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天鹅啊
杨糕忙不迭地把天上?飞来的氧气瓶接住,盖好盖子放进背包,然后继续追随陈睦的步伐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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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会?庆幸自己刚刚生气时没发作——这点小事有什么好生气的呢,会?显得他?很不是男人的。
继续往深处走?,越过一道?用?于让小火车经过的长堤,另一边就是湖水了。
实话就是去过东台吉乃尔湖之后,看这个会?有种不是很惊艳的感觉,但就像杨糕说的,翡翠湖胜在湖多、颜色丰富——大?概就是从绿到蓝之间各个颜色的盐湖都能一次性看见。
“我们没去的那个察尔汗盐湖就是类似这种颜色。”杨糕说着在一个绿色的湖前给陈睦拍了一张,然后低头看成品,“肉眼绝美,就是不太出片。”
“肉眼好看还有不出片的?是你?没拍好吧?”陈睦说着也凑过去看看——她知道?杨糕说的不出片是什么意思?了,其他?地方有些水质不好的臭水沟子也能拍出这个效果,横竖都是绿水。
所以后面拍的时候就是尽量让背景里带到其他?颜色的湖水,甚至有的湖中?同时存在蓝绿两色,拍出来十分神奇。
陈睦看着看着就有几分异样的感觉,仿佛被这个景色唤起了什么童年回忆。
她终于想起来了:“你?看过《乱马》吗?”
“那是什么?”
“就是小时候点播台经常……算了,当?我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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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太阳继续下落,相?机里便再拍不出任何湖水的颜色了,湖面变得镜面一样,所过之处尽是太阳的余晖。
陈睦和杨糕也不再往更深处走?,找了个较高的盐堤坐下来看落日。
是个值得记录的景色,杨糕等?着最后一班小火车返程的空档,拍下了落日下湖水、游人和火车的剪影。
然后刚把相?机从脸上?拿下来,便听见耳朵边传来一声叹息:“要不还是走?吧。”
“啊?”这是杨糕没想到的,他?觉得这很美,还以为陈睦会?很喜欢,“现在吗?我们好不容易进来的,而且都已经等?到这会?儿?了。”
他?环顾四周——那些同样奔着翡翠湖日落来的游客都专心地看着这风景,甚至有情侣在接吻。
看得杨糕小脸一红,赶紧转回头来。
陈睦其实也觉得就这么走?了有点亏,但是日落这种东西?,在特定的时候看着总觉得不是滋味。
她挠挠头:“看也能看……但就是觉得看着不太舒服。”
杨糕一下就明白了:“伤春悲秋?”
他?用?最八卦的语气说着最伤心的话:“是不是又想起徐来啦?”
“……我可谢谢你?。”陈睦又裹了裹她的披肩,像裹紧一件军大?衣,“你?要不提我还真想不起来他?。”
这话倒让杨糕开心了一下:“真的假的啊?”
“不是你?说的吗?人生中?有很多重要的事,爱情只?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个。”陈睦把他?的原话复述了出来。
但杨糕早就不记得了:“我哪有说过这种话!”
陈睦扁扁嘴,懒得跟他?掰扯。
杨糕却借机又把屁股往她身边挪了一下:“哎姐,那你?既然不是为了爱情,那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陈睦知道?自己又被打听上?了,但她有摆脱追问?的独特技巧:“你?知道?吗?其实我也跟爸妈大?吵过,可能比你?这个吵得还凶。”
杨糕听得一怔。
他?丝毫没觉得陈睦是在岔开话题,反而觉得这是在跟他?掏心窝子了:“真的吗?你?也吵过?”
“对啊,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想法,成长过程中?这是难免的嘛。”
“那你?
后来跟你?爸妈和好了吗?”
“那得看什么叫和好。回到以前那样,他?们是亲亲老妈、亲亲老爸,我是他?们的宝贝女儿?这样吗?那不可能了。”
陈睦这话让杨糕的心凉了半截:“不可能了吗?”
“当?然不可能。难道?我永远是襁褓里那个小宝宝吗?难道?我会?一直那么听话,以满足他?们的要求为己任吗?”陈睦耸耸肩,眼睛依然看着天际的太阳,“如果一定要这样的话,那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孩子,我就是个混蛋白眼狼。”
好激烈的用?词,说得杨糕心惊肉跳。
但是他?这个年纪的孩子,尤其还正在叛逆行为中?的,实在是很难抵挡这个,于是惊讶之余眼里还流露出几分藏也藏不住的向往。
他?尝试着问?她:“那你?不难过吗?你?连跟自己的爸爸妈妈都不亲密了。”
“难过……?确实难过,但又能怎么办呢?”陈睦说,“我本来也不是什么老实巴交孩子——我一直觉得爹妈让你?往东你?不敢往西?这不叫孝顺,这叫窝囊废。”
太阳继续下沉,靠近远处的山尖,然后被一点点吞噬掉了。
陈睦是想起了23岁那年,她决定辞职成为全职车手时的事。
“你?现在的工作多好?我都不知道?你?到底还想要什么!”
“你?就图一时新鲜,你?说你?要去开赛车,可你?真的了解过这个东西?吗?你?有这么多钱去玩赛车吗?你?以为靠这个东西?真能赚到钱吗?”
“你?又嫌谈钱俗了,那不谈钱你?吃什么喝什么?就算不说钱的事,你?知道?这有多辛苦、多危险吗?本来一帆风顺的人生,你?到底想把自己毁到什么地步?”
离家前妈妈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陈睦!你?要非得辞职去开赛车,我和你?爸就当?没生过你?!”
第26章 十八 姐你开门啊姐!
但是对陈睦来说, 她对父母肯定是没有恨意的。
如果当时?她屈服于一些怒吼与要挟,最终没有走?上赛车路,那可能会有恨。不过在她心里这种恨也是窝囊的一种表现。
事?实是她毅然决然地离开了, 她接受了徐来的邀请, 开启了一段热烈放肆的时?光。
那她还有什?么?可恨的呢。
爸妈恨她倒是可能的,他们想要的孩子,绝不是这样卑劣、愚蠢又自私的。
绝不是要放弃大好前?程, 不听老人劝告, 投入所有积蓄去追寻一个不切实际的梦, 最终钱没赚到?身?体也摔坏了的。
所以陈睦跟杨糕说了,回不到?过去的,一点儿都回不去。
她毕竟是已经成了一个有自我意识的大人,而?且不愿在人生选择上让步, 任何事?, 只要她想做, 没有人能阻拦,也没人有权力阻拦。
这是作?为“宝贝女儿”永远也无法享有的待遇——想要被当作?独立的人尊重,就得去做独当一面的事?;想享受宠爱和保护,就必然受制于人。
陈睦选了前?者。
那晚在大柴旦, 陈睦和杨糕斥巨资点了锅冰煮羊,晶莹剔透的大冰块子煮化了, 将羊肉煮得紧实细嫩, 蘸上韭花芝麻酱大快朵颐。
陈睦一杯接一杯给自己?倒啤酒,以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身?份, 大言不惭地传授着自己?的“宝贵经验”:“所以我就跟你说了,别怕失败——你看?我一说‘失败’你就着急,我的意思是你想干什?么?你就去干, 就算失败了又能怎么?样呢?天还能塌下来吗?”
杨糕闷头啃着羊骨头,不知道这话怎么?接。
他和陈睦喝酒几乎同步,他都不知道陈睦是怎么?做到?三两杯把自己?喝得醉醺醺的,真令人心生羡慕——哪像他,脑子清醒得不得了,只能被迫听她在这儿耍酒疯。
陈睦见他不搭腔,还用筷子敲敲锅边边,跟他嚷嚷:“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啊,都跟你说了,我跟那些泼你冷水的人有本质区别。按我的观点,孩子想干什?么?必须支持!至于万一摔得头破血流——自己?负责,自己?兜底!这才是不负天地,不负父母,不负人生,不负自己?!”
隔壁桌传来悉悉索索的嘲笑声,杨糕都不敢抬头,只闷闷应了一声:“我妈要是这么?跟我说,我只会觉得她是换了种劝法……”
“说的什?么?啊,大点声!”火锅店里热气蒸腾,陈睦更是气场火热,“挺大个人了怎么?说话唧唧歪歪……”
杨糕一把把她敲着锅边的筷子扒拉开,神情是真恼了:“你能放尊重点吗?”
陈睦这才消停,用筷子屁股挠挠头,重新老实地夹菜吃菜:“反正我意思就是,你能按自己?心意做出选择,我是很欣赏的。虽然我也觉得你这个决定,做得有点傻……但是!”
她赶在杨糕发作?前?转折道:“但是没人能保证自己?做的决定一定是对的,你爸妈也保证不了,你要是选了计算机,完事?儿过得不好,你爸妈也会说都是你自己?选的,他们只是给你建议。所以你也没必要跟他们保证你搞摄影就一定成功,你哪能保证得了这个啊。”
杨糕咬着筷子尖尖:“那不成功的话……怎么?办呢?”
“该怎么?办怎么?办。这年头本来混得风生水起?,一到?35岁被裁员的多得是,难道这也是失败吗?”陈睦又灌下一杯,劝杨糕也像劝自己?,“那能怎么?着,从头再来呗,还能不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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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做爹娘的要是想要个听话懂事?的孩子,一定要留心孩子在交些什?么?朋友。
虽然孩子本身?可能就是个反骨仔,但狐朋狗友的存在,会让他更加坚定。
至于陈睦这种在外?出途中遇上的,那只能说防不胜防。
那之后陈睦还想再开一瓶,被杨糕制止了——听酒鬼侃大山已经够烦的了,他可不想回去后还得连夜伺候一个神智不清的。
而?且照她这个体格,万一喝得失去行动能力了,杨糕可能还得借辆板车给她拖回酒店,那可太丢人了。
就这样在陈睦不满的抱怨声中对剩下的肉菜进行了清零,二人撑得扶着墙就走?了出去。
大柴旦镇是环线上的必经之地,周边遍地荒原无落脚处,所以物价也相对昂贵。这里酒店一栋连着一栋,黑夜里灯火辉煌,给人一种疫情三年不知道怎么?活的感觉。
陈睦他们去办入住时?已经很晚,房号已经没得挑了,就剩相连的两间,其?中一间是尽头房。
她连声商量都没有就把尽头房的房卡给了杨糕,自己?刷开隔壁房门:“下次得提早打电话约个房间,不然老这么?晚肯定一直剩尽头房给我们。”
杨糕还不太明白:“尽头房怎么?了?”
“也没什?么?。”陈睦拖着行李箱就进去了,一边伸脚把门带上一边解释,“就是老有人说尽头房闹鬼。”
杨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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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前两天陈睦都是睡醒了再洗澡的,但是今天风沙太大,终于到?了她自己?都接受不了的地步,所以进门就先洗了个澡。
洗完就觉得脑袋有点晕了,刚开始以为是自己?洗了太久,但仔细一想今天洗澡也没磨蹭……于是琢磨明白这是洗澡加快身?体代谢,又高反上了。
她打开行李箱找氧气,没找着,然后才想起?来最后一罐放在了杨糕包里,于是想去隔壁敲门。
手机震动就在这时?响起?,差不多和昨晚是同一时?间,看?来这就是徐来新一天的比赛结束的时?候。
陈睦都不用看?就知道是他——一个已经很久没工作?的人其?实极少?有人会找,对于陈睦来说,现在也就剩徐来了。
或许是因?为这次旁边没人的缘故,陈睦接得比昨天要坦然:“喂。”
“睦睦!”徐来忙不迭地叫她,“你……今天怎么?样?”
“你今天怎么?样啊?”
这熟悉的非要压人一头的感觉,徐来顿了顿,但语气明显是欣喜的:“你终于愿意跟我聊赛车的事?了?”
“……你有事?没有,没事?我挂了。”
“别别别。”徐来连声道,“截至目前?为止……我用时?还排在第一。”
陈睦心里“咕咚”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