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十里吞风
文件袋放在桌上,他轻声道:“这些够许冠华坐一辈子牢了,你如果想要,直接告诉我就好了,不该自己偷偷地找。”
棠妹儿站在那?里,喉咙微动,觉得无法呼吸,更加无法开?口。
最后只能沉默。
靳斯年盯着她眼?睛,似乎没有想象中的愤怒或者类似的情绪,只是千里归来后,他身上有风仆之感。
他伸手,擒住她的下巴,大拇指压揉她的唇瓣,“怎么不说话?”
蹭上些许口红亦不在意。
棠妹儿:“我怕说错话。”
靳斯年清淡一笑?:“棠大状怎会说错话,”稍微停顿,“再说,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我们,这字眼?隐约有着亲密无间的含义。
棠妹儿很勉强地弯了弯唇,似为迎合他的说法。“上次,许冠华当?你面拿出来的照片,根本不是全部,后来他又把照片送到了淫|媒手里,让露西大受伤害,所以?我才想要收集证据,出一口气。”
“你受委屈为什么不来告诉我。”
告诉过你,可你却没有站在我这边。
这是棠妹儿藏在心底的话。
只是很可惜,错过了最初的机会,他们再难达到推心置腹的亲密,棠妹儿纵使有委屈有愤怒,可话到嘴边,她需要考虑得仍然是该不该,而不是想不想。
理?智使然,对着靳斯年,她只能说该说的话。
“这几天靳生不在,所以?我只能靠自己。”
“靠自己?”刻意咬重最后两个字,靳斯年问,“现在我回来了,可以?保护你了么。”
靳佑之给她提供的“帮助”,靳斯年已经知道了吧。
棠妹儿不出声。
他们的目光一起落在那?袋文件上。
“许冠华惹到你,是他不长?眼?,”靳斯年指节轻敲文件,“这口气你想怎么出就怎么出,想他坐几年牢,就给他准备几年的证据,都由棠大状来决定,这样可以?吗?”
棠妹儿去看他,男人眼?中态度认真,甚至有放任到她满意的意味,可为什么,她还是有种无力?感——整件事的决定权并没有真正放在她手里。
就好像,靳斯年递出来的空白?支票,她真的可以?随意填写,还是,只为测试她敢不敢狮子大开?口而做出的试探呢。
“许冠华未经他人允许,擅自传播对方?隐私照片,构成侵犯他人名誉罪;按照《刑事罪行条例》通常情况下会判他监禁6个月,另处罚金和精神?损害赔偿。”
“还有吗?”
“陈芝俊被打伤,现在还躺在医院里,许冠华的手下聚众伤人,已经构成故意伤害罪,在法医出具伤情鉴定报告后,应当?由法庭酌情量刑。”
靳斯年盯着她,灯光下,女人有着是柔雾般的皮肤,五官却清晰美丽,嘴唇上的颜色被他揉掉了,却依然有着蔷薇般的淡色,好像连气味都一样,馨香有刺。
他的目光渐渐发冷,带有某种审视。
棠妹儿心生畏惧,还以?为又要面对靳斯年随之而来的性惩罚,但他的凝视只维持了很短暂的时间。
男人低头?一笑?。
他身上还穿着薄款黑色长?风衣,转身脱下来,随手搭在沙发上。
从苏黎世机场起飞,中途辗转,连夜飞回红港,一共十几个小时的航程,他没合过眼?,一直在想要怎么哄回他的Mia。
也?许又像上次那?样,棠妹儿会闹,会生气,伶牙俐齿咬上他一口也?说不定,但都没有。
靳斯年看得懂,家?里“最懂事”的孩子,往往自己会选择盘子里最小的苹果。
不需要他费心,棠妹儿也?一样,总能给老板提供最优解——这一次高?举轻放,是她自己选择对许冠华点到为止。
靳斯年转身,向门口走去,随着距离拉开?,他的背影正在从视线中消失,而存在感仍旧强烈地让人移不开?眼?。
“棠大状既然已经宣判,我明天就叫许冠华和他的人去警局自首。”来自靳斯年平淡的语气。
从棠妹儿的角度望过去,他仍是斯文矜贵的君子和宽容大度的伴侣。
不然,他不会特意在门口停留,嘱咐她。
“我带回来的巧克力放在餐桌上了,睡前少吃一点,不止是牙,可可碱摄取太多也?会影响睡眠。”
——
棠妹儿确实睡得不好,一夜下来好似鬼压床,在将醒未醒时,身体痛苦挣扎。
可早上起来,究竟做了什么梦,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棠妹儿坐起身,双手抹了一把脸,缓了片刻,掀开?被子下床洗漱。
双台盆的水池上,靳斯年那?侧摆着新?买的剃须刀片,尚未拆封,棠妹儿这才想起,昨晚靳生没在这过夜。
他把许冠华的文件留下就走了。
除此?之外,他还留下了巧克力?,原封不动摆在桌上,棠妹儿从卧室走出来,看到之后,也?只是把它塞到橱柜顶。
不怎么想上班,忽然有点怕看到靳斯年,两人在冷战吗,好像不是,但要说他们之间嫌隙,那?就是自欺欺人了。
棠妹儿磨蹭了一会儿,十点才出门,抵达办公室,阿仁对她道,早安。
“好像不早了吧。”棠妹儿不自觉叹口气。
“是不早了,”阿仁跟着进来,“刚才许冠华、许总来过,见大状你不在,叫我带话给你。”
棠妹儿放皮包的动作一顿,转身,“他说了什么?”
“感谢棠大状高?抬贵手。”阿仁稍稍压低声音,“他现在应该已经到警局了。”
棠妹儿点点头?。
靳斯年手下的每一个人都像是被他精准操控的机器,只要他下令,就有人舍身赴死,眼?睛都不眨一下。
可能连她在内,也?是靳斯年的死士。
棠妹儿自嘲地笑?一笑?,不想在这件事上再费精神?。
上午简单处理?过文件,无事发生。
中午时间,棠妹儿去医院看望陈芝俊,没进病房,她把露西叫到花园里,大致问了问情况。
露西:“他还好,腿养一养,两个月后就能痊愈,上午警察来过,还带来一个好消息,不止打我哥的人去自首了,连刊登我照片的淫|媒也?被抓了。”
“听说,那?些杂志早被神?秘人买走了……糖糖,我知道的,是你又帮了我一回,我哥错怪你,你别怪他啊。”
“你哥说得对,我卷入是非,身边人都跟着受害,之前也?有人提醒过我,但我不听,现在连累你们。”
露西有些着急:“我哥昨天是气糊涂了!你不要这么想,有机会过上更好的生活,换谁都会争取的,你往上爬没有错。”
“可爬得过程,让我觉得有点累,甚至害怕自己下一秒会掉下去。”
“是你自己吓自己吧……男朋友身份显赫,又疼你,放眼?红港,最有资格恃靓行凶的人就是你,干嘛把自己搞得那?么紧张,你只要好好享受靳生的爱就够了啊。”
棠妹儿眼?皮跳了跳,“你说爱……”
露西下一句立刻接上:“对呀,有情饮水饱,有爱自然天下无敌。”
棠妹儿笑?了一下。
“你别笑?,天下无敌只是一种比喻,”在经历了那?么多龌龊事后,露西仍然坚定维护自己的信仰。“我要说的是,只要你爱他,他爱你,就算世界末日来了,他都要试着替你挡一挡,你还有什么可怕的。”
棠妹儿笑?意渐渐收敛。
她想问,鉴定一个人的真心这么难么,如果世界末日不来呢,她要怎么才能知道自己是不是爱到对的人。
午休时间结束,陈芝俊要换药了,护士来找露西。
棠妹儿:“你去吧,别说我来过,你最近请假多,郑生那?边,我会帮你打招呼的。”
露西点头?,“你给我们那?么多钱,我们能照顾好自己。你去忙吧,不用总惦记我们。”
人生永远是一个人的路,偶尔同路,大家?结伴走一程,已经是莫大缘分,露西进去时,转身朝她挥舞手臂,棠妹儿笑?着回应。
分岔路口上,这可能是她们最后一次对望,露西有自己平静而快乐的人生,她不该再去打扰。
棠妹儿知道自己以?后不会再来了。
夏风如果有颜色,那?一定是绿色,吹来一阵浓郁的盎然生机。
棠妹儿双手抱着自己的手臂,在草坪上站了好久,可能天生冷感,与朋友告别后,身心反而轻盈。
她往外走,低头?去皮包里掏车钥匙的瞬间,一个人从正前方?冲过来,腰上猛地一痛。。
棠妹儿捂住腹部,弯身缓了一会儿,医院警卫赶紧过来扶她。
“小姐你没事吧。”
棠妹儿摇摇头?,然后两人回头?去看,刚才撞她的女人,没事人一样,正蹲在地上捡橘子。
也?不知道是谁丢在地上的,橘子皮剥了一半,剩一半大概是坏了,果肉发灰,可那?女人捡起来,直接塞到嘴里,一边吃一边赞,好好好。
警卫叹了一口气,“这女人整天疯疯癫癫的,小姐你别理?她。”
棠妹儿本来也?无心责怪,只是一眼?认出这个女人,眼?神?变了变。
一年前,李敏琪死在靳佑之床上,闹得满城风雨,这个女人,仗着自己是李敏琪的母亲,又是拉横幅又是泼猪血,后来没了动静,棠妹儿以?为她已经开?始新?生活了,没想到在这里遇见。
棠妹儿问:“她是什么时候疯的?”
警卫:“一年了吧,小姐你认识她吗?”
“我知道她,她女儿的事去年上过报纸。”
“对对,没错。”
警卫:“这女人和她哥哥拿她女儿的事到处宣传,靳家?为了堵她的嘴,给了不少钱,哪知道,钱一到手,她们兄妹又反目了,天天打天天打,有一次打到脑袋,人送到医院就傻了,她哥哥卷钱跑掉,现在就剩她。”
“她住在对面的过街通道里,有时候饿了,就过来找点吃的。”
棠妹儿对李家?的底子很清楚,人性恶,就算获得金钱,也?会被反噬。
哪有母亲会叫十几岁的女儿出来卖,她对李太遭遇不太同情,只是随口问了警卫一句,“她家?的事,你好像很清楚。”
“因为有人给我钱,叫我每天给她买份便当?,顺便照看她一下。”
棠妹儿有些意外:“叫你照顾她的人是谁,你知道吗?”
警卫挠头?,他也?不太清楚,“反正那?个人高?高?大大皮肤黑黑的,一看就是练家?子,哦,对,他右手少根手指。”
在棠妹儿见过的人里,唯一少根手指的,是靳佑之身边的金刚。
当?时她还疑惑过,少根手指的人出枪速度会变慢,这样的人不该做保镖的……如果现在再来看,靳佑之连李太都能暗中照顾,那?金刚少跟手指又算得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