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十里吞风
棠妹儿有些尴尬,“上庭时……可能用得到。”
靳斯年不置可否,杂志放在一边,言语中很有护短的意思。
“佑之本性不坏,就是太贪玩了。”
棠妹儿不敢苟同,便没做声。
靳斯年:“床笫之事,本来就很难说得清,那个女孩子死在佑之床上,脖子上又有淤青,坊间都说是谋杀,我们派御用大律师去交涉,检方给出的最好结果也要判误杀,本来以为没希望了,幸好有你。”
靳斯年踱到窗边,明明在看风景,忽然转头,看着棠妹儿。
“是你上庭力挽狂澜,最后以‘意外’结案。”
“这样的结果,不止洗刷佑之的冤屈,也拉回了靳氏股价,算是我们的恩人了。”
明晃晃的欣赏,来自一双有温度的眼睛,这温度不高不低,刚好熨烫棠妹儿的尊严,纵然人生曲折,在此刻,她竟获得片刻体面服帖。
棠妹儿在靳斯年的目光里,无端地,站得笔直。
像受训的小学生,字字句句,报告教官。
“案子里的女孩子,本身有先天性心脏病,这种病受不住刺激,事发当天,大概是佑少行事太激烈,所以她就犯病了。”
靳斯年:“这是你找到的突破口?”
棠妹儿认真点头,“事发那个月,她已经犯过病,还看过医生,所以只要抓着这根线索,咬定她的身体有问题,脱罪就不是问题……至于,她脖子上的淤痕。”
棠妹儿忽然卡顿。
靳斯年看着她,面带微笑:“怎么说?”
夜风钻窗子,红灯照暗室,饶是在谈案情,奈何案情本身就是限制级,富少隐秘的爱好,少女竭力的迎合,呼吸张弛,水汽蒸腾。
画面一帧一帧入脑,棠妹儿忽然语言艰涩。
她张了张嘴,其实不想说的,但靳斯年正在看她,目光清冽,不掺一丝促狭。
好吧,是自己神经敏感,心中有邪念。
棠妹儿谈回案情,“佑少事先不知道死者病情,亲密过程中,他掐住对方脖子,造成短暂的窒息性伤害,只能说……是爱侣间的某种助兴行为,淤痕最多算情取,并不是致死的原因。”
靳斯年点点头,并未多说什么。
大概为了打破这种微妙,棠妹儿主动问,“靳生问我案情,是有什么问题吗?”
“别紧张,我只是顺路上来。”靳斯年对着窗口,向下一指。
蜜心饼铺,暖黄色的招牌下,顾客穿梭。
那家店据说开了五十年,其中蛋挞做得最出色,出一炉卖一炉,日日排队。
“老爷子喜欢趁热吃,司机去买,我等得无聊,听说你住在楼上,便过来拜访。”
“希望没有打扰到你。”
“不打扰。”
棠妹儿抿唇,心思已经飞了,她想着要不要再提白天的事,可惜不凑巧,司机提着袋子,从饼铺走了出来。
靳斯年也看到了。
“我该回去了。”
棠妹儿机械般送客到门口,几次动唇,想挽留,想争取的话,卡在喉咙里,就是说不出口。
靳斯年太高贵,看她犹如看蝼蚁。
她的能力,不够惊艳他;
她的皮囊,他也没有多看一眼,但凡靳斯年流露丁点男人看女人的神态,棠妹儿都觉得自己尚有一丝价值。
可无奈,靳斯年是温良君子,皎皎如月。
他离开后,棠妹儿坐在沙发上,这一刻迎来真正的颓然。
——
棠妹儿住的是老式唐楼,楼梯又窄又陡。
靳斯年下来时,需要低头,才能不撞到灯箱招牌。
笋盘一样的男人,出现在庙街,不等站街女缠上去,司机已经先一步拉开车门。
后座放着刚出炉的点心,香浓的忌廉奶油味充斥车内。
靳斯年撇了一眼,跨步上车。
待车子缓缓上路,许冠华从副驾探出头来,说:“这种乱七八糟的地方,靳生何必亲自出面,派我上去,一样摸她的底。”
靳斯年看向车外,语气平淡:“老爷子感兴趣的人,我当然要重视。”
许冠华明白,如果不是下午那通电话,老爷子亲自打来询问,棠妹儿这种寂寂无名小律师,就算赢了佑少的官司,也不可能入靳斯年的眼。
“那靳生觉得她怎么样?”他问。
“不错,努力又本事。”靳斯年一顿,“但我最中意她无依无靠。”
说是中意,可靳斯年眼中是全是冷漠。
许冠华跟着点头,“没背景,好摆布,即便她被老爷子看中,送去给佑少添翼,也不怕她翻出我们的手掌心。”
靳斯年手搭在那一盒点心上,敲了敲。
“老爷子要见棠妹儿的事,你去安排。”
“是。”
靳斯年不再言语,径自闭目养神。
男人气质卓绝,五官优越,光是峻眉与利眼,便凑足一出大戏,霓虹璀璨,投射进车子里,光影变幻,犹如黑幕拉起,鼓点发紧一声急过一声。
若问今日唱的是哪一折,台下观众击节抚掌,原来是玄武门事变,刀光剑影,问鼎皇权。
——
三天后,华商酒会,棠妹儿粉墨一新,挎着许冠华的手臂,盛装出席。
黑色晚礼服,配同色缎面手套,长度刚好,露一截手臂,莹润微光,与耳间澳白珠辉映。
有本事的女人,坐实美人身份,便是一把锋利的刀,披荆斩棘,穷途死巷也能斩出一条生路。
就比如靳佑之的案子,法庭上唇枪舌剑,激烈对质,许冠华身为男人,听了都要难堪,可棠妹儿一个女人不放过任何细节,句句见血,硬是把弥天大罪,打到当庭释放。
怎么不叫人赞叹。
许冠华看不起女人,但也不敢看不起眼前这个。
他打量棠妹儿神色,见她有些懵懂,趁机问:“靳生为你争取的机会,一会儿见到老爷子,知道怎么说吗?”
棠妹儿收回目光,看着他,“靳生想我怎么说?”
许冠华笑了,“靳生倒没说什么。是你,你说想跟靳生的,既然想跟,就要拿出个办法,不然红港上千万人,人人说跟靳生,靳生个个都理吗?”
棠妹儿:“许总有话,不如明说。”
许冠华嘿嘿一笑,压低声音。
“老爷子看得上你,你就有价值;老爷子看不上你,你就没有价值。靳生的米饭不养闲人,你想跟着靳生,也要看看自己几斤几两,端不端得起这个饭碗。”
说完,许冠华冲她眨眼,对方话没说透,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靳斯年要不要自己,取决于老爷子,打赢靳佑之的官司,只是见到老爷子的敲门砖,接下来才是重头戏,靳斯年想要的,是能插在老爷子身边的一颗棋。
“呐,人来了。”许冠华扬了扬下巴,“棠大状,该你登场了。”
第3章 有名姓棠妹儿,媚是哪个字?
名利场的中心,靳宗建正在接受朝贺,一波一波的人,来了又去。
靳佑之也在。
这人,穿西服穿囚服都一个样,懒懒散散没正形,此刻,就算跟在靳宗建身边,他还是单手抄裤袋,拿下巴看人。
棠妹儿挽着许冠华走过去,靳佑之笑了一下,低头跟靳宗建耳语。
“靳老,她就是棠妹儿。”许冠华开场。
“靳老。”
有靳佑之通报,靳宗建早就把人打量过,等到近前,他点点头,笑着对棠妹儿说。
“你好啊,棠大状。”
传闻中,掌舵靳氏六十载、叱咤珠江的一代枭雄,竟是一个穿唐装,握佛珠的老人,这样随和友善,实在叫人意外。
“靳老太客气,您叫我名字就好了。”
靳佑之噗呲笑出声,“你那个土里土气的名字,就不需要到处宣扬了吧,棠大状。”
“不许胡闹。”靳宗建制止,“这次的官司,多亏棠大状,佑之,你要谢谢人家的。”
“爷爷说的是。”
靳佑之变脸如翻书,上一秒还吊儿郎当,下一秒就好商好量。
他冲侍者打了个响指,高脚香槟应声送到。
靳佑之拿两杯,一杯自留,另一杯递向棠妹儿,棠妹儿伸手去接,男人突然手腕一转。
棠妹儿拿空,扬眉看他,不知道他玩什么把戏。
靳佑之闲闲一笑,“棠大状,要干杯哦。”
棠妹儿接过酒杯,垂眸饮尽。
还好,香槟酒劲温和,一口喝光,不至于露怯,只是在喝的时候,她能感受到,靳佑之全程盯着自己。
不知是习惯还是什么,靳佑之喝酒,不是一气喝光,而是将最后一口酒液吞在嘴里,慢慢下咽,同时目光锁定猎物,如饮生血。
讨厌靳佑之,大概就来自于这些细节。
之前为了开庭,她去羁押处看望靳佑之,第一次会见,就可以基本确定,靳佑之是个混蛋。
那天,靳佑之忽然叫她,连名带姓,“棠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