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眉 第64章

作者:一寸舟 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甜文 现代言情

  她打开水龙头,湍急的水流冲走一切污秽。

  庄齐被濡湿的睫毛贴在下眼皮上,她难过地想,要是感情也能被大水冲走就好了。

  倘若人也有这么一个开关,记忆的阀门一闭,能够不想他、不爱他就好了。

  静宜拿着纸巾追过来,日式吊灯摇晃着,庄齐雪白的面容浴在灯光下,纤细的四肢看上去脆弱易折,如同一杆笔直青翠的芦苇,快要撑不住她。

  她的身体伏在水池边,一拱一拱的,像黑夜里受了惊的小兽,伤心地蛰伏在树丛里,环顾四周,舔舐伤口。

  静宜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背,叹气:“好点了吗?怎么才离开你哥个把月,会搞成这样啊?”

  “没事,我没什么事。”庄齐捂着胸口,十分困难地吸气,又缓缓呼出来,“你送我回家吧,我想睡觉了。”

  静宜不肯答应,“都这样了,还睡什么觉啊?我带你去医院。”

  庄齐摇头,“不去,闻见消毒水味,我就更想......”

  还没说完她又呕起来,整颗胃翻江倒海地疼着,眼泪生理性地往外涌,实在又没什么可吐的了,最后只剩不停地干呕。

  好容易停下来,她用凉水洗干净脸。

  抬起头,看见镜子里狼狈不堪的自己,水珠沾在粉白的唇瓣上,鬓发湿成一绺一绺的。

  好讨厌。

  这样处理不好情绪的自己,真的好讨厌。

  想起哥哥说她是小孩子,那个时候她还死不承认。

  但她根本就没长大,离了他,她简直就像一只被陡然丢进森林的雏鸟,连飞都不知道往哪儿飞,也不懂得在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下生存,每天瑟缩在漆黑的枝头,惊惧地颤栗,只敢在心里渴望回到哥哥身边。

  庄齐抖着肩膀说:“静宜,我好想他,我真的好想他,怎么办?”

  静宜用纸巾帮她擦脸,“那有什么怎么办的?就去找纳言哥好了,你怕什么呀?”

  庄齐虚弱无力地笑,眼皮往上翻动了一下,还没说出句整话,就倒在了静宜身上。

  “我的天!”

  静宜伸手抱稳了她,着急忙慌地去摸手机,还好她一点也不重,勉强还能扶得住。

  挨上这副滚烫的身体,静宜才知道她为什么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来,庄齐一直在发烧。

  司机接了电话就进来了,一道把庄齐弄到了车里。

  静宜抱着她,把她的头抬到自己腿上放着,吩咐说:“快点往301医院开。”

  到了医院,急诊室的值班大夫把庄齐接手过去,对她说:“交给我们,你到外面等。”

  静宜在走廊上绕来绕去,她的细鞋跟踩在地面上,嗒嗒地响。

  她给唐纳言打电话,他过了几秒才接,很沉稳地喂了一声。

  静宜把额头上的手拿下来,说:“纳言哥,你现在能来一趟医院吗?齐齐她发烧晕倒了。”

  “怎么回事?”唐纳言急得变了声调。

  静宜也慌乱地解释:“我不知道啊,但肯定不是我把她弄去喝酒,一口没喝呢今天。她切着牛排哭起来了,然后去洗手间吐,吐着吐着就昏在我身上,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情况。”

  “我马上过去。”

第40章 也不叫人

  夜晚的病房有点吓人。

  静悄悄的,窗外的几盏路灯坏了,灌木丛里漆黑一片,连鸟叫声听着都吓人。

  忽然一只黑鸦飞走了,翅膀刮在走廊的玻璃窗上,静宜吓得抖了一下。

  “怎么在这里?”身后一道冷静的男声。

  这在刚受过惊吓的静宜听来,是梅开二度。

  她抚着胸口,“你是飘到我跟前的吗?吓死了。”

  他当然是靠这一双腿走来的。

  王不逾没回答这个毋庸置疑的问题。

  他扫了一眼病房,“谁在里面?”

  静宜还没答话,一串健旺的脚步就逼近了,从电梯口过来的。

  唐纳言赶得很急,声音也不如往日平和,“小齐呢?”

  问话时,他注意到王不逾也在,匆忙间,两个人互相点了个头。

  静宜陪着他往里进,轻声说:“齐齐已经在输液了,医生说情况稳定,也慢慢地在退烧,但她没什么精神,正睡着呢。”

  “好,没事就好。”唐纳言低下头,扶着床尾的栏杆长出了口气,又说:“辛苦你了,静宜。”

  她已经很饿了,刚才也是准备出去找点吃的。

  但静宜看了看床上的傻姑娘,还是多留了一会儿,小声把情况告诉唐纳言:“庄齐吐得很厉害,医生说是长期节食引起的,是不是在节食我也不知道,这个得等她醒过来,问她本人了。但我看应该不是,她只是没心情,吃不下东西,这阵子她都很难过。”

  唐纳言皱了一下眉,“你接着说。”

  静宜看了眼他的脸色,也是精神不济的模样,眉眼深沉又疲惫。

  她继续说:“庄齐一直在干呕,呕到没什么东西了,哭着说她好想你。”

  静宜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唐纳言也偏过头来看她,眼中讶异、疑惑又惊喜。

  但他可能是太累了,眼球上几缕分明的红血丝,眼圈也隐隐约约地红了。

  意识到自己失神,唐纳言又转过头,哑声说:“还有吗?”

  静宜想了想,摇了一下头,“别的就没有了。但我想问,纳言哥,你为什么不管她了?是因为要结婚了吗?”

  唐纳言闭了闭眼。

  小孩子不分青红皂白的话像钝刀,一下又一下拉锯在他的心上,割又割不断,血与肉可怖模糊地粘在一起。

  而他只能站在原地被凌迟,无处逃窜。

  他深吸进一口气,又无奈地吐了出来,“是我估计失误。”

  唐纳言一身白衣黑裤,体面从容到随时可以去主持大会,但他脸上不安的表情,衬衫下微微颤动的肩,又像是在淋着一场不会停的冻雨。

  他之前认为,庄齐在他身边太难受了,于是听从她的想法,短暂地由她独自去生活。

  没想到这一放手,让两个人都饱受折磨,谁也不比谁好过。

  静宜点了下头,“那我先去吃点东西,我们是吃饭吃到一半过来的,现在好饿。”

  她也不敢再说什么,轻轻带上门出去了。

  看王不逾还在,静宜说:“你今天在这里值班吗?什么时候改当医生了。”

  “你江伯伯在住院。”王不逾简短地说了句。

  静宜长长地哦的一声,“怪不得你大晚上在这儿守着,领导生病了嘛。不对啊,他前两天不是还好好的?在我家喝了那么多酒,跟老叶称兄道弟的,今天就不舒服了。我知道了,还不是你工作做得不好,气到他了。”

  她的想象力,以及在谈话时的发散能力,都令王不逾感到惊讶。

  在汇报工作上,叶静宜是个很好的反面教材,人人都像她一样东拉西扯的话,一个会十天也开不完。去工会倒是不错,能给家属体贴周到的关怀,光拉家常这一样,叶静宜就强出别人不少。

  王不逾一句也没回,只是问:“饿了的话,我带你去吃东西。”

  “哎,你怎么知道我饿了?”静宜跟在他后面,一齐进了电梯。

  他实在不想说话,指了下自己的耳朵,意思是刚才听见了。

  静宜嘁了一声,表情好不耐烦哦,演什么聋哑人,死装的。

  病房里灯火通明,唐纳言搬了把椅子,坐在床边守着她。

  晚上他在办公室里加班,两个月前就答应了罗主编,要写一篇企业转型后,职工去留和安置的针对性文章,但最近的事一茬接一茬,唐纳言腾不出时间。

  周末有一点空,反正回家了也是对着空荡荡的屋子,不如一气把它写完。

  接到静宜的电话,他关了灯就来了,一路开得飞快。

  忍了一个多月没见她的面,这猛然见了,又是这个样子。

  庄齐苍白羸弱地躺在床上,像一捧刚落在枝头的新雪,仿佛随时会落下来。

  快输完液的时候,值班医生进来查看情况,顺便拔了手上的针。

  庄齐感觉到了,紧闭的睫毛颤动了下,嘶的一声,慢慢打开了眼睛。

  胃里的饥饿感让她反应迟钝,眼珠子徐徐地转动了一圈,才认出这里是医院。

  怪不得鼻腔里都是酒精味,身边还有个穿白大褂的医生。

  眼睛再偏一点,病床的另一侧,站了一道修长的人影,挡去了半边的灯光。

  庄齐刚醒,眼神不大好,仔细辨认了几秒后,认出来那个清正端方的男人,是她的大哥哥无疑。

  他衬衫西裤,胸口贴着一枚红色的徽章,挺拔地像要去主席台演讲。

  再看看她自己,头发乱蓬蓬的堆在枕头上,面容憔悴。

  老天,这差距还能再大点吗?庄齐尴尬地直闭眼,脸颊上升起一道粉红,映在雪白的面孔上,像一朵渐变的早春玉兰。

  “哎,别又睡了啊。”李医生往前走了一步,对她说:“现在精神怎么样?头晕吗?”

  唐纳言看着她,无声地勾了下唇。

  医生不知道,但他知道,这不是要睡,是觉得不好意思,没脸见人。

  庄齐艰难地吐字:“后脑勺有点发紧,胃好难受。”

  李医生又问:“最近一次进食是什么时候?”

  她被这个问题难住了,脑袋在枕头转了转,好像是昨天中午吧,点的瑰丽酒店的中餐,烤文昌鸡吃了两口,捞汁鱼肚只吃了一片,饭挖了拇指大的小洞。

  庄齐小心翼翼地看一眼她哥,怕说出来挨骂。

  但又不敢对医生撒谎,她说:“昨天中午,大概一点钟,吃了那么两勺饭。”

  “我看了你的化验单,血肌酐和白蛋白水平都偏低,提示轻度的营养不良。”李医生对她说,“一天三餐都吃得很少吗?还是连三餐都不能保证?”

  这下连看也不敢看唐纳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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