的。
霜序说:“我是九月九出生的。霜序,就是九月的意思。”
贺庭洲角度清奇:“九月九啊。那你不是应该叫重阳。”
霜序有一点无语,回怼了一句:“那你八月一号出生,怎么不叫贺建军?”
贺庭洲笑了声,离得太近,霜序甚至能感觉到他喉结的微震。
他撑开疏懒的眼皮,睨她:“你怎么知道我爸没想过。”
霜序一脸错愕,她就是随口一说,贺建军,跟贺庭洲,气质可是差了一整个新中国史。
“我爸是军人,我生在八月一号,他觉得是天意,从小就想让我参军。”贺庭洲停顿几秒,“我名字是我妈起的。”
这是霜序第一次听他提到自己的妈妈。
她扭头看向贺庭洲,贺庭洲也正看着她。
手电筒的光将他的轮廓打在石壁上,鼻峰高挺,睫毛落下浓长的影子。
霜序心跳莫名快了半拍,扭开头说:“我名字也是我妈起的。”
说完这句他们又安静下来。
贺庭洲身上很暖和,在湿冷的山洞里像一个热源,用来取暖再舒服不过。
慢慢地,霜序身体回温,没那么冷了,靠着墙也睡着了。
她是被肩膀上过于沉重的重量压醒的,睁开眼就发现,贺庭洲的脑袋不知何时滑到了她左肩。
霜序顿时浑身紧绷,伸手想把他脑袋推起来时,感受到了异常的热度。
她一愣,把手心贴到贺庭洲额头上。
他发烧了。
第49章 雏鸟情结
“庭洲哥?”她试着叫了一声。
毫无反应。
“贺庭洲?”
应该是烧昏过去了,叫都叫不醒。霜序犹豫片刻,终究没有把他推开。
贺庭洲比她高出太多,这个歪靠的姿势十分屈就。
看在那条竹叶青的面子上,她小心翼翼撑起身体,把背挺直了,让他能靠得舒服一点。
她不知道贺庭洲淋了多久的雨,他皮肤上温度高得吓人,呼吸也是烫的。
灼热而沉重的气息一下不落地全扑在她颈侧,很快将她瓷白的肤色染红一片。
细小的战栗感从那个地方扩散,藤蔓一样游走四肢,这下再也不会觉得冷了,她都快自燃起来了。
她身体僵硬成一根直杵杵的铁棍,手指尖紧紧抓着膝盖的裤子,脚趾也扣紧了地面。
贺庭洲的重量对霜序的小身板来说实在太重了,她左肩酸沉得要命,而他睡得昏昏沉沉,毫无知觉。
这荒郊野岭的,暴雨如注,既没有医生也没有药,还真是麻烦。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让他这么烧下去不是个办法。
他可是贺司令的独苗,把脑子烧坏了怎么办?
本来就坏,战斗力超标,再加上一个傻,那真成一个大祸害了。
霜序目光逡巡四周,落到那片溪流上。
片刻后,她用手心托住贺庭洲的头和下巴,动作小心地将他沉甸甸的脑袋扶起来。
轮廓利落的骨骼硌着手心,她手指不小心碰到他滚烫的嘴唇,触电似的马上拿开。
她把贺庭洲放到石壁上,从他衣服上轻手轻脚地钻出来。背对着他解开外套,窸窸窣窣地把里面的一层背心脱下来。
等她穿好衣服一回头,才发现贺庭洲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
他一条腿微屈,手腕搭在膝上,仰靠着墙,黑漆漆的深眸一声不响地望着她。
“你什么时候醒的?”
“你脱第二件的时候。”贺庭洲嗓音懒洋洋的,大概是因为发烧,温沉微哑的砂砾感磨过霜序耳朵,害她脸颊顿时一烫。
她咬了咬嘴唇。
这人,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回避,还光明正大地盯着看。
要不是看他是病号,真想揍他。
当然,打她是打不过的。
一瞬间都不想管他了,她恼火地瞪着他,兀自生了几秒钟的闷气,转身走到那片水边,把背心打湿后拧干。
她绷着小脸,抿着唇角,回来跪坐在贺庭洲旁边,贴到他额头上降温。
还好山洞里很黑,手电筒的光微弱,霜序还能稳住心神保持镇定。
“你烧得很厉害。”她解释道,“不知道雨什么时候停,先凑合一下。”
棉质布料被山间溪流的水洗过,凉意中浸着丝丝缕缕的、她身上的淡香。
很难准确形容是什么香味,像温柔的木质玫瑰调,又有白茶的轻盈,介于纯净和温暖之间,让人忍不住想,埋首深嗅。
贺庭洲喉结吞咽一下,在手电昏黄的微光里,仰头闭上了眼。
看不见他的眼睛,霜序自在多了。
过了会,等背心被他的体温烘热,她又拿开重新去洗。
尽管已入夏,深山的溪水依然很凉,手泡久了就觉得刺骨。
这样反复帮他洗了几次降温,她坐在旁边守着,困得直栽头。
突然间察觉到身边的动静,她迷瞪地看过去,发现贺庭洲的脸苍白异常。
他额头上全是汗,眉心紧皱成一团,喉咙里发出一些微弱的呻-吟,整个人在睡梦中呈现出一种高度紧张和不安的状态。
像困兽挣扎,平日那么一个横行无忌的人,在这时竟然显出一种矛盾的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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