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寸舟
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袁为邦换成了唐纳言?但庄齐很快就回过神来。
她低了下头,再仰起脖子时,眉目清淡地对上唐纳言的视线,笑着说:“听说哥哥平步青云,马上要和张家结亲,这样我就放心了。”
“是吗?”唐纳言绕过桌子走来,“你也太容易放心了。”
庄齐往后了一步,但他只是拉开了椅子,请她入座。
抬手的瞬间,沉稳的木质香气由远及近,微风般从他袖口洒落出来。她闻见时,短暂地闭了一下眼,手腕细细地抖着。
庄齐不敢坐,她蹙了一下眉,“怎么,这都不是真的?”
唐纳言坐在她对面,手上摆弄着一个打火机,“和张家结亲是假的,蒋教授搞错了,她人在美国,怎么会知道这里的事呢?”
这么说话太累,庄齐急急地坐下来,“那你还是不结婚?”
“快了,我也三十多了嘛。”唐纳言说。
庄齐没再往下问了,她嗅到了一丝隐秘的危险,他和从前很不一样了。
虽然态度仍温和,但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不许旁人置疑的强硬,过去唐纳言有相当浓厚的耐心,对她尤其是,但现在也变得稀薄了。
庄齐甚至都不敢反驳他,也不敢多问什么,怕他下一秒就要不耐烦。
服务生上来,问她要些什么酒,庄齐客气地说:“让这位先生挑吧。”
他说:“唐先生说由您选,他都可以。”
庄齐点了下头,随便选了一支甜酒,“这个就行了。”
她说完,飞快给朱隐年发了条微信:「位置如上,快点来找我,救命。」
服务生出去时,唐纳言额外吩咐了一句,“不要让人过来打扰。”
他应了声是,恭敬地关上门出去了。
满室荷香里,庄齐不安地笑了笑,“你要说什么事,还不许别人打扰。”
唐纳言盯着她的眼睛说:“要说的事当然很多,你都走了六年了,我能不过问一二吗?”
小时候被家长支配的恐惧又来了。
庄齐像犯了错的孩子,“你要问什么?”
“不要那么紧张,你也不是初中生了,我还真能骂哭你?”唐纳言扔了打火机,温和地抬了一下手,“怎么离那么远,过来,坐到我身边来。”
她摇头,拼命地摇头,“不要,就这么坐着吧,挺好的。”
唐纳言心灰意懒地笑了一下,“这是认真要和我生分,以前你不是这样的,最喜欢黏在我身边了。”
头顶偏黄调的灯光打下来,照在他温润而深沉的脸上,冷白里溢出不正常的青色,像尊供人参拜的玉座菩萨。
唐纳言已经被她从神坛上拉下来一次了,庄齐不想再有第二次。
历史给人类所有的教训里,有很重要的那么一条——重蹈覆辙从来没有好下场。
她有些稚气地笑了,“哥哥也知道是以前,现在我都长大了。时间也过去了六年,很多事早已经变了。走的时候我说过的吧,我不会再爱你了。”
唐纳言掀起眼皮看她,清淡的脸上生出一点寒凉,像湖面上乍起的冷风。
庄齐毫不退让地回视他,这个时候不能低头的,气势弱了就捡不起来了。
他们长久对峙的当口,服务生推了餐车过来,一道道地摆上圆桌,说慢用。
唐纳言的面容缓和了一下,“先吃饭吧,不说这些。”
庄齐刚要拿起刀叉,门外就传来一段问话。
一道年轻些的男声问:“庄小姐是在这里吧?”
她松了口气,很欣喜的,立刻回头朝窗外喊,“朱隐年,我在这儿。”
唐纳言皱紧了眉头,不悦地看向门口。
一个剑眉星目的男生走过来,庄齐起身开门后,很亲热熟惯地挽上他的胳膊,“我来介绍一下,这是小时候对我很好的哥哥,他叫唐纳言。”
朱隐年礼貌地点头,“哥哥好。”
唐纳言没有动,他怕他现在血压不稳定,站起来要头昏,摔倒了那真是个大洋相。尤其对面站着个青春年少的小伙子,更不能让他看笑话。
他坐在椅子上点头,“你好,怎么称呼?”
“朱隐年,您叫我小年就好了,家里人都这么叫。”
“小年。”唐纳言意味不明地笑了下,眼睛死死盯着他的臂弯,那上面有他妹妹细嫩的手,他说:“你和小齐是什么关系?”
朱隐年当然知道庄齐是拉他来当挡箭牌的。只不过她这个哥哥说起话来,怎么和老丈人审问女婿一样,隐约带着怒气呢。
按理说他的外形应该不差,不至于给长辈这么坏的印象吧?她哥哥用得着咬紧后槽牙么?
他哦了一声,“我们在美国的时候就交往了,现在感情很稳定。”
唐纳言不大相信的样子,“感情这么好的话,她怎么还出来相亲呢?”
朱隐年急中生智地说:“没那么严重吧,她喜欢交朋友而已,我也不是小气的人,还限制她的来往,那有点过分了。”
庄齐不敢再让他多说了,怕说得太多会被看出破绽,毕竟他们事先也没对过词。
她拿上自己的包,“你不是说要去听音乐会吗?我们快点走吧。“
朱隐年说:“是啊,我就是来接你的。”
两个人姿态亲密地往他面前一站,说先走了。
就他们这副样子,唐纳言怎么看怎么火大,搭在膝盖上的手蓦地收拢了,拳头紧紧地攥着。亏了这么些年的修为,他还能勉强点一个头,“好。”
朱隐年笑了下,“哥哥再见。”
唐纳言说:“再见。”
庄齐挽着他出了院门,在服务生诧异的目光里,走得扭扭捏捏的。
快错开这条游廊时,庄齐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想要松开朱隐年,但被他一把握住了,“别动,当心你那个哥哥跟出来。”
“嗯,等走出这里再说,快点。”
朱隐年笑说:“你真是来相亲的?怎么碰上你哥了?”
庄齐拍了拍胸口,“我哪里知道,我一来也被他吓了一跳,谁知道是不是杨主任骗我,也许本来就没有相亲呢。”
“你正常相亲,无缘无故怕你哥哥干嘛?难道他想娶你?”
庄齐往上撇了他一眼,“你不知道我们两个的事啊?当时不都传遍了吗?”
朱隐年摇头,“我那么早就去了纽约,这边的事不清楚。”
“总之我们不是亲兄妹,以前我在他身上犯过糊涂,差点耽误了他。”
朱隐年一脸追根究底的神情,“怎么耽误的?我想听听具体的细节。”
庄齐拍了下他,“你别那么讨厌了你,都是成年男性了,这种事还听不懂啊?不懂就去看几本言情小说,真是的。”
朱隐年笑,“好吧,那你现在怎么打算的?”
庄齐想了想说:“现在还是怕耽误他啊,他娶个什么人不好,我身上那么多话题,光是我爸妈的事情,就能坐着说三天三夜,和我在一起有什么好!本来就只对我一个人指指点点,现在还把他拉进来一起被审判,何苦呢?”
她还是不能允许,她光风霁月了半辈子的哥哥,因为她这点事情,成为众人饭桌上的下酒料,谁都要笑他两句。
朱隐年忽然停下来,看着她说:“听起来不错,你让他们来审判我,我是表演型人格,就怕失去观众。而且我只是个医生,考核起来也不看这些,你看我怎么样?”
“我看你是个傻小子!”庄齐笑了笑,拉着他往外走,“饿死了,请你吃饭,走吧。”
“我要吃涮羊肉,你把你上次调料的配方传授给我,我仔细记一下。”
“没问题。”
庄齐和他走了一段,上了朱隐年的车,“今天真谢谢你了,我欠你一个人情,下次你要有这类麻烦,我也帮你演一次。”
“那你记住了啊,别真有事找你的时候,你给我说忙。”
“不会的。”
第56章 是的,不行
他们走了很久,唐纳言仍一言不发地在桌边坐着。
屋子里点起了红烛,明黄火焰跳动在夜风里,窗格上映出葱绿的榕树。
桌上精致的菜式冷透了,直到一点热烟都冒不出,也无人肯来光顾它们。
服务生想要提醒他一声,问菜要不要再去热一遍,但被这里的负责人拦住,“去忙你们的。”
唐纳言沉默地抽着烟,身体像定在了那把圈椅上,只有手还是自由的,重复着往嘴边送烟的动作。
走的时候就不爱他了,这几年早忘记了他。
男朋友,交往很久,感情稳定。
在他苦苦等来的重逢里,庄齐就只告诉了他这两件事,连饭也不肯和他吃完。白烟袅袅里,唐纳言低闷地笑了,从小她就最知道怎么气他,越长大越会气人了。
他掐了烟,不疾不徐地起身,走出了这间屋子。
唐纳言到了院中,树上开着的梨花瓣像是银丝绣出来的,月光底下映出珠光。
难哪,她不回来的时候难,回来了也还这样难。
就像六年前,他以为规划好了他们的一切,但最终,还是落入了一场荒唐的闹剧里。
唐纳言开车到了郑云州的茶楼里,快走几步进去。
郑云州正在擦一套茶具,灯下拈着一块灰色绒布,擦得认真。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头也没抬地就笑了,“比我估计的时间要早,看起来不太顺利,等了一年就等了个这?”
“上来就叫我哥,哪一个是他哥!”唐纳言坐下就一通骂,方方面面指摘起来了,“好好走个路还要晃两步,也不知道是年轻给谁看!?”
郑云州听得莫名其妙,“什么意思,没吃饭啊?”
唐纳言坐下说:“人家不想和我吃饭,跟男朋友走了。”
郑云州抬起头问:“你见着庄齐那男朋友了?难怪被刺激成这样。”
“他能刺激到我什么?除了比我小七八岁,他哪一样比得上我?”唐纳言严肃而镇定地坐着,又说:“首先是不是在谈恋爱,这还得两说,搞不好是庄齐骗我呢。”
郑云州点头,“现在也许是假的,但你要再逼下去,可能就成真的了。她为了躲开你,能在镇子里待上五年,回来又藏了一年。给小姑娘弄急眼了,说不定还会直接结婚,你总该死心了。”
唐纳言忿忿地端起杯茶,“她真是一根筋,从小就一根筋!只要是她认定了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唐伯平真是害人不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