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寸舟
他什么都做不了,他必须是以身作则、堪当表率的大哥,什么也不能做。
里头叫了他一句,唐纳言脱下身上的风衣,交给了服务生。
他坐下说:“叫什么,这不是来了?”
沈宗良笑了下:“不要催,还没看够他妹妹,不懂事儿!”
郑云州夸张地哦了声,双手合十朝他拜了拜。
唐纳言习惯性地否认:“没看,我就怕她不听话,只顾漂亮不加衣服。”
正在卷袖口的郑云州说:“哎,你爱吃仙人掌吗?”
“你觉得我可能爱吃吗?”唐纳言问。
沈宗良拆开一包烟,“骆驼吃这玩意儿,嚼口香糖一样。”
唐纳言更不明白:“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两人对视一眼后,说:“但你比它嘴还硬。”
“......”
郑云州等半天了,也不见有人给他发烟,没办法,他自己张口问:“宗良,给我也来一根。”
沈宗良松散地靠在椅背上,偏头吐了口白烟:“你不说最近戒烟戒酒吗?还起了个法号叫双戒,这又干嘛?”
郑云州摆摆手:“忍不了了,化个缘。”
唐纳言抖出一根来,丢给了他:“还好你不标榜戒色。”
郑云州接过来,很快点燃了:“色是真戒不了,最近刚得了一小姑娘,正恋着她呢。”
正好周覆要呲哒他:“好像是齐齐的同学,对吧?尽看你为难别人了,真好意思。”
郑云州掸了一下烟灰:“吃饭,不要给我上思想品德课,不听啊。”
到晚上九点多,沈棠因一脚踏进院门,砰砰几声响。
这时候庄齐她们才明白过来,今晚这一通布置,原来是魏晋丰在追求沈小姐的路上,踢的临门一脚。
她俩下了楼,就站在檐下的石阶上看。
灯光昏黄,沈棠因被吹起的白色裙摆上,落满了柔软的花瓣,魏晋丰单膝跪在了地上,仰着头,与微微弯腰,捧着他脸的沈小姐在接吻,虔诚又缠绵。
起哄欢呼声里,两个姑娘绝望地互看了一眼。
静宜抱着手臂说:“走吧小乖,这种美事儿咱就不想了,我们只好多吃点东西,过过嘴瘾了。”
庄齐也心灰意冷的,“昨天刮那么大的风,怎么就没给我吹大兴安岭去呢,今儿不就没这出了?”
静宜猛地很鼓舞地说:“不许说这种丧气话,振作起来!祖国的建设还需要你,伟大的事业在等着你,不要拘泥于小情小爱......”
“师傅,我求求你别念了。”庄齐一把捂上了她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周衾在人群里看见了她俩,走过来打招呼。
静宜打量了他一阵:“小周这么帅啊,你这两年吃什么了?”
“......你应该习惯了她这样吧?”庄齐对周衾说。
周衾点头:“你们俩在这儿吃饭,要回去了吧?”
静宜说:“没定呢,我们刚刚受刺激了,可能要上街劫个色。”
周衾配合着她的幽默:“也别上街了,你看我怎么样?”
“哎哟,还学会开玩笑了,你得多招姑娘喜欢。”
庄齐知道他有事,任由静宜这么贫下去,天亮了也说不完。
她主动问了声:“你在微信里说的是什么呀?”
周衾说:“就是咱们收养的那只猫,我送到这儿来了。”
庄齐笑了下:“嗯,这儿人多,伙食好,能照顾它。”
“怎么着周衾?跟我们一起去喝两杯?”静宜插了一句话。
庄齐把目光往后一转:“我们要去喝两杯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没关系,你现在知道了。”
“......也行吧。”
和静宜在一起就这样,永远不知道下一秒她要干什么,总是说风就是雨。
譬如此刻,庄齐坐在光线幽暗的吧台边,喝着一杯daiquiri,她都不知道怎么就来这儿了。
酒廊里很热,她把外套搭在了椅子上,身上只有一条绉纱裙。有精英模样的男人过来和她搭讪:“小妹妹,你一个人吗?”
庄齐已经喝得差不多了,只会朝人笑。
她一字一句说的很慢:“你一叫妹妹,我还以为是我哥来了。”
男人饶有兴致地坐在了她身边:“噢,你有哥哥?”
庄齐嗤了声:“不但有,我还很爱我哥呢,我还想要他永远属于我,你觉得可能吗?”
“世上没有不可能的事。”男人当她是酒后胡言,也跟着乱说。
庄齐托着下巴笑了:“别人也许可能,但我哥哥一定不可能,你不知道他多有分寸。第一次见他的人,总会觉得他是个迂腐的学者,像旧学堂里的教书先生。世界上不会再有比他更守规矩的人了。”
男人趁机靠近了她一点:“那你还爱他干什么?”
“如果我有办法不爱他,那么我也不会坐在这里了,如果能够不爱他的话,我会是最幸福的小妹妹。”庄齐笑着笑着,眼尾就酸涩起来,像吞下了一片柠檬,可柠檬在杯底躺着。
他还要再说什么,静宜已经过来了,她说:“哥们儿,你走远点好吗?”
那个男人扫了她一眼,刚才好像在门口看见这姑娘了,从一辆军牌车上下来的,连司机都是训练有素的模样,看得出当过兵。
估计不是什么来路简单的姑娘。
他依依不舍地看了看庄齐,走了。
庄齐还不知道怎么了,她说:“我们回去吗?”
话音刚落,手机就在桌面上震动起来。
她眯着眼睛去看,是已经被改了称呼的大名——“唐纳言”。
静宜先她一步拿起来,挂掉后,直接关机。
庄齐突然醒了:“你这是干嘛?”
静宜振振有词:“让他着会儿急,总是你偷偷为他伤心,也该他为你着急了。”
“我哥会担心我的。”庄齐就差喊起来。
静宜嗯了声:“就是要让他担心,这些老同志我太了解了,你得打破他的屏障,他才能从牢笼里走出来。”
庄齐虚心请教:“哪儿来的牢笼?”
静宜仰头喝了一口酒:“问得好。我也不知道他们哪有那么多顾虑,前怕狼后怕虎,就会藏着掖着,让他们偶尔变个道就像要了命似的。”
“这怎么听起来,像你本人切身的痛苦体会啊?”
“哼,你就当是吧。”
庄齐没再往下问,她推了推静宜:“哎,你那天不是要我接受现实的吗?还说这是最好的办法。”
静宜掀起眼皮乜着她:“瞧您这活不起的样儿,是能接受的吗?”
“不能。”庄齐惭愧地笑笑,又喝了半杯下去。
她们喝到很晚才回去。
夜深了,月亮照在两排低矮的松杉上,一地碧清的影子。
车开进大院,静宜扶庄齐到了门口,从她包里摸出钥匙开门。
她在庄齐耳边小声说:“你自己可以进去吧,我就送你到这儿啊,我也怕你哥。”
“能,你快点回去,太晚了。”庄齐说。
看着静宜上车后,庄齐嘭的一下踢上门,扔掉了手里的包。
她也懒得开灯,借着一点手机的微光上楼。
“去哪儿了?”夜色浓重的客厅里,突然响起一道清朗的男声。
紧接着,角几上那盏陶瓷底座的古董台灯亮了起来。
庄齐被吓了一跳。
她扶着楼梯,哆哆嗦嗦地看过去。
宽大的黑色真皮沙发上,坐着一个连背影都沉默的唐纳言。
庄齐走过去,轻声问:“哥,你还没睡啊?”
“我妹妹失踪了,我敢睡吗?”唐纳言转过头来看她,眉心压着怒火:“我看着时间呢,一超过二十四小时,立刻就去报警。”
庄齐低下头:“我和静宜去外面玩了一会儿,没......没多久。”
唐纳言说:“确实没多久,应该玩到天亮再回来,那多过瘾。”
“哥,我已经长大了,可以自己管自己了,不会乱来的。”她的指尖无声地收拢了,头却更加晕眩,身体不自觉地往旁边斜,单靠手肘已经撑不住。
唐纳言锁着眉头看她:“你是在通知我,让我以后不必再管你,是吗?”
如果是在以前,庄齐会立马否定他,说不是。
但现在,她只想点头:“是,我就是这个意思,哥哥也很忙,不用总是为我费心了。”
因为她一时鲁莽,双方已是不好再见面的关系,还用在意这些吗?
吐露真心本来就是一场豪赌,她愿赌服输。
唐纳言的脸陷在灰暗里,一双漆黑的眼睛益显得森严,胸腔里传来微弱的震动。他闭上了眼,“也就是说,你打算和我划清界限了,是这样?”
“哥哥觉得是就是吧。”庄齐不知道该怎么说,怎么说才能表达清楚,她完全是为哥哥考虑,是对他好。
有这么一个敏感脆弱又神经兮兮的妹妹,也够他头疼的。
落到这个田地,唐纳言反而笑起来:“从小你就会气我,长大还变本加厉了。”
又是这样的哀兵战术,他不是很多办法的吗?怎么拿她没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