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礼也
帘子被掀开,小小的医务室里?就?剩下他俩。
沈凛身?型高挺,像是一道遮住门?外寒风的屏障伫立在?她身?前。彼此心照不宣地撇开刚才的尴尬,谁也没先说话。
他坐到床沿,低下睫羽,握住了少女的纤细脚踝。
姜苔还保持着看诊时的姿势,那只脚的袜子褪到脚背上?。突然被温热陌生的手掌裹挟住,她一激灵地要挣脱:“你干什么?”
沈凛抓得牢固,没让她从掌心挪出去一分,旋开药酒瓶盖:“医生说要揉松。”
“不用你帮忙!”姜苔红唇湿润润地撅起,瞪着他,存心要闹脾气,“我哪敢劳烦你,我们又不是朋友。”
他薄唇微抿:“是朋友。”
药酒的刺鼻味道弥漫开来,伴随着男生指腹的摩擦力度一点点散开在?她红肿的脚踝处,疼痛慢慢被抚慰。
姜苔听见?他声线极低地向自己?道歉——“对不起,你想是什么就?是什么。”
沈凛发觉他没有对姜苔生气的资格。
从她青梅竹马的薄桤成,再到如今她身?边的魏柯生,或许今后还会出现很多其他更优秀的人。
他们年少时见?的第?一面起,他就?处在?低于姜苔的境地。甚至一直到现在?,也只是个在?她家里?窘迫的寄住者。
他在?姜苔家人眼里?,是家庭保姆附加给她的玩伴,只需负责让她开心。
在?外人眼里?也顶多是姜苔的远房亲戚,是哥哥一般的存在?,不具有任何威胁性。
他不像其他男生那样拥有对她大?大?方方说“喜欢”的权利,甚至不敢正视一场象征自己?内心欲望的春.梦。
他能做的只是遵从多年前焦莱把姜苔带回家,交代他的第?一句话:苔苔要什么,你就?给她什么。
这些?都是他的问题。
不该让姜苔承担他的情绪。
沈凛把这份感情命名为?“失控”和“觊觎”,他会尽量全?部都收起来,可?姜苔才不懂他晦涩的心。
她撇开脸,好一会儿没说话。又揪了揪病床的栏杆,还是憋不住,苦水一股脑儿都倒出来:“你是该向我道歉。本来就?是你先过分的,我讨厌金思蔓,你还要跟她聊这么久的天!”
“你自己?答应过我不去打拳了,又出尔反尔!我不管你什么理?由,总之你最后一次去之前也没跟我说过。”
“更何况……我上?次在?食堂都主动找你和好了!!你还莫名其妙地凶我,说什么职业不是世袭制,可?是我也没让你当我的家政阿姨啊,你做饭又没焦姨做得好吃!”
沈凛手上?揉药酒的动作没停,安静地听她控诉。
大?概男女之间?的脑回路真的有壁,她不知道他态度莫名冷淡的原因,他也不清楚原来她在?因为?这些?事情生气。
而且,她管在?食堂刁难他的方式叫做“主动和好”。
照这样下去,沈凛会认为?她和乌龙才是一个国度。小猫被摸久了也会生气咬人,可?一到晚上?又要理?直气壮地赖在?他被窝里?,着实让人琢磨不透。
见?他毫无反应,姜苔又用另一条腿去踢他那条精瘦的手臂:“你听到我说没有?”
“听见?了。”
沈凛正要再说一次“对不起”,可?第?一个字才说出来就?被她强势打断:“不许说了!总道歉显得‘对不起’都没诚意。我选择暂时原谅你,因为?我大?人有大?量。”
他说“谢谢你”,下一秒手却坏心眼地使了点力气。
“啊痛痛痛,你居然敢故意捏痛我!!”她狂躁地对着他来了个三连踢,而后软绵绵地躺在?床上?,又娇气地喊,“这个药酒味道好臭,把我都熏臭了。”
沈凛不紧不慢地“嗯”了一声,唇角上?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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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沈凛和好如初,姜苔的心情也多云转晴。
放学前的最后一节课是自习,她提前了十分钟就?下楼,到校门口坐进了自家迈巴赫的后座里?。
张叔陪着她坐了会儿,也没问她等什么。直到下课铃打响,各栋教学楼的学生陆续从校门?出来。
包括形单影只的沈凛。
冬季傍晚的天色暗沉,乌云密布地压在?人群上?空。少年像往常一样,从昏黑的路灯下走到了不远处的公交站。
他习惯紧抿着唇,锋利深邃的五官落在?半明半暗里?。耳朵塞着白色有线耳机,连接开端在?口袋里?,不知道是在?听歌还是放着英语听力。
校服被穿得阔正挺拔,袖子往上?挽至小臂,青筋脉络在?冷白皮肤上?更为?明显。
沈凛年轻又不缺朝气,半点不受冬日里?越来越低的气温影响,还似有若无地为?旁边人挡住了些?风口的风力。
他上?了一辆公交车,姜苔也终于放下玩个没停的手机,把起了夜雾的车窗玻璃摁上?去:“跟着他坐的那辆车。”
张叔转着方向盘进入车道里?,嘀咕了句:“又跟啊,你想喊他回家就?打个电话呗。”
后面那句声音小,姜苔没听清,只是健忘地疑惑不解:“您为?什么要说‘又’?”
“……”
车跟着那辆公交车左拐右拐,半小时后停在?一处老旧学区房的站台附近。沈凛下了车,往巷子里?走进去。
这条居民巷倒不窄,能供车辆驶进。
张叔便在?他走后不久开了进去。
沈凛进了第?二栋楼的单元门?里?,里?头没电梯。铁门?要门?禁卡,看上?去还算个中规中矩的租房。
车就?停在?这栋楼下面,正停在?大?门?门?口。
姜苔也不知道他上?了几楼,就?坐在?后座,看着巷子里?那块写着“荔园街”的路牌,终于想起来这里?还住着谁。
她打开手机,拨了个电话过去。
——“你问我在?哪?”
那端的应桐一脸茫然,反复看了眼来电显示。
“嗯,沈凛是不是住在?你那?我说前些?天怎么一直找不到他住酒店消费的记录呢。”她无聊地敲着车窗玻璃,“你还在?和你爸妈闹啊,这么久都不回家。”
应桐看了眼刚进门?的沈凛,心虚咳了声:“谁说他在?我这?不在?。”
姜苔皮笑肉不笑:“是吗?你来阳台往楼下看看。”
应桐循声打开窗户,往下面看,一眼就?看见?她家那辆招眼的私家车。
姜苔也打开了车窗,盯着他的脑袋往上?数了数5楼的楼层。然后,缓缓对他竖起一根中指。
“……”
“我靠,你怎么追到这来了?这是要把我兄弟逼到绝路啊。”
他显然还不知道两人之间?的冰冻已?经瓦解。
大?小姐懒得说这么多,下着追杀令:“不准再收留沈凛,让他赶紧收拾行李和猫,不然你这房子也别想要了。”
电话挂断。
应桐踌躇地转过身?,进屋里?:“沈凛啊沈凛!不是哥们儿不帮你。”
沈凛一头雾水地喂猫,回过头:“怎么了?”
“姜苔苔,她杀过来了!”应桐一脸惆怅,“你说你惹谁不好,怎么偏偏要惹她,我就?知道没人能逃过她的魔爪。”
“她来了?”
“楼下等着呢,让你收拾东西跟她回去。”应桐很讲义气地帮他想法子,“要不这样,你和我一块住我家里?去吧?”
沈凛拎着还在?喝水的乌龙,一把塞进猫笼里?:“不用了,我现在?下去。”
应桐拦住他:“你别这么快屈服啊,怪可?怜的,我帮你再躲她一阵子。怕她干什么?你又不欠她的。”
“欠的。”他低着眼捡东西,拿书包,“我害死了她的迷迭香。”
“……”
应桐愣住好半天,憋出一句:“你们两个疯子还挺幽默。”
-
沈凛就?这么被接了回去,跟离家出走的小媳妇似的。
一路上?,姜苔在?后座抱着乌龙说个不停,大?意是在?吐槽:“你居然把乌龙都带走,你真狠心,还把它带去跟应桐那种奇葩同居!”
沈凛从后视镜里?看见?她在?亲猫咪,眸光微动:“应桐对它很好的。”
“他这么龟毛一人,难道没有嫌弃乌龙掉毛,半夜拉粑粑还扒拉猫砂盆吗?”
“没。”
“不过……”乌龙慢悠悠地压在?她腿上?,姜苔努力把它举高,终于说了一句实话,“它确实被你养胖好多。”
沈凛转过头来,看到她吃力的表情:“冬天是容易长胖的,毛也长了很多。”
乌龙往下蹬腿,不客气地直接踩在?少女柔软的胸口。她被压得喘不过气,咳了两声,下意识地揉了揉被踩痛的位置。
沈凛伸手:“我来抱吧。”
“……”
不是,他一直在?看着她吗?姜苔立刻僵硬地停住手上?的动作,蓦地想起了今天在?楼梯间?无意碰撞上?的那一瞬间?。
后知后觉的羞赧涌上?来。
她故作镇定地把猫递过去,刻意回避了他的视线。
沈凛也有些?尴尬,脸红耳热地想起了同一幕场景。鼻梁骨的触感和靠近时淡淡的花香味都一同在?脑海里?起了反应。
他勾着颈若无其事地撸猫,余光从后视镜里?看。
姜苔正趴在?起雾的玻璃窗上?画圆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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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份不自在?,到了家门?口,姜苔脚踝还疼着,也不好意思让沈凛抱着她上?楼。
彼此错开时间?吃过晚饭,焦莱切过水果给她端上?楼,说要去给姜霆送饭。分公司正在?冉冉上?升阶段,这段时间?,姜霆一直住在?城西那边的房子里?。
姜苔也终于窝在?房里?调节好心情,开了房门?,把被玩弄了半个小时的乌龙放下楼去。
沈凛刚洗过澡进房间?,虚掩的房门?被推开。
是带着使命归来的乌龙。
姜苔给它穿了圣诞特色的小猫衣服,是之前养猫时就?买了的,现在?给它穿还有些?偏大?,但是很可?爱。
口袋那个位置露出了一张便条纸。
沈凛把它抱起来,抽出纸看,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两个大?字:“上?楼。”