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礼也
柔声安慰了几句,通话结束。
泳池那的男主人披着浴巾走近,俯身亲了亲女人蹙起的眉:“怎么不开心,是小焦的电话?”
小焦是家里用了快六年的保姆,刚来的时候才20出头。按道理,雇主都不想找比自己还要年轻这么多的月嫂。
但她心细、有精力,烧得一手好菜。
最重要的是,有耐心、也用心伺候好了活力十足的姜家小明珠。
因此就这么被满意地留下了。
一留就是六年,今年却在请假过后又提出辞职。
“是啊,她好友意外去世,家里还留了个小孩子,就比我们女儿大一岁。她估计要和那个孩子一起留在老家了。”霍槿瑜又指了一下在客厅擦桌子的阿姨,小声说,“看来这位要转长期了,但我不太钟意她。”
“小焦用了这么久,你当然不习惯别人。但年底缺人,先用着吧,我让老张年后再找找。”
“行。”她抿嘴,“也只能这样了。”
“嗯。老张今天放假,我去把车开出来,送你过去。”男人站起身,安抚地拍拍她手背,“顺便告诉你一声,你那宝贝女儿又在干坏事儿。”
他前脚刚走,后一秒就听见泳池那的“噗通”一声。
水花四溅,蓝白相间的瓷砖倒映着明媚的蓝天白云。
被推进池子里的男生从水里冒出脑袋,噗噗地吐水。
没等一个接一个的游泳圈砸下来,他跟水猴子似的灵活,游到“危险人物”的另一侧,并迅速上岸,跑进一旁的小更衣室里反锁了门。
往泳池里砸游泳圈的小女孩丸子头扎得高高的,四肢纤长,肤白胜雪色。院子里有凉风吹过,她鬓边一缕碎发落在脸颊。
她穿着修身的竞速泳衣,在池边坐下来。两条细直的小腿伸进池水里,水波荡漾中也印出那张精致漂亮的小脸,还带着满满胶原蛋白的婴儿肥。
表情正故作深沉,很是不高兴。
“苔苔,你已经是要用两根手指才能数齐的年纪了。”霍槿瑜走过去,边伸出手指说道,“你是大孩子,不要总欺负堂弟。”
姜苔气冲冲转头:“可是他偷吃我的甜甜圈!”
边上的更衣室里传来一句男生憋屈的哭吼:“是你不要的呜呜呜。”
娇生惯养的小女生自有一派道理,脚尖重重地压了一下波澜不惊的水面:“不要也不给你!那是我的东西!”
说完,她又很有先后次序地回过头来:“妈咪你还想说什么?”
霍槿瑜憋着笑:“妈咪想说,最好别这样,慷慨一点好吗?”
姜苔板着脸正要说话,又听见车库里的动静,注意力转移:“你又要去哪儿?”
“实验室啊,妈咪忙完今天就能空下来了。”
“你前天的前天!也是这么说的。”
“这次保证,明天可是Young arts绘画大赛要公布获奖作品的日子,有个小公主很可能拿奖哦。”女人凑近,和她鼻尖亲昵相碰,“妈咪怎么可能会不在你身边呢,是不是?”
霍槿瑜是土生土长的港城人,和女儿说普通话时总是缓慢温柔。
姜苔这才被哄好,讲附加条件:“那你和爹地今天也要早点回来,陪我一起吃晚饭。”
“OK,i promise.”
女人换了双鞋往外面走,上车离开。
坐在池子边的姜苔闷闷不乐地把头扭了回来,慢吞吞起身。
在下一瞬间,她又满血复活,跑到更衣室门口:“姜译元!我数三声,你再不开门,出来就准备继续挨打吧!”
第2章 漂亮高贵的
姜苔这个小姑娘的存在,任谁都知道她代表着天生好命。
她母亲霍槿瑜任职于国家生物研究所,是高校副教授。娘家更是威名显赫,港城名门望族里能排前三。
与之相比,父亲姜霆白手起家的老总身份都相形见拙。
但两口子恩爱,彼此都有忙碌的事业,从未为其他事有过分歧。
姜苔作为他们千娇万宠的独生女,既是鬼马娇憨、惹人喜欢的郁金香,却也必不可免地养成了跋扈嚣张、傲慢骄矜的脾性。
从小到大,堂、表兄弟不顺她心意要挨骂,侵犯她领地会挨打。
骂人是学着母亲霍槿瑜那套绵里藏刀。
她青出于蓝,心情不好时满嘴是刺。
会动手则因为父亲姜霆从她8岁那年起,便给她报了空手道的培训班。以至于到即将上初中,姜苔在同辈人那都没吃过武力上的亏。
姜苔来到这个世界短短数载,经历已经丰富多彩。
记事以来,外祖母爱带着她全世界各国旅行研学,被小姑带去好莱坞剧组试戏,会常坐在姜霆的董事长位置上装小大人,也爱跟着霍槿瑜各地勘研。
她11岁生日刚过完的暑假,霍槿瑜一日往常带领团队和她去往辽北地区做研究。
为深入探寻黑土土壤酶,一行人中途决定进山实地勘察。
大早上,所有人整装待发之际,姜苔正抱着宠物小猫坐在脚沾不着地板的高脚凳上。
进深山,当然不能再带着一个小孩。
姜苔又不愿意乖乖在酒店房间里等她。
霍槿瑜也不放心把女儿和女儿的猫丢下,边翻通讯录,边想着在这遥远的辽北还认识什么熟人呢?
终于,翻到一个本市鞍岭镇的电话号。
研究所的同事们在酒店大堂客厅那坐着,进山的装备都收拾好了。
“只要有人在身边陪她玩就行。”霍槿瑜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昔日家里用了许久的月嫂。才一年多没见,竟觉得对方年岁忽长,“她精力强,又爱聊天,一个人待着会寂寞……”
鞍岭镇到市里近40分钟的车程,焦莱接到电话就风尘仆仆地赶来,还穿着件没来得及换下的蓝色厂服。
手指甲倒整齐,头发也盘得一丝不苟。
她勤快爱干净,本分没脾气,甚至从来不向雇主借钱。所以当初才能在姜家一做就做了六年,还被涨了几次工资。
被昔日老板记在心上,也信任着,焦莱这个老实人的感恩心思完全藏不住,忙点头:“教授您放心,我很了解苔苔小姐。”
这话名副其实,毕竟姜苔4岁起就吃她做的饭。夫妻俩不在家时,也只有她这个住家保姆负责哄睡、陪玩。
霍槿瑜强硬地塞了一叠钞票酬劳在对方口袋里,又简单交代几句,这才俯身看向身后的小女孩:
“妈咪晚上出了山就来接你。来跟焦姨问好,还记得她吧?”
姜苔抱着猫起身,不情不愿:“焦姨好。”
霍槿瑜转头,偷偷用口型揶揄:还在怪你呢。
焦莱有些难为情地笑了笑。
她当初提辞职,走得太突然。不仅霍槿瑜不习惯,就连姜苔也因为吃不惯新阿姨做的菜,打过好几次电话要她回来。
这孩子看着没心没肺,但念旧。
焦莱打了辆内饰整洁的出租车,一手拎上猫笼和她的小背包,一手牵住她的手:“走啦,带苔苔小姐和乌龙去焦姨家里做客。”
姜苔那只小猫就叫“乌龙”,身价6位数,美得仙里仙气,是霍槿瑜前年买给她的生日礼物。
一路上怕小姑娘晕车,焦莱絮絮叨叨地讲笑话哄她开心。
姜苔到底年纪小,一会儿就好奇地聊上:“你是不是找到新的工作了,在这里的工资很高吗?如果你回来,我妈咪也可以给你加钱。”
焦莱没有直接回答她故作成熟的话,笑着反问:“新阿姨做饭真的很难吃?”
“也不难吃,但比你差远了。”姜苔撇嘴,看向公路两侧的田垄里一大片玉米地,不禁感慨,“你老家好多玉米,你住在玉米镇啊?”
焦莱问:“想吃吗?待会儿可以去我家的菜园摘。”
姜苔想摇头,种在户外的玉米一定有虫子爬过。但她被颠簸的路晃得头晕,困乏地打了个哈欠。
猫笼里的乌龙也是第一次来到尘沙飞扬的北方乡镇,谨慎地窝着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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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停下来时,姜苔正靠在焦莱怀里安稳地睡觉。鼻间能闻到女人身上的机油味,并不好闻。
她还是更怀念之前在自己家香喷喷的焦姨。
被喊下车,姜苔伸了个懒腰,把猫咪抱出来。她跟着女人往前走,一边好奇地观察着周边环境。
鞍岭镇不大,居民区也就在这么一小块地方。高高矮矮的楼房,电线在头顶乱缠,每一处都透露出这儿有多边缘化,接近乡村。
焦莱的家实在算不上条件多好。
同样是二层带院子,姜苔家是500平的别墅独栋洋楼,她眼前的这幢却是间上、下层面积加起来都不超过80平的老破小。
外墙还长满了攀援而上的爬山虎,院子不大,盆栽里种着空心菜、葱蒜和一些薄荷、野生向日葵。
正值夏天,叶片翠绿欲滴。
在这片灰败中看上去竟难得的生机勃勃。
里屋楼下那层有间简陋的卧室、厨房和一个客厅,进去就能感觉到逼仄,楼上则是卫生间、一间主卧和晾晒的阳台。
姜苔眼里暂时没有对这地方的嫌弃,更多是好奇。
她抱着猫踩在木梯上蹦来蹦去,屋子里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一堆新鲜的破烂玩意儿。
天气热,焦莱给她倒了杯自制冻柠七,开了楼下的电扇和电视机,进厨房前又问道:“苔苔,教授说你这两天有点上火,焦姨给你煮菊花凉茶好不好?”
在姜家的时候,焦莱就会煮八种凉茶和糖水,这是深州地区的特色饮品,无疑抓住了雇主一家人的胃。
姜苔正下楼,追着跑到院子里的乌龙。舌尖有记忆在,大声摇头:“那个很苦!”
“加罗汉果和金银花,给你煮甜的。”
“好的吧。”
她应完,把猫从薄荷盆栽里扒拉出来,刚起身就听见院子铁门嘎吱嘎吱被推开的声音。
少年穿着一件洗得泛黄的白T,抽绳运动裤下勒着窄瘦腰身,脚下踩着双板鞋。临近晌午的阳光落在他右肩扛着的一袋大米上,脊骨因此微弓着,但还是很高,身形挺拔。
他往站在院子里的女孩看过来,那双眉眼浓郁又黑沉沉的,面容峻朗分明。
那是姜苔第一次遇到沈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